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成43屆世界遺產大會觀察報告文稿的時候,中國的新冠肺炎疫情剛剛緩解,而世界許多國家仍在與這一世界性的疫情進行著頑強和艱苦的斗爭。在與新冠肺炎疫情戰斗的幾個月中,人們既感到了整個人類作為命運共同體的息息相關,也感受到了在疫情中相互支持,團結一致的重要,同時也感受到了各國關閉邊界,停止人員來往,減少貨物貿易給相關國家帶來的巨大影響。這種狀況會對之后人類的生活和交往,對這一輪持續了超過40年的全球化浪潮發展造成深刻的影響。人們將再次思考人類的生活和交流方式,世界面臨著新的變化。
自1972年UNESCO通過《保護世界文化和自然遺產公約》(以下簡稱《公約》)以來,它已成為一條強有力的紐帶把全世界193個締約國聯系在一起,成為人類價值觀和文化交流、對話最重要的平臺,成為今天人類社會文化間對話,建設和平、促進可持續發展的重要力量。毫不夸張地說,世界遺產已經是當代人類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在由新冠肺炎病毒引發的新的挑戰面前,世界遺產怎樣促進人類社會面對這種挑戰,鼓勵符合人類可持續發展的價值觀,促進人類社會的健康發展也是人們在世界遺產事務中需要思考的問題。
UNESCO文化助理總干事厄奈斯托·奧拓內(Ernesto Ottone)先 生3月29日 在UNESCO官 網上發表了題為《危難時刻,公眾需要文化》的文章。他指出:“與許多危機一樣,新冠病毒疫情凸顯了人們和社區對文化的需求。在這個數十億人在空間上彼此分離的時期,文化將我們團結在一起。在這個令人焦慮和充滿不確定性的時刻,文化提供了慰籍、鼓舞和希望”。他認為新冠肺炎疫情對遺產保護和相關社區的生活產生了巨大的影響,“雖然文化對于我們度過危機至關重要,但我們不能忘記文化本身也在受到沖擊……許多世界遺產地已經關閉,這也將對生活在其中及其周圍的社區產生社會和經濟影響。新冠肺炎已使許多非物質文化遺產實踐中斷,包括宗教和非宗教的儀式、習俗和典禮,對世界各地社區、社會和文化生活產生了嚴重的影響。最近發生在薩格勒布的地震表明,文化遺產在自然災害和其他威脅面前依然十分脆弱,而新冠肺炎疫情使應急響應更加困難”。從UNESCO的角度,他提出在這種情況下“我們需要努力確保文化對全民的開放,確保人類文化表現形式的多樣性繁榮發展”“教科文組織致力于在這一自我隔離和限制出行的時期擴大文化獲取。我們已發起了‘分享文化’的社交媒體活動,以鼓勵全世界人民在網上分享他們的文化和創意。我們還在進一步加強擴大文化獲取和支持藝術家保護的努力,以從根本上解決當前文化面臨的危機”①http://whc.unesco.org/en/news/2096.。
解決危機,應對挑戰需要更加堅定人類命運共同體的信念,團結一致,相互支持。世界遺產也一樣,不僅需要人們相互尊重文化的多樣性與差異,也需要關注和尊重構成利益相關方的各締約國政府、社區、專業機構、社會團體的價值觀和訴求。面對挑戰只有更加團結才能戰勝挑戰,團結的基礎則是相互尊重和相互理解。
世界遺產作為自然漫長演化過程的結果和人類文化的結晶,仍然受到各種災害的威脅,這些災害包括了自然災害,也包括了各種沖突和人類活動帶來的危害。2019年,世界遺產在全世界范圍出現多次遭到嚴重損毀的災難,10月21日,意大利都靈市中心皇家馬廄與馬術學院(世界遺產“薩伏依皇家建筑群”的組成部分)遭遇火災,部分建筑損毀。10月31日,日本沖繩首里城琉球王國宮殿遺址(世界遺產“琉球王國時期遺跡”的組成部分)遭遇火災,3座主要木結構建筑被燒毀。而更早,在4月16日,巴黎圣母院(作為“巴黎,塞納河沿岸”世界遺產項目的重要組成部分,具有代表性的建筑杰作)遭遇火災,整個中廳屋頂、中心尖塔遭到毀滅性破壞,引發了世界性范圍內的廣泛關注。教科文組織總干事阿祖萊表示“我們沉浸在悲傷之中,為之心碎”②http://whc.unesco.org/en/news/1956.。日本、意大利和法國都是具有極強的遺產保護能力的國家,但這些重要遺產仍然在災害面前顯得極為脆弱,這也再次提醒人們即便在最基本的遺產安全保護方面,世界遺產仍然面臨著嚴峻的挑戰。
