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住美麗鄉愁 傳承民俗文化
——江蘇省民俗類非遺項目傳承發展的調查與思考

張 磊

作為優秀傳統文化重要組成部分的民俗類非遺項目，是長期以來形成的一種富有地域特色，蘊含了族群繁衍生息密碼的民間集體活動，具有凝聚族眾、振奮精神、團結和諧的功能，寄托了人們的良好愿望。在非遺認定體系中，民俗類項目占有重要的地位，被專門作為一個獨立類別進行保護。目前已公布的四批國家級非遺項目共1372 項，其中民俗類項目426 項，約占總量的31%。江蘇省人文薈萃，文化繁榮，民俗文化豐富多彩、獨具特色，民俗類非遺項目在民間數量眾多且存在廣泛，幾乎遍布人們的生產、生活等各個方面，貫穿人的一生。民俗類非遺主要包括節慶習俗、民間信俗、人生禮俗和生產生活習俗四個專項。在江蘇省各級非遺項目名錄中，入選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人類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作名錄”1 項，即蘇州端午習俗；入選國家級非遺代表性項目名錄9 項，包括蘇州端午習俗、秦淮燈會、蘇州甪直水鄉婦女服飾、金壇抬閣、溱潼會船、茅山會船、泰伯廟會、蘇州軋神仙廟會、金村廟會；省級項目56 項，市級項目178 項。民俗類非遺項目的國家級代表性傳承人3 名，省級代表性傳承人6 名，市級代表性傳承人105名。

一、民俗保護傳承基本經驗

近年來，江蘇省立足省內豐富和優質的民俗文化資源，按照“保護為主，搶救第一，合理利用，傳承發展”的保護方針，把保護傳承民俗文化作為推進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發展振興的重要抓手，把民俗文化的保護傳承與生態文明建設、文旅融合發展、鄉村振興等緊密結合，通過舉辦民俗文化節、民俗研討會、民俗文化展演，推進基層文化惠民等手段，打造各類傳統民俗傳習空間，積極推進鄉村非遺衍生品創意開發。民俗文化活動與當代生活結合日益密切，影響日益擴大，不少項目已經融入老百姓日常生活，成為喜聞樂見的生活方式。這些年，積累了民俗保護傳承的六條基本經驗。

第一，民俗文化保護機制不斷完善。編制完成所有入選“國家級非遺代表性名錄”的民俗項目中長期保護規劃，并列入當地文化遺產保護專項規劃，從政府層面為民俗項目保護提供了政策、資金等條件保障。圍繞“強基礎，增學養，拓眼界”的培訓思路，每年組織民俗類傳承人進行專題培訓，在社區、鄉村組織相關愛好者進行培訓，恢復并壯大集體性項目團隊，不斷強化傳承人綜合素質和專業技能，為傳承發展積蓄后備力量。利用非遺館、文化館暨非遺保護中心、文物保護單位等公共文化設施，為民俗項目開展活動提供場所或活動條件，對評為民俗項目省級傳承人每年發放8000 元傳習補貼。建立非遺保護工作政府部門聯席會議制度，完善民俗類非遺保護專家庫，為政策制定、名錄項目評審和傳承人認定、項目保護和人員培訓等提供咨詢、指導，開展專題研究。

第二，民俗文化活動豐富多彩。結合傳統節日和歲時節令，分別舉辦秦淮燈會、古胥門燈會、蘇州端午節會、揚州中秋賞月會、薛城花臺會、宜興觀蝶節、祠山廟會、七夕節、柚山放燈節、泰伯公祭等民俗活動，吸引逾4000 萬人次觀賞、參與。作為首批國家級非遺項目的南京秦淮燈會，是國內持續時間最長、參與人數最多、規模最大的民俗燈會，每年吸引近600 萬人次參與，享有“天下第一燈會”的美譽，2019 年入選文化和旅游部非遺與旅游融合十大優秀案例之首。泰州市堅持“民俗民辦”理念，以國家級非遺項目“溱潼會船”為重點，通過舉辦溱潼會船節、濕地生態旅游節、中國濕地論壇等，讓廣大民眾充分享受地道的民俗文化大餐，“溱潼會船”被列為全國十大民俗節慶活動。鎮江市每年在中秋期間舉辦“民俗文化周”系列活動，以圖文、展覽、展演等各種形式，在當地景區集中展示各類非遺項目，組織省市級非遺項目前來展演，讓市民近距離了解非遺，促使非遺回歸民間本土。持續時間長、參與人數多、門類多樣的各類民俗活動也極大地輻射帶動了傳統舞蹈、傳統美術、傳統技藝、傳統游藝類非遺門類項目的發展，比如蓮湘舞、蕩湖船、草柳編、秧歌號子、傳統木船制作技藝等過去逐漸萎縮的項目得到了不斷發展壯大。在各級政府和非遺保護部門的引導和推動下，通過對一系列品牌化、親民化、零門檻民俗活動的打造，“民俗融入生活、民俗就是生活”的理念正逐漸被老百姓接受，并日益轉化為老百姓愿意主動參與、積極維護、身體力行的文化自覺。

