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董仲舒豐富的德育思想,主要表現在以“性三品論”為德育思想基礎、以三綱五常為主的德育內容以及強調個人、社會并重的德育方法上。董仲舒的德育方法在個人方面強調以“修身審己”來審視自身,重視“知行統一”;在社會方面強調“以利養義”和“以身示教”為方式來提升道德素養。董仲舒的德育思想與方法對指導個人培育德性以及提升社會的道德水平有重要的意義與價值。
關鍵詞:德育;董仲舒;三綱五常;性三品論;以利養義
董仲舒(前179-前104),廣川(今河北省景縣)人,西漢時期儒家領袖。從其至今流傳的主要著作有《春秋繁露》和《天人三策》(見于《漢書·董仲舒傳》中),可以看出,董仲舒在哲學層面深入討論了“天人合一”的意義,構建了以陰陽五行和天人感應為核心的哲學-神學理論;在政治方面是推崇“春秋大一統”論,號召“罷黜百家、獨尊儒術”;而人性論層面則宣揚“性三品”學說、“王道之三綱可求于天”的倫理觀。其觀點為漢代以來中央集權的封建統治制度奠定了堅實的理論基礎,雖然自近代新文化運動以來,隨著民主、科學思想的引進與發展,學界和民間對董仲舒的思想多有批判,不過通過系統梳理及深入挖掘董仲舒的思想及言論,取其精華、去其糟粕,可以發現其中蘊含著豐富的德育資源,結合已有研究可以深化對德育思想的認識和實踐,總結出具有指導意義的德育啟示。
一、德育思想基礎:性三品論
董仲舒認為“性”是指與生俱來的自然資質,人性“有善有惡論”,“人受命于天,有善善惡惡之性”。其中善性為仁,惡性為貪:“吾以心之名得人之誠。人之誠,有貪有仁。仁、貪之氣,兩在于身。”同時,他用類比的方法進一步區分了善質與善:“性比于禾,善比于米……當其未覺,可謂有善質,而不可謂善,與目之暝而覺,一概之比也。”性有善質,善質非善,這就為王道教化提供了可能性和必要性:“善者,王教之化也。無其質,則王教不能化;無其王教,則質樸不能善。”若實行王道教化,人性就能為善, “性待漸于教訓,而后能為善。善,教訓之所然也。”反之,如若未實行王道教化,人的貪性就得不到抑制:“天有陰陽禁,身有情欲栣,與天道亦也。必知天性不乘于教,終不能栣。”善從質出,善待教而善,這是董仲舒人性論的核心。
在此基礎上,董仲舒提出了的“性三品論”:“圣人之性,不可以名性;斗筲之性,又不可以名性;名性者,中民之性”。董仲舒認為王道教化并非適用于所有人,其對象主要為中民,因為圣人和斗筲之人的性都不具有代表性,圣人之性具有先驗的善,無需教化,“行天德者,謂之圣人。喜怒之發,威德之處,無不皆中,其應可以參寒暑冬夏之不失其時已。故曰圣人配天。”因此,“圣人過善”,圣人之性也就不在董仲舒所論人性之列。而斗筲之性具有先驗的惡,已經失去了向善的可能,也無需教化,董仲舒繼承孔子“斗筲之人,何足算矣”,他說“君臣之大義,父子之道……諸斗筲之民,何足數哉!弗系人數而已,此所由惡厚而責薄也。”只有中民之性,待教而善:“中民之性如繭如卵……而后能為善。”因此,性三品說就成為了董仲舒德育的思想基礎。
二、董仲舒倡導的德目
中民之性可以通過王道教化為善,而王道教化的內容蘊含在“三綱五常”中。
(一)三綱: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夫為妻綱
董仲舒所提出的三綱思想,主要來自于韓非“臣事君,子事父,妻事夫。三者順則天下治,三者逆則天下亂,此天下之常道也。”三綱說后為《白虎通》所傳播而廣為人知,董仲舒借助天道哲學來論述三綱。他首先闡明三綱的理論基礎來源于天:“天子受命于天,諸侯受命于天子,子受命于父,臣妾受命于君,妻受命于夫,諸所受命者,其尊天也,雖謂受命于天亦可。”他又將陰陽思想引入人倫綱常,進一步論證三綱的合理性:“凡物必有合……父為陽,子為陰;夫為陽,妻為陰。”最后,再用“天人合類”來論證三綱。不僅人的形體、性情等各方面與天同類,就連人的德性也不例外:“是故仁義制度之數,盡取之天。”因此,“王道之三綱,可求于天。”
三綱主要體現了忠與孝兩種道德品質。“忠”原指盡心竭力、全心投入到某方面,其首先是作為一種社會道德出現的,往往具有真誠、正直、恭敬等含義,其后“忠君”慢慢演變成其主要內容。董仲舒也強調一心一意為忠:“是故古之人物而書文,心止于一中者,謂之忠;持二中者,謂之患。”董仲舒認為“忠君愛國”的重要性,認為“忠”在困境時可以救君主于危難,在順境時可以致君主賢明,“為人臣者,其法取象于地。委身致命,事無專制,所以為忠也。”若不忠,則“宰不忠則奸臣危其君。根傷則亡其葉,君危則亡其國。”“孝”原有兩層含義:生命的繁衍與祭祀祖先的尊祖意識和敬老意識,后逐漸發展為“善事父母”的孝道觀念。董仲舒十分強調“孝”,他認為孝悌是人道之本:“天生之以孝悌,地養之以衣食,人成之以禮樂,三者相為手足,合以成體,不可一無也。無孝悌,則亡其所以生。”董仲舒還闡明孝可以從父母發展到對君主上,即移孝作忠:“號為天子者,宜視天如父,事天以孝道也。”