挑戰來自于各個方面,咨詢機構與世界遺產委員會關于遺產保護與新申報的遺產價值認知上的分歧也是近年來不斷呈現的問題。2019年1月,作為教科文組織下設機構及世界遺產委員會秘書處的世界遺產中心,在突尼斯召開了一次關于“重構遺產申報程序報告及建議的專家會議”,共有來自13個國家的16位專家(其中包括來自11個世界遺產委員會成員國的12位專家)、來自咨詢機構5位專家和世界遺產中心的3位負責人參加了會議。會議的背景文件對世界遺產在觀念上面臨的挑戰做了分析,指出:“鑒于《公約》和《世界遺產名錄》在過去20年中的聲望和受歡迎程度顯著提高,一處列入《世界遺產名錄》遺產被認為具有非常重要的價值,締約國現在越來越把它作為涉及締約國的一個重大政治和經濟問題來處理”。
這一轉變在過去10年中給委員會的工作方法帶來了一些切實的變化,在世界遺產委員會大會審查提名過程中,越來越多的發言是由外交官和高級政府官員,而并非由《公約》所要求的委員會國代表團成員(第9.3條規定,“委員會成員國應選擇在文化或自然遺產領域有資格的人員作為其代表”)——技術專家進行的。
在過去10年中,似乎不再把技術考慮和是否具有突出普遍價值作為討論的重點,而是在委員會大會之前和會期之內,進行關于列入的大量談判。因此,委員會大會可能被視為一個競技場,咨詢機構的建議越來越多地被推翻,通過談判和商定的對象被列入名錄,物質遺存也越來越少被提及。所有這些不僅影響到委員會工作的相關性,更重要的是對世界遺產系統的信譽極為不利③BACKGROUND DOCUMENT,Reflection on reforming the World Heritage Nomination Process Tunis, 23-25 January 2019.。
如果站在締約國或委員會成員國的角度來說,這種批評意見似乎并不公允。作為《公約》的締約國,政府顯然承擔著保護這些遺產的責任。在大多數締約國中,遺產離開政府的管理,也很難得到有效的保護。當世界遺產地位不斷提高,并成為教科文組織的旗艦項目之后,特別是當教科文組織把世界遺產作為促進文化對話、文化間相互尊重、促進人類社會可持續發展的重要推動力量和文化對話平臺之時,各締約國政府已很難把這樣的討論完全交給技術專家。顯然,很多締約國已經把世界遺產的保護視為國家政策的組成部分,而這種狀況又與教科文組織通過世界遺產團結更多的國家,促進人類社會可持續發展的目標相吻合。
世界遺產中心指出,2017—2018年成立的工作小組把出現這種情況部分歸結于締約國為申報世界遺產投入了巨大的資金和人力、物力,如果申報的項目不能列入“世界遺產名錄”,巨大的投入等于沒有收益。這導致了締約國試圖通過各種努力,改變咨詢機構不利于該項目列入世界遺產名錄的建議。工作小組建議咨詢機構應較早介入締約國的申遺工作,避免締約國把資金和人力物力投入到不具有突出普遍價值的遺產對象上。這一建議涉及了上游程序,涉及預備名錄的作用。
基于這樣的出發點,這一“反思世界遺產申報程序改革的專家會議”把主要關注點放在了通過增加前置審查程序及早消除締約國與咨詢機構的意見分歧。
專家會議提出的建議反映在了第43屆大會的文件中:“專家會議的討論考慮到了世界遺產委員會確定的改革總體目標,特別考慮到了《公約》的平衡性和可信性。專家組認為對于申報程序和其他所有法定程序來說,保持忠實于《公約》的精神非常重要。會議還注意到,全球戰略中的“代表性”和“平衡”概念缺乏明確的定義,這可能值得今后進一步思考”④http://whc.unesco.org/archive/2019/whc19-43com-8-en.pdf.。
