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夢影
湖南工業大學,湖南 株洲 412000
低齡未成年人犯罪頻發是近期一個極其嚴重的社會問題,由于我國現行法律規定未滿十四周歲的未成年人屬于絕對無刑事責任能力人,無論實施何種行為都不承擔刑事責任,導致觸犯了嚴重罪行的未成年人能夠規避刑罰處罰。為了應對這一社會問題,理論界對于最低刑事責任年齡的設置提出了新觀點,其中呼聲最高的當屬下調刑事責任年齡的起點。
主張降低說的論者們認為,最低刑事責任年齡應當下調至12 或13 周歲,具體理由如下:首先,我國首次正式將最低刑事責任年齡規定為14周歲是在1979 年的《刑法》當中,這是基于當時的國情和政策決定的,當時的中國處于全面發展基礎教育階段,整體國民素質相對于今天落后太多,如今中國的教育事業呈現出跨越式的發展,未成年人的認知能力早已超出四十年前。為了解決現階段未成年人犯罪的問題,應當考慮適當將最低刑事責任年齡下調。
其次,犯罪的低齡化趨勢越來越明顯。根據中國司法大數據研究院的調查結果可以得知:初中生為未成年人犯罪高發群體,而初中生大多處于十四、五歲的年紀,則可以推斷出低齡未成年人已經有足夠的能力實施犯罪活動,未成年人的心智相較于過去的幾十年已經發育地更加成熟,也意味著其辨認能力和控制能力也更為強大,具備了基本的犯罪能力,因此法律應當將降低最低刑事責任年齡。
最后,大部分未成年犯罪案件的受害者也是未成年人,特別是與日俱增的校園暴力事件,對未成年受害者的身心影響都十分巨大。然而造成這一惡性事件的行為人卻因為未達刑事責任年齡免于處罰,這一規定僅僅保護了行為人,卻將受害人置于冰冷的對立面,未免有失公正。且由此可能會導致其他未成年人因此效仿,從而產生更為嚴重的社會問題。
可以見得,支持降低說的論者們認為不能讓應當承擔刑事責任的未成年人逃避法律的制裁,應當嚴厲應對青少年犯罪問題。但是這種主張有一個缺陷,即片面地應對了未成年人犯罪的問題,如同秦朝以身高作為是否負刑事責任的標準,身高與年齡都是衡量未成年人是否成熟的一個標準,卻不能涵蓋所有的范圍。且假設將最低刑事責任年齡降低至12 周歲,也會有更小年齡的犯罪者,終究還是權宜之計。
在未成年人犯罪的諸多原因中,我們所處的社會有不可逃避的責任。因為未成年人是從思想最純潔的幼童成長而來的,初有意識的兒童猶如一張白紙,任憑我們在紙上涂寫,而導致兒童成為犯罪的未成年人的主要原因是教育不當,教育是整個社會的責任。我國一貫主張對待青少年犯罪應當堅持教育、感化的方針,現如今網絡媒體的快速發展和信息飛速傳播,未成年人十分輕易就會受到不良信息的影響,而缺乏辨認能力的未成年人或是出于好奇,或是出于追求刺激誤入歧途,整個社會對這一結果都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
根據社會控制理論,個人與社會關系紐帶的強弱決定了一個人是否會實施犯罪,當社會聯系的紐帶足夠強大時,個人就無法自由自在地違反規則,從而有助于維持社會控制和遵從;如果社會聯系的紐帶薄弱時,個人就會無約束地隨意進行犯罪行為,不良和越軌行為就會發生。這就好比一個成年人,其與社會的聯系紐帶如同一張蜘蛛網牽連著各個階層各種關系。成年人一旦犯罪,可能面臨的結果有家庭關系破裂、公司解雇、鄰里關系冷漠等,要付出的犯罪成本遠不止是接受刑法的處罰,因此成年人之所以不犯罪的部分原因是在其逐漸社會化過程中形成的紐帶牽絆著其維持穩定的社會關系。這種紐帶也可稱之為社會鍵,其組成成分有四個:依戀;奉獻;參與;信仰。對于部分社會關系薄弱的青少年來說,在其身上的社會鍵少之又少。在如今這個以第二產業和第三產業為主的時代,不少農村家庭選擇去城鎮打工,而由于經濟水平等因素限制,家長只能將孩子留在農村,也就是我們所說的“留守兒童”。在家庭關系缺位的情況下應當由學校補位,但是在教育資源并非富余的農村,僅有的老師可能無法照顧到每一個孩子,因此這部分青少年是很難獲得依戀的。在青少年極少的社會鍵中失去了依戀,意味著其與社會的紐帶薄如羽翼,之后就十分可能實施反社會行為。
