蘇軾于《赤壁賦》中的憂愁與豁達

劉婧 王佳

（蘇州工業職業技術學院，江蘇 蘇州 215104）

赤壁因三國時期曹操與孫劉聯軍的赤壁之戰而聞名古今。除了蘇軾的前后兩篇《赤壁賦》之外，包括唐代大詩人杜牧所寫的《赤壁》一詩在內，古往今來，赤壁成為了文人騷客筆下的“?？汀?。詩詞歌賦寫的是景、記的是事，但背后蘊含的卻是作者的心境。

在眾多借赤壁詠懷古今的詩詞歌賦中，蘇軾于宋神宗元豐五年（公元1082年）所作的《赤壁賦》或許又是其中最為耐人尋味的名篇[1]。《赤壁賦》共分上下兩篇，如果不加“前、后”加以區分的話，一般又特指前篇。因為普遍認為前篇的文學造詣更高，無論是藝術構思、遣詞造意還是對于蘇軾心性的表現都更為酣暢淋漓[2]。

謫居黃州，前途堪憂

因不贊同王安石變法，蘇軾自請外任擔任湖州知州，卻因為一篇例行公事的《湖州謝表》而被變法新黨誣陷“愚弄朝，妄自尊大”“銜怨懷怒”“指斥乘輿”“包藏禍心”，被捕入獄一百多天，險些丟了性命，這便是北宋著名的“烏臺詩案”。

這可能是蘇軾一身中的至暗時刻，一代文豪的政治生命被殘酷打擊，甚至差點殞命冤獄。雖然僥幸免于一死，但出獄后的蘇軾被貶謫為黃州團練副使（宋一代團練副使成為安置貶謫官員的專用職位，有官卻無職）。蘇軾擔任黃州團練副使時境遇更為悲慘，“不得簽署公事，不得擅去安置所”，近乎于被軟禁的生活。

“其聲嗚嗚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訴，余音裊裊，不絕如縷。舞幽壑之潛蛟，泣孤舟之嫠婦?！碧K軾也在《赤壁賦》中借以抒發心中的愁苦與煩悶。

蘇軾與其父蘇洵，其弟蘇轍因文學上的造詣均位列“唐宋八大家”之中，年少的蘇軾便因為一篇《刑賞忠厚之至論》而深受北宋大文豪歐陽修的垂青，可以說是年少得志。

曾經風流少年郎，如今卻只能謫居這楚地黃州，做一個被人監視的團練副使，前途堪憂，憂愁煩悶之情躍然紙上，所以在《赤壁賦》的前段，我們讀到的主要是那些低迷的情緒，那不安的愁苦。

英雄安在？你我何羨？

全文第三段進入文章的高潮部分，赤壁因赤壁之戰而聞名，當時曹操已經一統北方，且挾天子以令諸侯，在各方面都占有優勢，初入荊襄，劉琮便舉旗投降。“舳艫千里，旌旗蔽空，釃酒臨江，橫槊賦詩”，赤壁之戰前的曹孟德意氣風發，豪情萬丈，只等這一戰徹底擊潰孫劉，定奪天下。可惜事與愿違，東風卻與周郎便，“固一世之雄也，而今安在哉？”。我蘇東坡又何嘗不是如此呢？初入汴京就得歐陽修之賞識，前途無量，卻因王安石變法而屢受排擠，甚至因言獲罪，險些丟了性命。

其后蘇軾連用十一個動詞，“侶魚蝦而友麋鹿，駕一葉之扁舟，舉匏樽以相屬。寄蜉蝣于天地，渺滄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須臾，羨長江之無窮。挾飛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長終。知不可乎驟得，托遺響于悲風?！眰H、駕、舉、寄、渺、哀、羨、挾、抱、知、托，字字珠璣、字字精妙，言簡意賅之下是對于人生真諦的認識，人生如白駒過隙，匆匆而過，重要的永遠不是終點和結果，而是其中的過程。從這里開始，蘇軾由憂愁轉為豁達。蘇軾雖然與王安石新政見解不和，但卻是因為新政其中存在的不少弊病，而非為反新政而反新政。所以在宋神宗駕崩，司馬光盡廢新法之時，出山的蘇軾又再度針砭時弊，發表對于盡廢新政的不滿。蘇軾的一生在文學上造詣極深，其實為政者，蘇軾亦是一位受百姓愛戴的父母官。蘇軾任杭州知州時曾組織疏浚西湖，并留下來名傳千古的“蘇堤”，與民呼聲，卻因黨爭而下獄，“烏臺詩案”對于蘇軾的打擊是雙重性的。

范仲淹曾在《岳陽樓記》中寫下了“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的名句，為官者當為百姓鞠躬盡瘁死而后已。所以對于世間萬物，自有其規律，“自其不變者而觀之，則物與我皆無盡也，而又何羨乎！”。此時的蘇軾只看風月，過往云煙盡消散，一世之雄的曹操不也在赤壁鎩羽而歸嗎？往日的榮光和屈辱就讓他一切隨風而去吧。

憂愁難免，豁達常在

蘇軾謫居黃州擔任團練副使甚至近乎被軟禁，可以說是一代文豪的悲劇，至暗時刻。心懷百姓，就新政針砭時弊，卻因為北宋后期彌漫的黨爭氛圍而被無情的打壓。本已經自愿外放就任，卻不曾想新黨依舊不肯放過，一篇例行公事的謝表被巧做文章，莫須有的罪名成為了北宋罕見的“文字獄”。若不是幸蒙宋太祖趙匡胤定下的不輕殺士大夫的國策，一代文豪蘇軾可能就此隕落。換作是誰面對此般境遇心中的愁苦郁悶都難以消退。

所以在《赤壁賦》中我們能夠非常清晰地看到字里行間流露出來的幽幽怨怨和悲悲戚戚。但是文章的轉折也非常明顯，感慨事事的同時，卻也收獲了豁達與開朗。“且夫天地之間，物各有主，茍非吾之所有，雖一毫而莫取”。功名利祿身外物，就算失去也不必過多傷感，“惟江上之清風，與山間之明月，耳得之而為聲，目遇之而成色，取之無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無盡藏也，而吾與子之所共適”，不如寄情山水，自在愜意。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憂愁總與我們相伴，世間總難免不如意。在不如意中尋求人生的坦然和釋懷，這便是豁達。蘇軾在《赤壁賦》中為我們詳細闡述了為人者面對困境、挫折時的心性，如何擺正自己的位置，如何在艱難困苦的歲月中追求人生的釋然與豁達坦蕩。

《赤壁賦》既是一篇文學佳作，亦是一部不可多得的為人處世的教科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