“專家組提出的意見,則可作為程序改革的依據:①增加初步評估程序,提供關于遺產是否適合于申報的意見,為這一初步評估所提交的文件應當簡練、包括充分細節、限制長度和體量,這一文件不應被視為是“初步評估”的專門格式,而應被視為是與完整的申報文件具有互補關系的信息;②精簡和縮短目前的申報文件格式,盡可能限制總頁數;③進一步加強與締約國的對話。初步評估,為締約國與咨詢機構在早期階段更深入地接觸提供了新的機會”⑤http://whc.unesco.org/archive/2019/whc19-43com-12-en.pdf.。
通過增加一個前置審查程序,把締約國和咨詢機構可能出現的爭議消弭在前置程序當中,這樣既可以提高締約國申報的成功率,縮短世界遺產大會最為冗長的程序,提高世界遺產委員會大會的效率,又能最大限度地避免締約國或委員會成員國與咨詢機構之間的爭議,也能避免締約國在難以提煉突出普遍價值的遺產對象上,投入申報所需要的資金和人力物力,還增加了咨詢機構與締約國合作的機會。這不僅能幫助締約國辨識具有潛在突出普遍價值的遺產點,也可以幫助咨詢機構認識、理解締約國的文化,促進咨詢機構自身的能力建設。從這個角度,這一方法確實具有積極的意義。
這一新的措施可能需要相應的財政資源投入,這部分資金從何而來,以及如果作為強制性程序,締約國承擔相關審查費用,將會增加締約國的財務負擔,如果不作為強制性程序,則如何保證這一程序對所有締約國的公平、公正。另外,如果前置審查的結論與最終審查結論相沖突,也可能會進一步激化締約國與咨詢機構之間的矛盾。同時也需要避免締約國過于依賴咨詢機構,而忽視自身能力的建設。
作為一個新的舉措既需要在實施之前做好制度建設,盡可避免負面的影響,更需要在實踐的過程中發現問題和不斷調整。希望這一措施能夠更好地促進世界遺產申報和保護水平的提高,促進基于世界遺產的文化交流與對話。
世界遺產作為全球性的遺產保護行動,對世界各國的遺產保護具有重要的影響,反映了遺產保護觀念的發展。
從機制的角度,世界遺產通過《公約》和《實施世界遺產公約的操作指南》(以下簡稱《操作指南》)兩個文件確定了它的發展方向和過程,《公約》作為一份國際法律文件它的內容是固定的,它確定了世界遺產的基本原則和目標。《操作指南》通過對相關條款的不斷調整來面對世界遺產面臨的新的問題和挑戰。這兩個文件形成了世界遺產既有基本而持續的方向,又能夠適應時代變化,及時應對世界遺產遇到的挑戰,具有很大的靈活性。20世紀90年代,世界遺產的發展呈現出名錄精英化和失衡的問題,針對這樣的傾向,世界遺產委員會提出了世界遺產的全球戰略,強調建立有代表性、平衡和可信的世界遺產名錄。所謂不平衡,在相關專家會議中的表述是:自然遺產與文化遺產的不平衡;遺產數量在地區之間、國家之間的不平衡以及地區和國家間遺產保護能力的不平衡。2005版的《操作指南》把落實全球戰略歸結為幾個主要的工作內容,包括號召更多的國家加入《公約》,完善預備清單,對各類遺產進行主題研究,確定世界遺產申報的優先順序⑥http://whc.unesco.org/archive/opguide05-en.pdf,55-69.。2011年在巴黎召開的第18屆世界遺產公約締約國大會通過了“落實世界遺產公約的戰略行動計劃2012—2022”⑦https://whc.unesco.org/archive/2011/whc11-18ga-11-en.pdf.,提出了6項目標:包括保持世界遺產的突出普遍價值;世界遺產名錄是世界上最為突出的文化和自然遺產的可信的選擇;遺產的保護和保存要考慮現實和未來環境、社會和經濟的需求;世界遺產保持或提高其品牌質量;委員會可以處理政策和戰略問題;法定會議的決議的充分告知和有效落實。這一行動計劃本身反映了全球戰略的要求。把這個10年的戰略行動計劃與全球戰略對照起來,不難看出世界遺產發展的內在、外在動因。
