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伊寧 張麗軍 郝焱
生命深處的孤獨與慰藉
范伊寧? 張麗軍
有人說作家的創作就是一場孤獨的旅程,而書寫人內心的孤獨也是文學創作中常見的題材。在各個國家的文學作品中都有著不同的“孤獨者”形象書寫,如屠格涅夫筆下的羅亭、陀思妥耶夫斯基《地下室手記》中的地下室人、魯迅筆下的魏連殳、郁達夫《沉淪》中的主人公等等。無論是“孤獨者”還是“多余人”、“零余者”、“局外人”,“孤獨”作為世界文學創作中的重要部分,常寫常新。如果說一時代有一時代之文學,那么一時代也有一時代之孤獨,作家們用自己細膩的筆觸和獨特的視角為我們呈現了孤獨的不同樣態及原因,在一切都追求“加速”的忙碌社會中為我們提供駐足之地,關注人內心深處的隱秘和心理健康。
許玲的《重逢》(《清明》2020年第5期)講述的是失獨夫婦春芳和老魯的晚年生活。為了償還孩子生病時借的治療費用,春芳和丈夫不得不來到城市打工,沒有孩子陪伴的晚年生活是寂寥的,尤其是想到自己和丈夫去世后無人養老送終成為孤老,春芳的內心就更多了一重憂愁。但是在醫學院做清潔工遇見“無語體師”夫妻倆的經歷,讓春芳面對重病的丈夫時多了一份把握,死后成為“無語體師”的別樣重逢讓她對身后事有了著落,內心的空缺找到了一處歸宿。同樣是書寫老年人晚年生活的孤獨感,梁爽《暮年》(《安徽文學》2020年第9期)聚焦退休后的人民教師葉芝如的生活,退休后的葉芝如無事可干,兒女們和老伴都有各自的工作要忙,葉芝如為了打發生活的空虛,嘗試過諸多興趣愛好,如養花、養魚,甚至開過一段時間的輔導班,但最終都以失敗告終。無事可做無人可說的葉芝如只能獨自走上街頭漫無目的地行走,卻因為迷路差點找不到回家的路。小說探討了老年人退休后如何讓他們擁有“被需要”的感覺,而家庭關愛的重要性則是作家強調之處。薛雪《雪夜》(《福建文學》2020年第5期),涉及了對于保姆這一職業面臨的工作壓力和輿論壓力。中老年婦女素芳在照顧一名退休教授兩年左右,被教授的兒女們找借口辭退。辭退并非是素芳工作能力不行,而僅僅是因為社會對保姆的偏見。無力改變這種偏見的素芳只能一個人在雪夜離開,承受這種偏見帶來的傷害。同樣是書寫老年人晚年生活的孤獨心理,凌嵐《有時》(《福建文學》2020年第9期)將故事的地點從家庭轉到養老院,更加集中地剖析老年人晚年生活的可能與心理狀態。《有時》的故事是凌嵐《盲》的接續,老伴去世后的揚子拒絕與別人同住一間房子,想要維護自己與丈夫生活和獨處的空間;原名張飛的張老太入住后人們逐漸得知她入住是因為兒子融資失敗在躲債,最終張老太不堪追債人上門討債的壓力和養老院其他老人的言論終日悶在房間。養老院的老人們看似在這里找到了同齡人可以傾訴,但每個人內心仍有著諸多不可為人說的秘密,每天面臨身邊人的死亡也讓他們感到壓力。
除卻對老年人的“空巢”狀態下心靈問題的關注和愛的需要的強調,中年人往往面臨著更多的精神壓力和無人訴說的孤獨處境。孫鵬飛《細沙》(《福建文學》2020年第9期)講述的是兩位心懷理想的作家創業賺錢的曲折。三十四歲的昊哥竟然離家出走,原因在于父親的苛刻要求,“越是親人,越是對自己苛刻”。無人可說無人可懂的昊哥,用離家出走的行動發泄內心壓抑已久的不滿。張玲玲《看不見的房客》(《廣西文學》2020年第9期)更加集中尖銳地刻畫了當代年輕人的工作、生活和情感狀態。小說的主人公“我”在畢業后從事記者行業三年,在對自己、對男友和行業都很失望的情況下,決定離開工作的地方回到上海工作。在租住的青年公寓里,每個人互不相識,“我”一度以為自己隔壁沒有人,卻在一天午夜遭到隔壁敲墻。在想自殺的一個晚上,又是隔壁電話的一句臟話讓自己清醒過來,及時制止了自己自殺的行為。當“我”和男友聊起這位從未謀面似乎不存在的鄰居時,男友以為“我”精神出現了問題需要治療。事實上,正如作品中“我”的內心獨白一樣,“你沒法跟別人解釋說,你克服了多少困難才熬過了這些刺刀一樣的時刻”,這種不可說、無人理解的處境加劇了現代人內心的孤獨感和無助感。比起《看不見的房客》中被及時制止的悲劇,楊愛國《街上攔了個車》(《西湖》2020年第9期)中悲劇的發生令人心痛,也更令人警醒。