第三，生態化整體保護卓有成效。為維護民俗類非遺項目賴以生存的自然生態與人文生態環境，從2011 年起，原江蘇省文化廳分四批建成了10 個省級文化生態保護實驗區，其中民俗類生態保護實驗區占7 個。原江蘇省文化廳專門下發《關于省級文化生態保護實驗區建設的指導意見》，與文化生態保護實驗區申報地人民政府密切協作，從凝聚共識、制定規劃、出臺措施、建章立制等方面入手，吸納社會力量積極參與，有效推動了區域內民俗類非遺項目與自然、社會環境的和諧共存、協調發展。泰州市姜堰區出臺了《清明習俗文化生態保護實驗區規劃綱要》，成立了清明習俗保護專家委員會，對保護實驗區內的非物質文化遺產和物質文化遺產，特別是與清明有關的各種習俗文化，包括清明會船、祭祀信仰、廟會集期、農事漁事、服飾飲食、演藝娛樂等，進行全面、深入、細致的普查，并將保護區范圍內的文物保護單位、特色文化村落等納入整體保護范圍。作為唯一擁有兩個世界文化遺產的江南水鄉，蘇州市同里水鄉民俗保護實驗區注重將歷史文化資源的合理開發納入旅游發展規劃當中，以文促旅，以旅彰文，以旅游活動為傳播介質，打造特色旅游品牌。南京市高淳村俗文化生態保護實驗區按照“一鎮一品、一村一特”的建設思路，把傳承弘揚優秀傳統文化與新城鎮新農村建設有機結合起來。修繕漆橋老街，恢復傳統技藝作坊，建成了以“孔子文化”為代表的民俗一條街、蔣山村俗文化展示中心、東壩大馬燈展示基地。淮安市洪澤區通過舉辦水文化節、罩魚大賽等活動，推動湖區內與漁文化相關的自然生態、歷史遺跡的活態傳承和非遺保護。

第四，民俗文化傳播渠道不斷拓寬。江蘇省文化和旅游廳積極鼓勵各地主動適應和利用網絡新媒體，加大民俗活動宣傳推廣力度，使得民俗文化宣傳日益呈現出主體多元化、方式立體化、成效倍增化的良好態勢。江蘇省非遺保護中心積極開展網絡直播系列活動，以“分享·傳承”為主題，定期以訪談、視頻再現、現場展演展示等方式，呈現和分享民俗活動的精彩片段。無錫泰伯廟會、蘇州軋神仙廟會、南京祠山廟會等一批地方文化節慶展示活動通過網絡直播推廣，獲得了良好的宣傳展示效果。舉辦多屆的淮安市盱眙“歡樂山城”元宵節民俗匯演聯合了騰訊、新浪等多家網絡媒體同步直播，共吸引了近8 萬人同步觀看。無錫市建立的“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中心”微信公眾平臺，不定時發布當地傳統文化發展狀態、介紹民俗民風知識，活潑有趣的文風、豐富詳實的內容吸引了眾多“粉絲”的關注。

第五，民俗文化載體建設不斷強化。江蘇省文化和旅游廳先后投入300 萬元專項經費支持民俗類文化生態保護實驗區建設，每年扶持10 個基層非遺館建設，一批民俗類專題或主題場館陸續建成開放。各地也通過政府投入、招商引資、吸納社會資金的方式加以扶持。蘇州市從2000 年開始每年投入專項資金，加大力度保護端午節習俗的文化空間，對胥門、閶門城墻進行修復保護，特別是在胥江邊百花洲公園樹立了大型伍子胥石雕人像，供市民憑吊紀念。南京市民俗博物館是南京地區陳列民俗物品、研究民風民俗、弘揚民間優秀傳統文化的重要展示地，100 多項市級以上非遺項目在此展示，其中育兒、婚嫁民俗的展示深受游客的喜愛。泰州非遺館以文字、圖像、實物等向游客展示當地水上民俗婚禮、賽龍舟等民風民俗，館內常年設有適合游客參與的互動體驗活動，不但傳播了當地的歷史文化、民族習俗、風土人情，也成為深受游客喜愛的旅游體驗場所。張家港市積極推進核心區域傳統村莊的升級改造和年豐古街非遺保護區改造工程，新建了沙上文化長廊等一批文化設施。南通非遺工坊全年免費開放。目前，江蘇省已建成開放的各類非遺展示館（廳）和民間藝術館、傳習所（傳承基地）達558 個，已成為傳承傳播、交流互動的重要載體。