從建立有代表性、平衡和可信的世界遺產名錄的基本目標出發,在總體受理能力有限的條件下對每年申報項目的總數進行控制,優先保證代表性不足的國家和地區的申報,成為從2000年的凱恩斯決議直到今天世界遺產中心處理申報項目的基本原則。需要注意的是,可信度決定于遺產辨識、價值提煉、保護和管理的方面,它與能力建設密切相關。相對于平衡性而言,代表性是一個更為重要的問題。代表性不足可能存在多方面的原因:①該地區參與世界遺產的活動不足;②對該地區遺產的認知不足;③該地區遺產的認定、申報、保護、管理能力不足。能力不足已成為制約世界遺產全球戰略最大的障礙。提高締約國的能力,解決能力不足的核心問題可以采取不同的途徑,包括與能力建設相關的各種培訓活動,這些活動涉及教科文組織、咨詢機構、地區集團、締約國之間的合作,例如在教科文組織框架下的中國與非洲國家之間的合作。解決能力不足的另一個重要的方法,是通過專業咨詢機構對締約國的相關活動給予幫助和支持,這些活動可以通過“上游程序”來實現。
在2010年之前世界遺產委員會大會關于保護狀況和申報項目的決議中,經常要求締約國與咨詢機構合作,改善保護狀況或改善申報報告的相關內容。
明確涉及上游程序是2010年4月在泰國普吉島召開的關于“世界遺產申報的上游程序:申報程序中的創新方法”專家會議。會議文件指出當時世界遺產面臨的主要挑戰包括:①過于關注世界遺產,忽視了地區和國家層面的遺產保護,對這些遺產的保護可能有助于確保形成全球遺產保護機制上的平衡方式。②世界遺產體系的復雜性。造成大部分困難的原因是世界遺產程序的復雜和難以理解。③預備名錄的作用有待改進。④比較分析——比較分析是締約國在編制申報文件時面臨的最常見挑戰之一,需要對比較分析提供更好的指導。⑤主題研究——主題研究有助于提高申報水平和理解比較分析。但限于潛在的主題研究數量巨大和有限的資源與時間,優先開展哪些主題研究仍然是一項挑戰。⑥能力建設——對締約國內各個層面,包括社區都需要提高能力,以最好的方式確保世界遺產的保護和完成成功的遺產申報。⑦對于遺產管理的期望——《公約》的核心是保護遺產,在國家層面上的利益相關者可能認為,需要關注的核心問題是如何把遺產列入名錄,需要強調的是列入世界遺產名錄并不意味著工作的結束,列入名錄本身并不能自動保護遺產⑧http://whc.unesco.org/archive/2010/whc10-34com-12Ae.pdf,9.。
針對這些挑戰,專家會議給出了進一步改進上游程序的建議,包括:
(1)在締約國自愿的基礎上,咨詢機構對締約國預備名錄上的項目申報的優先次序提供咨詢意見。
(2)預申報——①通過咨詢機構參與每年9月30日前提交的文本預審,向締約國提供更為實質性的反饋意見,例如,特別側重于比較分析這樣具有挑戰性的部分;②在自愿的基礎上,通過一個早期介入程序(可以在每年9月30日的預審之前的幾個月甚至一、兩年內),使咨詢機構能夠提供詳細的咨詢意見和反饋;③世界遺產委員會可以考慮增加一個初審程序,這一程序可以和委員會相關改革相結合(例如委員會隔年審議申報項目和保護狀況,或每年舉行兩次世界遺產大會,或者確定諸如突出普遍價值、完整性和真實性以及其他議題在下屆世界遺產委員會大會討論)。
(3)探索更為經常性地提供國際援助,以獲得更為成功的遺產申報和保護⑨http://whc.unesco.org/archive/2010/whc10-34com-12Ae.pdf,10.。
專家會議的這些建議形成了對于上游程序的基本設想,這是一個由世界遺產中心組織、咨詢機構為主體向締約國提供的在自愿基礎上的支持和幫助,它針對遺產申報和遺產保護中締約國遇到的問題。