網約車司機田水根一天接了顧兵、李建國三次單子,最后一次因為言語上的沖突,讓田水根感到不被尊重心生不滿,把積壓已久的怨氣發泄在二人身上,開車撞向二人致一死一重傷,田水根也被警察依法逮捕。悲劇的起因僅僅是一件小事,但背后卻是生活的重壓、生意的失利、房東的訛詐以及妻子一家的鄙夷,無數件小事的堆積和出口的缺失讓他選擇了這種極端的方式,最終釀成悲劇。拖雷《快跑,月食》(《安徽文學》2020年第9期)講述的是《一地雞毛》中小林故事的延伸,主人公小方人到中年面臨妻子的離開、升職的壓力以及兒子自閉癥的重重壓力,支撐他的只有兒子天真的臉龐,出路在哪?沒人能回答。其他還有張彤《冗余代碼》(《廣州文藝》2020年第9期)、張中民《吳子濛的片段人生》(《西湖》2020年第9期)等關于中年人生活和精神雙重危機下的心理狀態。有的孤獨是外界環境擠壓之下帶來的,還有的孤獨是一種主動選擇。劉鵬艷《暗影》(《雨花》2020年第9期)講述了擁有良好工作和生活條件的律師盧克對待情感的態度和生活狀態,盡管有著收入不菲的工作,盧克在工作之余更喜歡獨處,不想結婚不相信愛情,面對女同事的示好不愿回應,盡可能地減少自己與他人在情感上的聯系,“冷漠”成為他最自如的狀態。與上述無人可說或者不知道如何表達的孤獨不同,盧克有著清醒的認知但依然選擇走向孤獨,將自我封閉起來。這種情感狀態在當下年輕人群體中似乎更為多見,“為了避免結束,所以拒絕一切開始”,自我內心的封閉讓人與人之間的溝通、交流更難以深入。無望的生活前景,模糊的感情,不冷不熱的工作,似乎成為當下年輕人的一種常態。如何打破這種封閉式的狀態?越來越多的人訴諸于網絡和人工智能等科學技術手段,尋找更多心靈的出口。
網絡技術和通信技術的迅速發展,方便了人們之間的聯系,拉近了人與世界的距離。早已告別“從前車馬都很慢”的時代,交通運輸和網絡通訊技術的發達本該讓人們之間關系更加親密,但事實是人們的情感狀態似乎更加傾向于自我封閉。“科技創造美好生活”,在科學技術日新月異的當下,人們享受科學技術帶來的便利的同時,新的問題也在不斷出現。糖匪的科幻小說《看云寶地》(《上海文學》2020年第9期)講述了未來人工智能以及云端交友、云端儲存記憶的故事。小說主人公鶴來利用云端確實交到了諸多女性伴侶,并可以同時展開交往。但在實際體驗過程中,鶴來逐漸感受到這種便利背后潛藏的缺陷和危害。因為患有ALZ癥,鶴來會逐漸丟失自己的記憶,在尋求治療方案的過程中,得知可以通過提取個人記憶上傳云端,然后依靠電極刺激返回信息保存自己的記憶。治療過后人還是生物學意義上的人嗎?作家通過鶴來之口發出質疑,同時小說中透露著對云端安全的擔憂。云端并不是萬能的,云端讓人與人之間的實際接觸、交流更加疏遠,技術的漏洞讓個人信息更加不安全,而沒有跟上科技的人如鶴來的同學最終被時代淘汰。同期《上海文學》還發表了王侃瑜的科幻小說《織己》,王侃瑜聚焦在智能APP領域,小說中智能軟件“織己”能夠幫助用戶更加規律地生活,指導穿搭和營養攝入。小說中女主人公看到男朋友用了織己后決心要用這款軟件,通過織己的大數據分析和指導,“我”變得更加健康,更加懂得穿搭,利用鏈幕在人與人之間形成隔離,保持了有效的社交距離和獨處空間。這些都讓“我”越來越信賴智能軟件的指導,但是使用軟件的背后問題逐漸顯露。“我”的男朋友因不堪心理問題的折磨以及在軟件指導下數百萬的消費賬單的壓力選擇自殺,而“我”用上織己后越來越少地關注外面的世界,沉醉在織己給自己打造的一系列變美和消費的陷阱中,結果千人一面,失去自己的獨特性,“所成就的更好的自己,不過是批量生產的模型。”李靜睿《秘密光年》(《山花》2020年第9期)描寫了主人公在“流程統治一切,從工作,到愛情,直到靈魂”的社會中有意識地掙脫。平淡重復的工作和生活中出現的一只貓改變了枯燥的生活,“我”想要在流程之外,藏起一些能與之對抗的東西,那只叫小灰的橘貓、排水孔和墻外的人成為打破“我”日常流程的部分。王棘《魚眼》(《四川文學》2020年第9期)更像是一則寓言,對未來人類社會的繁衍以及人工智能主導下的生活進行想象。