第六，民俗文化挖掘研究成果豐碩。各地緊密結合非遺保護工作，以民俗基礎理論和項目保護研究為重點，堅持理論與實踐相結合，認真開展調查研究和工作探討，不定期舉辦民俗文化研討會，形成了一批具有一定質量的理論研究成果。溧陽市定期舉辦儺文化國際學術研討會，吸引來自全國及韓國、美國、德國、新加坡的儺文化研究專家、學者參加會議，深入研究探討。“常州民俗文化”叢書、《蘇南民俗研究》《蘇州民俗文化集英》《蘇州端午節》《寶卷民俗》等一批契合當地民風民情的研究成果也推動了江蘇民俗理論研究工作的蓬勃發展。

二、制約民俗發展的因素

經過近年來的調查和工作實踐發現，民俗類非遺項目在取得巨大發展進步的同時，也存在著一些急需解決的問題和困難，個別問題已經成為制約民俗進一步傳承發展的重要因素，需要從以下五個方面入手加以解決。

第一，受民俗項目自身原因限制，傳承群體較少。民俗類項目的集體性、時令性、多樣性的特征，客觀上使得評選認定的此類非遺代表性傳承人數量不多，較難產生像傳統戲劇、傳統技藝等類別那樣影響大、代表性強的傳承人。有的設區市有10 多個民俗類非遺項目，卻沒有一名此類傳承人。這種情況一方面削弱了民間民俗文化活動組織者的積極性，另一方面也會對項目自身的發展培育產生影響。不少民俗項目的傳承人年紀大，而年輕人又不太愿意學習，出現了后繼乏人的局面。

第二，生態空間的縮減致使部分民俗項目不斷淡化萎縮。隨著文化趨同化、社交網絡化、城鄉一體化的進程不斷加快，有的傳統村落在城鎮化過程中不斷消失，缺少了民俗活動的承載環境，導致原有的部分民俗節慶活動逐漸萎縮甚至中斷。像洪澤湖地區，當地以漁業為主的村落僅剩下10 多個，近年“洗腳上岸”的漁民就達1.6 萬名，他們如今散居各處，以往一些漁業相關的民俗活動很難再看到身影，存在非遺傳承鏈條斷裂的隱憂。

第三，偽民俗的出現干擾了民俗文化的有效傳承。個別地方為了推動當地經濟發展和旅游開發，編造偽民俗、偽遺產。民俗文化從原本的儀式性、日常性和自娛性走向展演化、節慶化和市場化，原本特定時節、特定環境的民俗項目成了定期必演的表演性娛樂節目，干擾了民俗類非遺項目的科學有效傳承。

第四，民俗文化保護傳承經費投入不足。保護與傳承民俗文化的經費保障機制尚未健全，一些重點保護的項目在資金保障上只能采取輪流投放或“撒胡椒面”的方式解決，特別是區縣一級的專項經費投入不夠，缺乏有效的行政手段進行推動。同時，民俗文化民間組織自身市場意識淡薄，造血功能差，僅靠民俗愛好者們的熱情與積極性，難以持久獲得經費。

第五，部分傳統民俗形式陳舊單一，缺乏創新。一些民俗項目的文化、經濟和社會價值沒有得到充分彰顯。由于無法適應當代民眾娛樂方式和審美趣味的變化，個別項目對受眾缺乏吸引力，生存空間越來越狹小。

三、發展目標及方向

以健全民俗保護體系和傳承機制為目標，以創造性轉化、創新性發展為著力點，以規范化、制度化、標準化建設為落腳點，把弘揚優秀民俗文化與江蘇文化強省建設、打造“強富美高”新江蘇的實踐結合起來，將工作重心放在深化保護工作規范化管理、規律性探索和保護項目的創新性傳承、發展和利用上，讓江蘇省優秀民俗文化擁有更多的傳承載體、傳播渠道和傳習人群，推動民俗保護理念、保護方式、保護路徑的創新發展，把握主動權，適應新常態，推動保護事業可持續發展。