(二)五常:仁義禮智信
董仲舒的五常思想,來自于孟子之“四德”:“仁義禮智,非由外鑠我也,我固有之也。”孟子也講到了“信”:“于上有道, 不信于友, 弗獲于上矣。信于友有道, 事親弗悅, 弗信于友矣。”董仲舒將五者綜合成了五常,并使之與五行相對應。
董仲舒的“仁”繼承自孔子,主要指關愛他人:“何謂仁 仁者,憯怛愛人……故能平易和理而無爭也,如此者謂之仁。”他又進一步主張“仁厚遠”,愛“遠而愈賢”:“是以知明先,以仁厚遠。遠而愈賢、近而愈不肖者,愛也。”董仲舒的“義”是指行為適宜,“義者,謂宜在我者;宜在我者,而后可以稱義。故言義者,合我與宜以為一言,以此操之,義之為言我也。”董仲舒還區分了仁和義,其分別是應用于人和我不同對象的道德規范:“是故《春秋》為仁義法,仁之法在愛人,不在愛我;義之法在正我,不在正人。我不自正,雖能正人,弗予為義;人不被其愛,雖厚自愛,不予為仁。”這體現了董仲舒嚴于律己、寬以待人的道德準則。
董仲舒的“禮”是區分上下遠近的等級秩序:“禮者,繼天地,體陰陽,而慎主客,序尊卑、貴賤、大小之位,而差外內、遠近、新故之級者也,以德多為象。”如若不遵守禮,會導致混亂:“好色而無禮則流,飲食無禮則爭,流、爭則亂。夫禮,體情而防亂者也。民之情,不能制其欲,使之度禮。”他更注重禮的本質與形式的統一,同時強調本質的重要性:“志為質,物為文,文著于質,質不居文,文安施質;質文兩備,然后其禮成。”“禮之所重者,在其志。”智,則是用來預測人的行為結果,規整人的行為導向:“何謂之智 先言而后當。凡人欲舍行為,皆以其智,先規而后為之。”若運用智后行為恰當,能功成名就、澤被后世:“其規是者,其所為得其所事,當其行,遂其名,榮其身,故利而無患,福及子孫,德加萬民。”若運用智后行為不當,則身敗名裂、禍及子孫:“其規非者,其所為不得其所事,不當其行,不遂其名,辱害及其身,絕世無后,殘類滅宗亡國。”董仲舒強調“仁”與“智”的統一,主張“必仁且智”:“故不仁不智而有材能……故仁者所以愛人也,智者所以除其害也。”董仲舒對信的論述較少,主要闡明了兩種信,其一指誠信,“著其情,所以為信也……竭愚寫情,不飾其過,所以為信也。”其二指信用,與道義同等級的道德規范:“伐喪無義,叛萌無信,無信無義,故大惡之。”
綜上所述,在董仲舒三綱五常的思想中,忠孝是縱向上下等級之間的倫理關系,是具有強制性的,仁義禮智信則是一種普遍的道德規范,主要是個人處理橫向人際關系的道德要求和道德意識。在忠孝中,董仲舒始終強調孝為忠服務;在五常內,董仲舒論述了仁義與禮信之間的關聯,總之而言,便是嚴于節已、寬以敬人:“是故以自治之節治人……弗親則弗信,弗尊則弗敬。”
三、董仲舒的育德方法:內外兼修
董仲舒的德育方法主張從在個人和社會兩層面入手,其中個人層面包括修身審己和知行統一觀,社會層面包括以利養義和以身示教。
(一)個人層面:修身審己與知行統一觀
內省,是古人進行自我道德修養的一種重要方法。董仲舒繼承了儒家的內省思想,通過修身審己,可以返歸正道:“修身審己,明善心以反道者也”。以理正身,嚴厲要求自己,求全責備,通過內省若發現自身錯誤,主動坦白,若發現他人過錯,切忌中傷他人,須寬厚對待他人:“是故內治反理以正身,據禮以勸福……求諸己,謂之厚;求諸人,謂之薄。自責以備,謂之明;責人以備,謂之惑。”相反,若總是善待自己、苛求他人,是不能接受的:“夫我無之而求諸人,我有之而誹諸人,人所不能受也。”
在知、行、德的關系上,中國先哲一向主張“美德在踐履”。德的實踐精神在良好品德的養成過程中尤為重要,若只有“知”,而無“行”,那也是紙上談兵。前文講到,董仲舒主張“知先行后”的觀點,即知對行的指導作用,但這并不意味著“重知輕行”,他同時也強調實踐在培育道德修養中的重要作用:“強勉行道,則德日起大而有功。”另外,良好道德品質的形成,需要一個長期的過程,因而,在德育過程中不可有急躁的情緒,而要“眾少成多,積小致巨,故圣人莫不以晻致明,以微致顯。是以堯發于諸侯,舜興乎深山,非一日而顯也,蓋有漸以致之矣。”
(二)社會層面:以利養義和以身示教