小說中主角“我”在十八歲成人的那一天才得知自己的父母并非人類,而是由各種程序設定好的智能人,在“我”成人的這一天,他們的任務也就完成了,隨后被分解、組裝成新的智能人去完成下一個任務。人類在這個時代中拒絕成為父母,而這一工作由智能人來接替完成,人與人最親密的關系也隨之瓦解。人作為一種生物活著的意義被簡化為“被出生。麻木地活著。荒涼。孤獨。絕望。周而復始。”盡管上述作品是科幻類小說,但其中蘊含的對科技的反思、人際關系破裂的書寫以及人內心的情感危機都是當下現實生活中急需關注和解決的問題。人工智能既是科學技術發展的前沿,同時也是對人性本身的追問與探索。人類該如何與人工智能和平相處或許最終指向的還是人如何與人、與地球上的生物相處。問題的關鍵還是在于人,人的道德觀念和價值觀以及選擇才是導致今天出現這些生態問題、科技問題等等的重要元兇。
科學技術的發達并不能改變人內心的孤獨,依靠自己的力量也許走不出孤獨的困境,但是人與人之間淳樸的愛和信任,能夠成為黑暗中前行的一盞燈光。林筱聆中篇小說《那些黑得發亮的日子》(《福建文學》2020年第9期)講述的是一個在絕境中獲得信任的故事。深陷經濟糾紛的商人在回到故鄉躲避時,遇到了一位樸實無華的女性,在對方給予的信任和照顧中找到救贖的力量。王小忠《貢巴旅社》(《廣州文藝》2020年第9期)中的畫家離家出走尋求靈感,畫家的畫作一直得不到周圍人以及自己家人的認可。于是一心想要畫出大作品來證明自己藝術家潛質的畫家來到貢巴一家簡陋的旅社住下,在尋找靈感的過程中明白生活真實的苦難和美好,明白了“眼睛長在頭頂上”的創作態度畫不出好作品。旅社主人班德拉姆用自己的實際行動教會畫家更是教給讀者“只有用愛,只有用耐心去教導,不是所有疾病都無藥可治。”孤獨一樣可以被治愈被理解。同樣被治愈的還有張運濤《多多》(《四川文學》2020年第9期)筆下的李淑麗,李淑麗在父母雙亡、與兄嫂關系破裂、不堪丈夫賭錢和家暴之后,帶著孩子出走,來到昔日工友貝貝的家中。貝貝失蹤多年,李淑麗希望借助二人十分相像的長相獲取貝貝家人的信任與接納。在與貝貝母親的交往中被她的真情打動,感受到了愛意與溫暖,心中的不滿和孤獨感也在逐漸消退。
本季其他還有關于現代化建設過程中對生態環境破壞和道德倫理裂縫的反思,如沙爽《時間的裂隙》(《雨花》2020年第9期)、馬宇龍《追殺聲音》(《四川文學》2020年第9期)、大頭馬《墓》(《西湖》2020年第9期);對青少年心理健康的關注,如乙左左《非現實》(《西湖》2020年第9期)、郁小簡《落地窗》(《安徽文學》2020年第9期)、周如鋼《孤島》(《鐘山》2020年第5期)等,這些作品中對現實問題的關注與書寫體現了文學之為人學的特質。生命有時悲,有時喜,有時收獲,有時失去。讓文學也能夠“有時治愈,常常幫助,總是安慰”每一個孤獨的心靈。
落在熟悉的地上
郝? 焱? 張麗軍
今年是脫貧攻堅戰的收官之年,何榮芳的《春風又綠江北岸》(《安徽文學》2020年第9期)緊緊抓住這一社會熱點,講述了王屋村在村干部的帶領之下成為脫貧攻堅典型的故事。村民王逸興在駐村扶貧干部李晨光的鼓勵下,積極參加改選,成了王屋村的村支書。扶貧任務是目前村里工作的重點,經過詳細了解與認真思考,王逸興認為扶貧不應僅僅是“輸血”,更應當幫助貧困戶“造血”,從根子上解決問題。“因懶致貧”的村民邢木卻極不配合王逸興的工作。王逸興在村里搞起了生態農業與生態旅游,為貧困戶提供了就業崗位,解決了收入問題。邢木被王逸興等人的真誠所感動,主動學習駕駛技術,成為了物流公司的貨車司機,并收獲了愛情。同樣反映脫貧攻堅干部與基層群眾之間的溫暖小事的,還有李睿的《慰問》(《海燕》2020年第9期)。剛過而立之年的靳明是一所大學的書法老師,每次臨到過年,他都要在家忙著為大家寫“福”字、寫春聯。這天靳明要做兩件事。一是和老婆蔣麗離婚,再就是隨省里的慰問團到東極市寒樹溝鎮朝陽村慰問,接著寫“福”字、春聯。因為區婚姻登記處臨時換了地點,靳明只好把離婚的事情先擱置在一邊。在駐村扶貧干部渠成的介紹下,靳明了解到朝陽村日漸蕭條的原因,即村里的年輕人幾乎都外出打工了,只剩下老幼婦孺相依為命。暴雪夜,楊忠和家意外失火,渠成不顧自身安危沖進火海,救出了昏迷的楊忠和。這給靳明的心靈造成了巨大沖擊,他對“家”的概念有了全新的定義,明白了渠成這些人的努力,就是為了戶戶都能夠將“家和萬事興”的美好祝愿變為現實。萬般感慨之下,靳明放下執念,主動與妻子和解,探尋開啟新生活的可能。