第34屆世界遺產委員會大會通過了“改進關于申報的世界遺產委員會前置程序和實踐的決議”,鼓勵世界遺產中心貫徹專家會議的方法和建議;要求世界遺產中心與咨詢機構和相關組織合作,在教科文組織劃分的各個地區選擇1~2個締約國進行試點;要求世界遺產中心探討加強世界遺產基金框架下,通過對國際援助的資助和監督促進遺產申報的成功及對遺產的保護;鼓勵締約國在自愿基礎上,通過咨詢機構的咨詢,探討更有效地使用預備名錄⑩http://whc.unesco.org/archive/2010/whc10-34com-20e.pdf,264-265.。
2011年第35屆世界遺產委員會大會對上游程序的內容做了進一步的落實,包括締約國自愿參加上游程序的實踐項目,咨詢機構和世界遺產中心的準備工作;大會決議提出請總干事安排可能的預算外資金對上游程序項目給予支持;要求咨詢機構與有關締約國合作,將上游進程的工作置于國家能力建設的背景下,并在可能的情況下,將國家能力建設戰略與世界遺產能力建設戰略相關聯[11]http://whc.unesco.org/archive/2011/whc11-35com-20e.pdf,268.。
2015年第39屆世界遺產委員會大會在對2010年以來上游程序進行情況回顧后,明確提出:“為了取得成效,上游支持最好在早期階段進行干預,更準確地說,在修訂或編制締約國預備清單時進行干預”[12]http://whc.unesco.org/archive/2015/whc15-39com-19-en.pdf,235.。在2015版的《操作指南》第71段中第一次明確提出:“鼓勵締約國在修訂預備名錄時盡早尋求咨詢機構的上游咨詢”[13]https://whc.unesco.org/document/137843,15.。
2019年的第43屆大會再次強調了這一點:“必須強調的是,采用上游程序方法并不意味著有關遺產最終將被列入世界遺產名錄。上游程序的主要目的是減少在申報過程中遇到重大問題的遺產的數量,避免在擬申報的遺產無法證明突出的普遍價值的情況下進行經費和人力資源重大投資,并在適當情況下指導這些遺產獲得國際承認的方法”[14]http://whc.unesco.org/archive/2019/whc19-43com-9A-en-Rev.pdf,1.。
為了避免原本迫切需要得到上游程序支持和幫助的相對能力不足締約國,而無法得到這樣的支持,2017年第41屆世界遺產委員會大會的決議規定:“認識到世界遺產中心和咨詢機構的現有能力的限制,并根據迄今為止在提供上游咨詢方面取得的經驗,還注意到每年無法處理超過10個新的上游程序項目,并決定從2018年開始試行這一限制,為期2年”;“決定每年對上游進程的請求進行2次審查并確定其優先次序,最后期限為3月31日和10月31日,辦法是優先幫助最不發達國家、低收入和中低收入國家及小島嶼發展中國家編制或修訂暫定清單”;“請世界遺產中心和咨詢機構在確定上游請求的優先次序時,也考慮到差距分析所強調的主題和區域不平衡,以及對遺產采取的創新辦法”[15]http://whc.unesco.org/archive/2017/whc17-41com-18-en.pdf,262.。
作為落實世界遺產全球戰略的實踐,顯然前面提到的增加前置程序的邏輯和目標與上游程序是一致的——提高正式申報的水平,通過上游程序避免可能不具備潛在的突出普遍價值的遺產進入申報程序,避免締約國不必要的投入,這對于缺乏相關專業能力的締約國而言是一個極好的提高申報水平的機會。同時也可能在很大程度上化解締約國與咨詢機構由于對遺產地價值認知的分歧引發的爭議。前置預審程序與上游程序的差別在于,設計上游程序時,避免了直接干預締約國的申報,把上游程序的主要工作放在對預備名錄的咨詢上,并且更強調締約國的自愿參與;前置預審程序不僅強調了強制性,而且直接涉及申報的遺產項目。