因此對于青少年犯罪,我們更多的選擇是包容,因為這種錯誤并不僅僅是其自身的錯誤,這種錯誤的根源來自于各方各面。因為種種原因無法給予此類青少年一個健康成長的環境,若是將此種錯誤強行安在青少年身上,讓其為此付出代價,未免太過殘忍。因此全球達成的共識是對待青少年犯罪應當采取教育為主、懲罰為輔的方針,不分皂白地適用最嚴厲的法律——刑法去對待他們,乃是更大的錯誤。
在目睹了中世紀以來刑罰的殘酷性后,貝卡利亞提出:“刑罰的目的既不是要摧殘折磨一個感知者,也不是要消除業已犯下的罪行,而它的目的僅僅是在于阻止罪犯再重新侵害公民,并規誡他人不要再重蹈覆轍。”那么降低刑事責任年齡是否能夠真實有效地起到預防犯罪的作用呢?對此應當持保留態度。
首先,刑罰并不能起到抑制青少年犯罪的作用。降低刑事責任年齡的主要原因之一是希望引起青少年的重視,不能因為未達最低刑事責任年齡對實施的某些行為不加控制。然而處于這個年齡階段的青少年,心智尚未成熟,辨認能力不強,暫時體會不到刑罰的嚴重性,更加認識不到其今后的生活會因此受到多大的影響。且控制能力差,此時的青少年不僅是處于青春期,也可能進入了叛逆期,自我意識十分強烈,迫切地希望擺脫成人自己獨立,對于父母和老師的教導充耳不聞,急切地希望通過一切手段來證明自己與他人的不同。此時十分容易沖動行事,若是令其因為一時的沖動而動用刑罰,不僅難以起到預防再次犯罪的作用,甚至可能適得其反,使其難以重返社會。
其次,若是提高最低刑事責任年齡將未滿十四周歲的犯罪未成年人歸罪,可能導致其將自己標簽化處理,也即產生所謂的“標簽效應”。標簽理論認為,一個人做出的行為若是被其他人給出定義,則可能因為此定義而產生所謂的“越軌行為”。青少年也是如此,極易由于社會給出的罪犯定義將自己標簽化,而標簽一旦形成,青少年就會將自己裝入一個具體又封閉的框架之中,久而久之就會習慣被貼上的標簽,結果可能有兩種極端的走向,或是自暴自棄,認為自己終生只是個罪犯,不會再有作為,或是極端化、復雜化,再次走上犯罪的道路。
青少年犯罪低齡化是一個社會問題,因此社會需要更多地承擔責任。學校作為社會規范文化的代表,對青少年的價值觀塑造起著不可或缺的作用,應當加強教育力度和普法深度,在預防青少年犯罪的同時,解決法律教育的滯后性問題。其次,父母是孩子最好的老師,父母作為對孩子影響力最大的人,應當承擔家庭教育的責任,避免兩個極端化,一是過分溺愛,二是過多“懲罰”,對于走向偏激、叛逆的青少年,父母應當多加疏導和提點,避免極端化。大部分人犯罪的重要原因之一是早年情感的缺乏,“情感撫養”對于構建孩子的健康心理十分重要,可以避免長大后的人格缺陷,因此父母的陪伴對于孩子性格的養成也非常關鍵。
在法律體系較為完善的社會中,刑罰并非矯正和預防青少年犯罪的最好辦法。應當對其多加教育、感化,使用適當的方法引導其繼續走向正確的道路,而非“一刀切”。一味地降低刑事責任年齡起點,只是片面地應對了該問題,難以起到良好的整治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