親情這一主題在文學創作中源遠流長。李宗新在小說《哥哥的婚事》(《飛天》2020年第9期)中,講述了一位父親對兒子無言、樸素而深沉的愛。多年前父親的執拗,讓哥哥與巧玲的愛情無奈夭折。而如今貧困的家境,讓哥哥成了全村聞名的大齡青年。父親母親絞盡腦汁,要為哥哥謀劃一門滿意的親事,哥哥卻滿不在乎。經過父親的不懈努力,哥哥迎來了兩次相親,盡管全家齊上陣,進行了事無巨細的排練,卻都因各種奇怪的理由而以失敗告終;甚至原本以為已經板上釘釘要成為“我”“準嫂子”的蘭花,也在婚期臨近之時與青梅竹馬的戀人私奔了。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哥哥去幫二姐收苞谷的那個秋天,被鄰居家的女兒看上,一樁好姻緣就此誕生,從不喝酒的父親在婚宴上爛醉如泥。一位為兒女后代的幸福勞心勞力的傳統父親的形象,生動地呈現在讀者面前。李知展《落下的都很安靜》(《鴨綠江》2020年第9期)則講述了一位兄長對弟弟如山般敦實厚重的情誼。滿文斌多年前來到嶺南海城,經過多年奮斗終于混出了個人樣兒,卻發現哥哥不幸患上了淋巴癌,于是將他接到城里“享享清福”。父親去世之后,為了照顧年邁的母親、供養弟弟上學,滿山草日夜操勞,不辭辛苦地種地做工,還將弟弟給自己的錢拿出去資助了兩個大學生。滿文斌一心想讓哥哥踏踏實實享受一番城市生活,但滿山草最懷念的還是與弟弟共同度過的鄉村歲月,并拿出了自己多年的積蓄鼓勵弟弟東山再起。他像在巍巍天地間挺立的一棵樹,不僅以強大的意志守住了自己的一尺方寸,也用汗水浸透的臂膀默默為弟弟遮風擋雨。“麥子熟了,麥葉就悄悄落了;果子熟了,樹葉就靜靜落下……我也快落了,我得回家,落在熟悉的地上。”在生命的最后時刻,這棵寂然無聲的大樹最想做的,還是落葉歸根。“拉拉秧,八丈長,親娘的親娘是姥娘。姥娘她拉巴個小巴狗,小巴狗,吃飽喝飽,翻翻眼皮兒回家走。”吳志強的《姥娘土》(《延河》2020年第9期)以記憶中的一首歌謠,引出了生性柔弱的姥娘為了養活我,是如何在冰冷歲月的磨礪中一點點變得堅強的故事。姥娘就像樹木根部保護著根須的“姥娘土”一樣滋養著“我”、哺育著“我”,讓“我”一步步走出了大山,活出了屬于自己的精彩。在納蘭澤蕓的小說《拜托你叫我“柳春風”》(《北京文學》2020年第9期)中,楊柳春執意要將名字改為“柳春風”,便是因為“楊柳春”包含著父母二人的姓氏,取愛情結晶之意。但父親的出軌給楊柳春和母親帶來了沉重的打擊。從那時起,對于楊柳春而言,名字中的“楊”便只意味著屈辱與背叛。“家”不僅蘊藏著溫情,或許也會隱匿不幸。
對金錢、權力與利益的不停追逐,使現代社會越來越像一個冰冷無情的修羅場。王季明的《雜色》(《飛天》2020年第9期)以諷刺的筆法與充滿懸疑色彩的筆調,表達了對友誼褪色、真情不再的嘆息。已經被出租車司機稱作“老頭兒”的“我”,來到柯俊民承包的紅太陽農家樂參加同學聚會,發現這個農家樂跟多年前在崇明島上的長江農場場部幾乎一模一樣,讓“我”在恍惚之中仿佛又回到了學生時代。但嫉妒、財富與權力成為了宴會的主角,多年前發生的風波再次被提及,酒席之間發生的種種不愉快,讓“我”感到單純美好的過往只能成為遙遠的回憶。深夜,吳小芬突然痛哭流涕從柯俊民房間里逃回了家,更是讓這次同學聚會疑竇叢生。這是否與當年未曾揭開的真相有關?趙素馥的小說《對門》(《海燕》2020年第9期)則在詼諧幽默的講述中,諷刺了當今都市社會的人情冷漠。退休的周老師搬進了兒子一早就準備好的房子養老,因鄰居之間關門閉戶、互不往來而感到悶悶不樂。本著“遠親不如近鄰”的樸素想法,住了半年的周老師,終于鼓起勇氣敲響了對面的門,卻被對門的鄰居隔著貓眼兒罵了句“神經病”。幾日后,一位中年婦女帶著上高中的女兒敲響了周老師的家門,請求他為女兒做課外輔導。令人啼笑皆非的是,周老師開門送客,卻發現這對母女掏出鑰匙打開了對面的房門……劉馳的《浮云》(《鴨綠江》2020年第9期)則揭示了愛情在欲望面前的無名狀態。