第一，加強挖掘整理，推動民俗研究數字化、精準化。適應民俗生存環境的新變化、創新發展的新要求和提升振興的新機遇，推動將民俗文化保護納入“十四五”江蘇省文旅融合發展整體規劃部署安排，進一步加大江蘇省民俗文化挖掘整理力度，運用錄音、錄像、照相、文字等方式，對列入省級以上、具有區域特色的民俗文化活動進行系統挖掘整理，科學、真實、完整地實施數字化記錄和保存，建立民俗文化數據庫。組織專家對民俗文化活動存續狀況進行田野調查，歸納分析民俗類非遺項目面臨的問題、挑戰及發展趨勢，開展相關民俗文化調研和學術研討活動，找準民俗文化的發展路徑和方向，制定合理的保護、傳承和可持續發展措施。

第二，完善傳承機制，推動保護利用的科學化、制度化。推動建立健全政府主導、行政主管部門具體實施、有關部門密切配合、全社會共同參與的民俗文化保護的工作格局。進一步加強與相關政府部門、高校、研究院所的溝通協作，整合人、財、物資源，形成民俗文化保護傳承的合力；積極引導和扶持民俗文化進入市場，發掘民俗文化市場潛力，合理引入和利用社會資本，增強自身可持續發展能力。加大民俗傳承隊伍培訓力度，編輯民俗文化的中小學生選修鄉土教材，增加優秀民俗文化課程內容，廣泛開展優秀傳統民俗文化教育普及活動，加強優秀民俗文化教學研究示范基地建設。繼續支持各地開展傳統師帶徒、家族傳承與現代職業化教育相結合的培訓模式，繼續對所有省級以上非遺項目代表性傳承人實行傳承補助。出臺相關扶持政策，對在生活和工作上有困難的傳承人給予關心和幫助，為其開展傳習活動提供必要的場所。培養一批民俗文化的傳承者、接班人，建立民俗文化人才庫。采取助學、獎學的方式，積極引導青年人參與民俗文化傳承保護工作，培養更多后繼人才。

第三，加強引導調控，推動民俗活動合理化、規范化。繼續支持和鼓勵各地結合本地區實際，開展富有特色、民眾喜愛的民俗節慶活動，加強對民俗文化活動的正確引導、宏觀調控和監督管理。一方面，通過對各地民俗文化項目的建檔調研，進行信息采集，協調當地政府和文旅部門盡快對列入省級以上的民俗類非遺項目制訂切實可行的中長期保護規劃；另一方面，鼓勵和支持民俗特色鮮明的傳統村落和歷史文化名鎮名村，合理修繕改造原始街區、道路和建筑外貌，提高村民生活條件和生活質量，讓當地民眾通過參與民俗活動，正視身邊的文化遺產，凝聚當地民眾對傳統文化的情感認同，留住原住村民，恢復整體民俗文化空間，使民俗文化保持“活色生香”的物質空間和生存土壤。

第四，聚焦文旅融合，推動民俗項目質量化、品牌化。民俗文化活動及附著其上的傳統工藝美術衍生品對于旅游線路和產品而言有著天然的吸引力和親和力，為地方旅游產品和線路增添了深厚的人文內涵。要積極探索民俗文化與非遺特色街區、鄉村旅游重點村、全域旅游示范區與旅游景區景點有效銜接的傳承新模式，積極順應文旅融合發展的大趨勢，搭建更多的展示展演平臺，推動民俗文化與現實生活的深度融合，加強對相關非遺項目的深度挖掘和全方位利用，以新理念引領新發展，以新舉措推動新提升，以新常態催生新業態，聯合有關部門打造一批有影響、接地氣、受歡迎的民俗活動品牌，提升民俗傳承的生命力。

第五，借力新興媒體，推動民俗傳播形象化、活態化。進一步對接“互聯網+”，加強江蘇省非物質文化遺產網的系統建設，活化特色民俗文化資源，創新傳播形式，豐富傳播話題，引領公眾參與，讓極具地方特色的各類民俗活動成為大家共同關注的熱點、媒體采訪報道的焦點、弘揚傳統文化的亮點。聯合一批網絡媒體，與中國江蘇網等媒體合作，定期推出“精彩非遺”欄目，推進民俗活動網絡直播、非遺微課堂活動的深入開展。對江蘇省非物質遺產網進行升級改造，組織各地積極組稿投稿，用好平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