義利之辯是儒家經典的辯論話題,其中,“義”是一種道德情操,指道德上的“應當”,“利”則指物質利益,它所集中討論的是道德與利益的關系問題。董仲舒是持義重于利的觀點:“仁人者,正其道不謀其利,修其理不急其功。”另外,他強調利與義二者不可或缺,利滿足物質世界的需要,義滿足精神世界的需要:“利以養其體,義以養其心……義者,心之養也,利者,體之養也。”
管子曾說“倉廩實,則知禮節;衣食足,則知榮辱。”董仲舒贊同管子的觀點,認為義與利均為人生所必須為前提。他從天人關系來說明天有贍足之意,以利養民:“生育養長……故南面而君天下,必以兼利之。”同時,強調將受教者對利的欲求控制在一定的范圍內:“故圣人之制民,使之有欲,不得過節。”基本的物質利益得到了滿足后,再培養人們的道德情操:“《詩》曰:‘飲之,食之,教之誨之。先飲食而后教誨,謂治人也。”
董仲舒強調上行下效的作用:“爾 (你)好誼 (義)則民向仁而俗善:爾好利, 則民好邪而俗敗”。因為大多數人的品德隨道德習俗而變,所以就需上位者,應當恪守道德原則和道德規范,擁有良好的品德成為眾人的楷模:“《詩》云:‘示生顯德行。此之謂也。先王顯德以示民,民樂而歌之以為詩,說而化之以為俗。故不令而自行,不禁而自止。”上位者總體上要“既美其道,有慎其行”,在教化方法上做到“齊時早晚,任多少,適疾徐”,教化內容主要是仁、義、孝和悌,“先之以博愛,教以仁也;難得者,君子不貴,教以義也;雖天子必有尊也,教以孝也;必有先也,教以弟也。”另外,董仲舒還認為上位者以身示教的方法要優于靠強制管理的效果,“此威勢之不足獨特,而教化之功不大乎 ”對受教化者施教方面,董仲舒繼承了孔子的因材施教,認為需要對受教化者有一個全面的“知”:“故知其氣矣,然后能食其志也;知其聲矣,而后能扶其精也;知其行矣,而后能遂其形也;知其物矣,然后能別其情也。”其次,對志、精、形和情有全面的“知”后,引導人們喜好的性情,壓制所憎惡的性情:“是知引其天性所好,而壓其情之所憎者。”從而達到“唱而民和之,動而民隨之”。最后,人們對道德的認知具有階段性,應循序漸進:“明于天性,知自貴于物……樂循理,然后謂之君子。”
四、啟示
董仲舒的德育是以性三品論為思想基礎,以三綱五常為德育的主要內容,內含有忠孝以及仁義禮智信五常等主要德目,強調個人層面應注重修身省己和知行統一,而在社會層面,上位者應采取以身示教和以利養義的方法。自改革開放以來,由于教育者對德育定位、德育內容上在思想認識上的偏差,價值取向呈現泛功利化的傾向,致使德育內容的設計過于理想化、絕對化,缺乏時代精神;在德育實施方法上表現為智育化、強制化和形式化。通過對董仲舒德育思想的分析和研究可以得出以下幾點啟示:
首先,注重必仁且智。在現代實際的教學活動中,由于升學競爭帶來的“應試教育”,教學完全“應試化”、“智育化”,它擠掉了德育在教學中應有的位置,導致了德育智育的不平衡。為了德智平衡發展,首先上位者認識到德育與智育相生相融的關系,再在教學活動中踐行德智并行的教學理念,從而受教化者達到愛而有別、知而有為。
其次,道德實踐有利于良好品德的培養與形成。德育的主要目的是引導學生過道德的生活,實現由道德知識向道德信仰再向道德行為的轉化,讓學生養成愿意進行道德實踐、會進行道德實踐的品質,使之成為言行一致、知行統一的“道德人”,因此,德育的本質上是實踐的。在實踐的過程中,注重開端,正所謂“好的開始是成功的一半”;并且事無巨細,謹記“千里之堤,潰于蟻穴”。
最后,建設良好的道德習俗有助于在潛移默化的過程中生成好的德性。因為德育的最佳切入路徑在于道德習俗。優良的道德習俗能祛除人的自然性和野蠻性,約束其自然欲望和過度強烈的情欲,從而維系社會的凝聚秩序。在當代社會,人人都嚴格遵守和執行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上位者尤其要以身作則,那么就會形成良好的社會風尚。如對于老人扶與不扶的道德問題就不會存在,尊老愛幼成為社會大眾共同遵守的美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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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李夢齡(1991—),女,湖南人,在讀研究生,研究方向:基礎心理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