安諒的《你要有情懷》(《北京文學》2020年第9期)則通過講述劉處長為了順利加入攝影家協會,不惜放下面子托人找關系,試圖緩和與曾被自己排擠的下屬曉杜之間的關系的故事,諷刺了無處不在的官僚作風,更對曉杜那樣不計前嫌、有“大情懷”之人表達了贊美之情。《我在馬路邊拾到一塊錢》(《北京文學》2020年第9期)以男孩小寶在路邊撿到的一塊錢,在協管員、警察與班主任之間的流轉故事為線索,反映出物欲橫流的社會對孩子心中美好價值觀念的磨滅。文博的《綿羊》(《海燕》2020年第9期)則通過善良單純的牧民與狡詐貪婪的商人之間的鮮明對比,寫出了自己對牧民命運的深深憂慮。與以上作品所反映主題不同的是,巖顏的小說《遺失的帽子》(《北京文學》2020年第9期)著重探索人性中善與美的弧光。唐老師丟失了一頂心愛的帽子,并在親友的反對下拒絕與一位有案底的學生會晤。但丟帽子與拉黑學生事件,讓唐老師仿佛丟掉了最真實的自我。為了找回曾經的快樂,她踏上了尋找帽子的旅程。在這個過程中,唐老師見到了曾經的學生們,一張張年輕自信充滿希望的面孔,幫助她找回了“遺失的美好”。
古希臘哲學家芝諾在《論人性》中談道:“命運是一條無盡的因果鏈條,萬事萬物皆因此而賴以生存,世界本身的發展也遵循著這一準則與因果關系。”在鄧一光的《離開中英街需要注意什么》(《北京文學》2020年第9期)中,一通突如其來的電話,讓已然奔向耳順之年的“我”,在回憶的長河中溯游而上,串起了一條屬于失敗者、城市夢想、激情和故事的因果鏈。改革開放初期,作為這座城市移民的“我”,在充滿著財富與夢想的中英街做水客替人帶貨、游走打拼,認識了立志要做“大商人”的毛更新。在命運的冥冥安排中,“我”與毛更新開啟了一段跨越時代的友誼與恩怨。朱斌峰的《恐高癥》(《海燕》2020年第9期)則為我們講述了一個與命運和解的故事。與“我”同是礦山子弟的白潔又回到了銀城,正當“我”對她的返鄉感到疑惑不解時,白潔卻主動告訴我,這次回來是為了治好她的恐高癥。在一個黃昏,白潔盛裝而行,終于在“我”的陪伴之下一步步登上了銅塔頂端。我看著她欣喜而平靜的面龐,明白她的恐高癥終于好了;而我們也都在川流不息的時間中,學會了與過去和解、與自我和解。茨威格在傳記《斷頭王后》中,提到王后瑪麗·安托瓦內特早年的奢侈生活,無比感慨地寫道:“那時她還太年輕,不知道所有命運贈送的禮物,早已在暗中標好了價格。”王祥夫在他的中篇小說《花樣年華》(《長城》2020年第9期)中,同樣講述了女性金米為命運饋贈的禮物付出沉重代價的故事。容貌出眾的縣城姑娘金米從小在母親工作的百貨二店長大,憑借著漂亮的臉蛋兒與母親的“運作”,成功被于主任任命為白玉日化廠的推銷員,這成為了她與“琵琶郭”、章廠長之間糾葛的開端。在愛情與名利之間,金米選擇了后者,但也在欲望的深淵中葬送了自己的“花樣年華”。盡管命運不可捉摸,但一代又一代的人向我們證明,只要擁有奮斗的勇氣,敢于抓住機遇、腳踏實地,命運也許能夠掌握在自己手中。袁本立《賀六毛》(《海燕》2020年第9期)的男主角賀六毛懷揣二十元錢,從山溝溝一路闖進了濱城。雖然因為沒有暫住證東躲西藏,還被送入了收容遣送站,但賀六毛還是憑借自己的努力,漸漸成為了人們口中那個“不宰秤,公平交易,舍得出力,不斤斤計較的‘破爛兒王”。夫妻二人在這座城市有了自己的房子,還生下了兒子海濱,與這座城市緊緊融為一體,譜寫著美好生活的篇章。
生與死是每個人的必經之路,由生而死的歷程宛如一場旅行,重要的不是起點與終點,而是過程。王選的《夜談》(《飛天》2020年第9期)以充滿哲思的語言,呈現了“我”與家族親人們對死亡的思考。在安葬了罹患胃癌去世的二祖父之后,“我”與祖父、父親以及堂兄弟們,在深夜的堂屋中一邊講述著與先輩們有關的靈異故事,一邊等待“復三”時辰的到來(“復三”即人埋葬后,第二天晚上至第三天子時,孝子和親人前往墳地燒復三紙,并將下葬時帶回去的墳頭土,撒在墳地,意為安撫山神土地,使亡人在陰間免遭欺辱。然后將墳地清掃,焚燒紙錢、香蠟,磕頭)。已是耄耋之年的祖父講述的自己年輕時驚心動魄的經歷,卻讓這些靈異故事都有了被解釋的可能。