今年的觀察報告中,孫燕博士撰寫的《世界文化遺產申報評估機制面臨的挑戰與應對》深入討論了在世界遺產申報過程中締約國、委員會成員國、世界遺產中心、咨詢機構所發揮的作用和博弈的過程,這種博弈不僅存在于締約國、委員會國和咨詢機構之間,也存在于締約國之間、委員會成員國之間。在這樣的過程中,不難看到人們對世界遺產本身認知的發展和變化,同時也可看到世界遺產對于締約國來說所具有的作用已遠遠超出了保護歷史文化和自然資源的范疇,而更多地進入到文化表達和社會發展的范疇。
鐘樂、徐知蘭博士撰寫的《世界遺產上游程序歷程回顧與發展分析》,是我們自編寫觀察報告以來,對上游程序持續關注的成果以及對43屆大會關于上游程序內容所做的分析。
史晨暄博士撰寫的《以預審為重點的世界遺產申報程序的改良》對前置預審程序做了詳盡的分析,通過這些分析可以看到,改革背后復雜的專業與非專業的因素。
這3部分內容可以作為一個整體來認識,它們涉及了世界遺產作為一個全球遺產保護的治理體系在運行過程中如何關注各相關方面的利益訴求,如何通過程序和技術措施彌合觀念的差異和認知的分歧。它超越了被簡單定性為專業、非專業的范疇。
在討論世界遺產時,“突出普遍價值”是一個總會被提到的概念。遺產是否具有突出普遍價值是能否列入世界遺產名錄的基本條件。“突出普遍價值”包括3個基本組成部分,即:遺產是否符合《操作指南》中規定的10條價值標準中至少1條標準;是否符合完整性和真實性的檢驗標準;是否具有良好的保護管理狀況。
完整性和真實性基于對遺產的價值辨析。完整性是指是否包含了所有體現遺產價值的要素,以及是否有足夠的空間對遺產價值進行保護;真實性則是關于遺產價值的信息和信息來源是否真實;保護管理狀況,則是指能否有效地延續和保護遺產所具有的價值。顯然相對于真實性、完整性及保護管理狀況,是否符合10條標準中至少1條標準是最為重要的基本條件。
作為遺產辨識、申報、保護和管理的基礎,遺產的價值與《操作指南》中規定的10條價值標準的關系的表達是各締約國在遺產的申報文本中需要清晰闡述的內容,它在很大程度上影響了申報文本的質量。在各遺產的申報文本中可看到各種方式的對遺產價值的描述。最為常見的方式,是直接對應10條標準中的某1條根據所申報的遺產情況進行闡述,其特點是清晰和明確的。但在復雜和多重內容的價值表述過程中,這種方式則會使價值表述冗長和失去清晰性。在近期的申報文本中,一些文本把針對的價值分為若干特征要素(attributes)。例如,在43屆大會上被列入世界遺產名錄的“弗蘭克·勞埃德·萊特的20世紀建筑”。這是一個由多個建筑作品構成的相對復雜的系列申報項目。申報文件提出這一項目符合《操作指南》中規定的第二條標準“在一段時間內或在世界文化區域內,展示人類價值觀在建筑或技術、紀念性藝術、城鎮規劃或景觀設計方面的重要交流”[16]https://whc.unesco.org/document/178167,25.,申報文本對“弗蘭克·勞埃德·萊特的20世紀建筑”的價值描述為“在一段時間內,或在世界文化區域內,展示人類價值觀在建筑發展方面的重要交流”[17]http://whc.unesco.org/document/170692,194.。
申報文本把這一價值拆分為3個“特征要素”,每個特征要素之下又分為3個方面。
(1)通過抽象的幾何形體和空間處理,創造了對功能要求和情感需求做出回應的建筑。①通過開放的平面和內外空間的交融表達的連續空間;②通過新材料、新技術的運用和創新的結構方法形成建筑的動態形式;③通過對比和精心組合的流線創造的豐富體驗。
(2)以自然的形態和原則為靈感的設計。①與自然的整體關系;②從局部與整體的完整關系表達的設計的整體性;③材料表達的內在品質。
(3)回應了美國建筑反映的生活方式變化。①強調了生活方式的改變;②個體至上和個性化的表達;③源于其他地方和文化的靈感[18]http://whc.unesco.org/document/170692,194-195.。