生與死是無法抗拒的,唯有死亡的黑暗帷幕能夠襯托出生命的光彩,我們只能選擇好好珍惜二者之間的這段時光,并坦然處之。謝小靈的《錄音機》(《滿族文學》2020年第9期)講述了一個由“錄音機”引發的血案。在“我”的家鄉潮州蘇塘村,每個人都會擁有一個綽號,而堂叔的綽號卻是不那么文雅的“傻愚”。因為他的名字,無論他做什么別人都用異樣的標準來看待他,傻愚自己卻不以為意。華僑“老姑姑”從海外帶來了一臺錄音機,這臺錄音機最終落到了傻愚手里,卻在無意之中錄下了傻愚妻子的偷情。為了保住妻子清白的名聲,更是為了讓妻子不必心存愧疚,忠于愛情的傻愚選擇決絕地走向死亡,懷抱錄音機投水自盡。許謀清的《最后一個農民》(《北京文學》2020年第9期)中的生死故事,則與村莊有關。村子和人一樣,也有壽命,也有生老病死。村子的死叫廢鄉。城市化的迅速發展讓村人搬到了城鎮,這個曾經有著五千人口的大村在人們搬遷的歡笑中漸漸“死去”了,只余下不愿離開的老人們相依為命。木屐、草鞋、犂耙、鋤頭、畚箕在村莊里消失,親情也被快速刷新的對財富的追求所替代,老人們很難和家人吃上一頓安穩的團圓飯。我們不禁捫心自問,正在往死亡之路上前行的,又何止是村莊?
文學的“心變”與“安魂”
李? 超? 張麗軍
文學關切歷史、關切現實,它重整時間、重建空間,它寫情緒,寫情感,寫離愁別恨,終歸落腳“人心”,文學轉不過時代的彎,它通過記錄一個時代的英雄、普通人去勾勒這個時代的輪廓,他們在各自的時代被定格,又在另一個時代復現。
“土著印加人不僅相信水可以倒流,也相信時間可以倒流”。陳河的《天空之境》(《當代》2020年第5期)用質樸且真誠的語言敘述了一段百余年來國人在海外動人心魄的踐夢“故事”。奇諾是百年前被販賣到秘魯的華人后裔,受哥哥遺留書籍的熏陶,他逐漸走上了革命之路,直到被捕殺害。主人公李在百年后重走當年切·格瓦拉的游擊之路,試圖尋找奇諾的真實身份。旅途中,在異國他鄉的當代中國民工意外出現在李的視野,歷史與現實巧妙重合。作品以歷史與當下兩條時間線交叉并置的敘述方式,使當下與歷史同時在場,跟隨李探尋奇諾的旅程,當下與歷史似乎重合,歷史幻影在小說中復活,時間在文字間倒流。
《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記夢》是蘇軾悼念亡妻的悼亡詞。句句不舍,字字哀痛。鄢元平的中篇小說《江城子》(《當代》2020年第5期)亦可作一悼亡篇,悼念所有倒在抗疫一線的“江城之子”。馮城是江城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浪蕩子”。他高大帥氣,流里流氣、玩世不恭,靠著姐夫在江城大學一下屬單位《寫作評論》混口飯吃。突如其來的疫情把幾個關系復雜的男女放到了一個空間里。大難面前,“浪蕩子”只是為“幫個忙”,成立了“志愿敢死車隊”,自此踏上“抗疫之路”,浪蕩子依然浪蕩,只是這時的不恭與浪蕩背后透出了偉岸與擔當。馮城是江城再普通不過的一員,只是在大難面前,有些人依然是一個普通人,有些人除了是一個普通人,還是一個普通的英雄。項靜的短篇小說《清歌》(《當代》2020年第5期)里的劉老師亦是這個群體里的一員。小說一開篇,描寫了一個在中國農村很常見的畫面——清早哄騙小孩子穿衣起床的溫馨場景,這個場景可以把很多人拉回童年,讓你回憶起那個給你編故事哄你穿衣服的人。小說的主角是一位鄉村教師——劉老師,作者塑造了一個模糊的人物形象,作品中沒有對劉老師的心理活動作過多展示,這也許就是劉老師留給富村人的印象,這通常也是千萬個中國鄉村教師在人們心目中的印象——一群平凡模糊的普通人。
自古以來,各民族團結統一都是民心之所向。古絲綢之路是促進各民族政治、經濟、文化、宗教等方面交流的生命之路。中篇小說《敦煌英雄》(《當代》2020年第5期)的敘述空間從西域敦煌到盛景大唐再到西域三十六國。以大唐將領張議潮驅逐吐蕃、收復河西、歸順大唐為線索,為我們再現了那段敦煌壁畫上的華彩篇章。作者用豪闊、蒼茫的筆調為我們復現了那段中華各族人民為中國各民族的統一艱辛跋涉的歷史。溫燕霞的長篇小說《琵琶圍》(《人民文學》2020年第9期)是2020年中國作家協會重點作品扶持項目“決勝全面小康、決戰脫貧攻堅”主題專項作品之一,講的是峙城縣琵琶圍在何勁華、金彩鳳等基層扶貧干部的幫助下“攻堅脫貧”的故事。小說以一座圍屋的前世說起,從圍屋的前世滄桑中引入圍屋的今生樣貌。啞伯與橘子婆作為當年紅軍在蘇區抗戰的親歷者,也親眼見證了新時代新一代黨員們對蘇區精神的傳承與發揚。小說沒有把何勁華等基層干部神圣化,而是把他們當做“小人物”來寫。作者深入扶貧一線,把深扎扶貧一線的基層干部的內心掙扎、愛恨情感通過大量細節嵌入故事情節,塑造了一批有血有肉的基層干部形象。同時,作者也沒有把幫扶對象片面化,塑造了養財、朱家三姐妹等一批性格各異的琵琶圍村民形象。
葛亮的中篇小說《飛發》(《十月》2020年第5期),內容考究,結構完整,語言精致,敘事工整而無匠氣,小說散發著古老器物般的質感。這是一部寫老香港的小說,文字間散發著相宜混合的“港味”,內里根植于中國千年傳統與文明。小說從一個行業切入一個時代,翟康然與其父翟師傅對發型“灰度”地帶的相反審美認知隱喻出兩代人對“黑白分明”與“灰色地帶”兩種觀念認知的差別。隨著故事層層抖開,我們通過一個行業看到了老香港一個時代的起沉更迭,翟玉成的發跡、沉淪、頹廢暗喻老一代“香港人”的人生軌跡。縱使時代殘酷,我們分明依舊可以從“孔雀舊人”那里看到同行間的惺惺相惜,看到老一代中國人古老的傳承。時代更迭,“孔雀”早已不再,昔日輝煌的英皇劇院早已無人駐足,那一代“老家伙”生活的“空間”早被拆除覆蓋,翟師傅蜷縮在他那個時代的痕跡里,似乎與這個時代格格不入,他的“硬頸”來自“孔雀”時代的歷練,也來自家族血脈的傳承。焦典的短篇小說《黃牛皮卡》(《人民文學》2020年第9期)講述白云村最后一任畢摩的故事。就像畢飛宇在《<黃牛皮卡>的進程》中提到的,吉媽畢摩的“特征是雙腳踩在大地,腦袋卻懸在云端”,既寫出人物形而下的“形”又寫出人物形而上的“神性”實屬不易。白云村最后一任“畢摩”的去世是一種文化現象的消逝,同時也是一種人類靈魂豐富性的衰減。
文學在傳承中顯示它的力量,在反思中行使著它的使命。李駿虎的短篇小說《木蘭無長兄》(《十月》2020年第5期)關涉到的是當下社會的原生家庭問題。小說以第三視角勾勒了“木蘭”的原生家庭對她的殘酷,而對“變成勇士”的期待是成人世界對孩子的另一種殘酷,作者平淡的日常生活場景描寫中滲透著一絲恐怖,大黑狗被餓死就預示了小木蘭的結局,小木蘭最終又變成了一條“大黑狗”,小說篇幅雖短,但似匕首般鋒利,刀刃的冰寒直指人心。朱輝的短篇小說《小跑的黑白》(《人民文學》2020年第9期)中,同樣寫了一個少年,小跑與媽媽生活在楚水鎮,住在租來的臨街房子里,媽媽靠“縫紉織補”過活。對于爸爸的所有消息,媽媽對小跑避而不談,偶然發現的半張印有一個男人的照片“底片”承載著小跑對父親的所有想象,小跑身揣“底片”在楚水鎮漫無目的地游蕩,最終因失足落水溺死河中。小說節奏舒緩自然,它像是一首哀婉小調,孕“疼痛”于霧靄。
董夏青青的《狍子》(《十月》2020年第5期),剖開了當下社會存在的復雜病癥。第一部分敘述者“我”用急峻且稍顯冷酷的“青少年式”口吻,敘述著成長過程中嚴厲的父親與固執的我的對抗。第二、三部分寫了“我”與父親的幾次交鋒,“不要對人性抱有希望”顯示出父親的絕望,這種絕望很大程度上來自于身處“社會精英”群體的女兒身上,這看似是兩代人之間的價值觀的不同,其實影射了當下社會價值取向存在的問題。第四、五部分,隨著“我”逐漸走入父親的生命深處,之前被“我”嫌棄不屑的“老套故事”以最樸素的方式刺進我的生命。本季同樣講青年人的生存現實的小說還有黃德海的短篇小說《有人于此》(《十月》2020年第5期),其題名出自《莊子·內篇·人間世》,這篇小說講了一個夢境,虛實相生,是一篇類似探討處世哲學的佳作。