咨詢機構在對這一項目的評審中,對價值表述給予了肯定,并認為“申遺文本提供了大量有關方面的信息,以證明標準(ii)的合理性,特別是弗蘭克·勞埃德·賴特的建筑對他自己和其他國家的影響。申報文本第196至第197頁的表格依據締約國提出的3個特征要素,清楚地解釋了系列財產的每一部分對標準(ii)的貢獻,并證明了這一系列遺產的構成是合理的”[19]http://whc.unesco.org/document/176117,29.。
這樣的價值表述方法和角度,對于較為復雜且由多個遺產構成部分組合成的系列申報項目,可以形成清晰的層次和邏輯,有助于清晰地表達價值的內涵。作為咨詢機構的國際古跡遺址理事會,已經將這種做法作為他們對申報項目進行評審的方法。魏青撰寫的《價值特征要素認定在世界文化遺產申報與管理中的應用與發展》對這一內容做了深入的分析。這一方法會對遺產價值的辨識產生長遠的影響。
可持續發展一直是近年來世界遺產委員會大會強調的主題,在43屆大會上也是如此。對可持續發展的關注基于聯合國2030可持續發展議程的總體目標。締約國對可持續發展的關注,特別是遺產地在可持續發展中應當發揮什么樣的作用,締約國和世界遺產中心、咨詢機構之間不同的理解,也造成了在世界遺產委員會大會關于遺產地保護狀況和申報過程中價值、保護管理要求方面,締約國與咨詢機構之間產生了不同意見。
43屆大會文件5D中對世界遺產與可持續發展的關系進行闡述,“《世界遺產可持續發展政策》明確闡明了世界遺產作為可持續發展的保障的作用,并直接呼吁充分發揮其可持續發展的潛力。該政策指出:‘締約國在執行《公約》時應考慮可持續發展的3個方面,即環境可持續性、包容性社會發展和包容性經濟發展,以及促進和平與安全’”。關于世界遺產本身、緩沖區和更廣大的所在環境,在要求落實相關政策、干預措施和相關實踐時,締約國應做到以下方面。
(1)在環境可持續性方面。保護和加強生物和文化多樣性,為有助于環境可持續性的人群提供生態系統服務和利益;保護和加強社區抵抗、適應和從氣候變化和其他環境危害的影響中恢復的能力。
(2)在包容性社會發展方面。承認文化多樣性、包容性和公平,以及提高所有利益相關方,特別是地方社區生活質量和福祉的潛力;維護、尊重和促進全面執行國際人權標準;鼓勵土著人民和地方社區有效和公平地參與世界遺產財產的決策、監測和評估,尊重土著人民在申報、管理和提交關于本國境內世界遺產方面報告的權利;制定針對性別平等和促進變革的政策和做法。
(3)包容性經濟發展方面。促進包容性的地方經濟發展和改善生計,同時保護遺產的突出普遍價值;鼓勵在可持續旅游發展中進行包容性和公平的經濟投資,包括社區優先,并確保利益共享;加強能力建設和創新以及當地的創業精神,以促進包括世界遺產,相關文化和創意產業,非物質遺產的整體方法。
(4)和平與安全方面。促進實現和維護締約國之間和締約國內部的和平與安全;促進保護、保存和管理方面的文化多元化做法;確保實施《公約》的所有方面都有利于防止締約國之間和締約國內部的沖突;避免任何可能使世界遺產及其周圍環境遭受破壞或損壞的行為,同時避免任何針對這些遺產的敵對行動;利用世界遺產及其保護的潛力,為解決沖突作出貢獻,重建和平與安全,為沖突后恢復和社會經濟重建作出貢獻”[20]http://whc.unesco.org/document/174739,2-3.。
教科文組織把世界遺產納入促進可持續發展的整體目標當中,如何理解世界遺產對可持續發展的意義,如何把握發展與保護的平衡關系,締約國締如何才能“確保在保護、可持續性和發展之間實現適當和公平的平衡,從而使世界遺產可以通過有助于社會和經濟發展以及提高社區生活質量的適當方式來得到保護”[21]http://whc.unesco.org/document/139747,1.。這些問題不斷影響著人們對世界遺產的理解,影響著世界遺產未來的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