程永新的中篇小說《我的清邁,我的鄧麗君》(《十月》2020年第5期)看似輕佻的開頭夾雜著一絲懸念,鄧麗君的歌聲對于其他人也許會是某種懷舊,但卻是阿格的隱痛,阿格的清邁之旅意在尋找,尋著鄧麗君的足跡,他尋找的是親人、親情與童年丟失的愛。小說的主體部分是“泰國三人行”,這原本是一個很普通的故事,而阿格“尋找”線索的注入使原本尋常的故事有了骨架,整個小說在神秘又輕松的氛圍中漸進發展。張學友代表著一代人的青春,林森的短篇小說《去聽他的演唱會》(《十月》2020年第5期)中,張學友要去海南開演唱會,這攪起了“老孟”的青春記憶。小說的特別之處是故事套故事的敘事形式,陳慕的小說穿插在正文中,代表著人物的懷舊時空,正文代表著人物的當下時空。曾經的摯友與摯愛只活在另一個時空里,時空交錯他們也只能在人海相隔中各自欣賞各自的“張學友”,只是通過朋友圈這個虛擬的平臺證明自己在“朋友圈”的存在。
韓東的短篇小說《動物·人的世界》(《人民文學》2020年第9期),可以看成是一則用現實筆法寫成的寓言,作者用先鋒筆法玩味著“先鋒情感”。人的世界與動物的世界原本存在著邊界,林教授去某島國參加一個學術活動,身處異國,他的感受與呆在人的世界的馬產生的感受相重疊,看到了一個與以往不同的有點陌生化的“異感”世界。小珂的《局》(《收獲》2020年第5期)寫的是醉酒后的“異感”世界,小說的節奏與“我”從清醒到喝醉的感受保持一致,喝醉的“我”的世界似乎比清醒的世界更真切,現實世界與虛幻世界的邊界再一次被打破。
“情感”是文學永恒的關注對象。它試圖通過對人的情感的關注一次次發現“人”,解放被桎梏的“個體”。馬金蓮的《化骨綿掌》(《雨花》2020年第9期)的主人公蘇昔人到中年,曾經的熱血、理想、青春在日子里隱遁,每天柴米油鹽磕磕碰碰。突然接到大學同學的聚會邀請,讓蘇昔四平八穩的生活增添了一絲“刺激”。然而精心打扮后要去參加聚會的蘇昔生出了一種“偷情被人撞破的驚悚,還有羞愧和惱恨”。作者用“化骨綿掌”暗喻婚姻,這無來由的“背叛”之感是“化骨綿掌”發作的癥狀。對于結了婚的中年人來說,一次簡單的聚會居然成了某種“罪證”。蘇昔提出離婚的舉動是她意識到了被婚姻“籠嘴”套著的“自我”的存在,這是一種女性意識的萌動。索耳的《女嗣》(《收獲》2020年第5期)同樣為女性題材作品,講述了一對姐妹在傳統宗族社會家庭倫理觀念中的掙扎與矛盾。只有“發現”了“籠嘴”才能把它卸下來。以文學的形式描述“籠嘴”以至于讓人發現,是文學力量介入生活的具體體現。
時光回溯,青春時的愛情與死亡放在一起,總是讓青春多了一點殘酷,讓死亡少了一點刺骨。90后夏周的《哀矜之時》(2020年《人民文學》第9期)對新媒體、流行音樂、美食等當下流行文化元素恰當地融入了敘事之中,敘事與抒情并進,節奏利落干脆,寫青春的憂傷但不矯情。雖不深刻厚重但也真切感人。此外王彤羽的《蟬琀》(2020年《十月》第5期)里的七星島與世隔絕,常年靠一船只與外界相連,風氣先進,屋舍儼然,似世外桃源。島上住著的一對癡情男女為七星島增添了一層癡情江湖兒女傳說的意味,講述了一段遠離塵世、別有風味的愛情故事。
時間只有放在空間中才能顯形,人是感知兩者的中介又隱形其中。馬笑泉的中篇小說《對河》(2020年《十月》第5期)敘事空間不是城鎮,也不是對河,亦不是自然,但是三者都包括在內,其獨特的敘事手法使文本透露出一種中國傳統“水墨畫”般天人合一的味道。作者把小說與詩歌兩種文體巧妙融合,敘述與抒情達到了彼此互襯的審美效果,作品中人物基本沒有名字,這削弱了人物在小說中的地位,人、情、景、時間、空間在敘述中達到了平等的地位,生出流暢淡然之感。年少時“我”的對河情結是作品情感的生發點,也牽著成長中的“我”的感情的生發方向。小說中詩人的“對河氣質”亦是整個作品的風格氣質,情感在敘事中游蕩,這是一種超越邊界的自由。
和曉梅的中篇小說《落地生花的銀》(《十月》2020年第5期),作者以虛實相生的筆法為我們揭秘了一段隱密的戰爭往事。這是一部中篇“小說”,但是閱讀過程中我們似乎不會懷疑它的真實性,這是作家筆法的高超,也是作者與讀者雙方對生命的尊重,“落地生花”是一種超越階級的、從人性中散發出的愛。
文學最終是要記錄人心的,世界無時無刻不在巨變,文學貴在記錄人在巨變中“心變”的歷程。人的“心變”往往雁過無痕,優秀的文學作品可以還原這個微妙的過程,讓它凝固在文字中,為一顆顆不安分的心靈“安魂”。
本欄責任編輯:段玉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