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良的魚（組詩）

楊曉忠

口罩

說真話

為了安全

即使疫情結束

我也要戴著

因為

你讓我的口，有了遮攔

距離

想透過玻璃看你

里面卻有一個自己

再后面才是你

哈口氣

模糊了自己

也模糊了你

讓瀾滄江流進來

始終堅信

瀾滄江是屬于老家杉陽的

因為它是

杉陽的心跳

當心空空的時候

總能聽見

它讓大地顫動的聲響

雄渾、博大、遼遠

從沒想過要渡江

但總有浪在推動

奔騰的感覺

讓快窒息的心

“呼”地一動

想起明亮的事情

我在心里

筑起一道壩

成為海

讓瀾滄江

流進來

我的腰直了起來

平時

為了生活

我總是點頭哈腰

自從得了腰椎間盤突出

我感覺

在疼痛中

我的腰不得不

直了起來

向我靠攏

在漾濞雪山河

一片雪白的云

像水一樣

向我靠攏

把手放在水里

白云在手中

握起是月亮

打開是太陽

放手則是

慢慢的時光

水中的我

越來越干凈

世界

正向我靠攏

春天碰了一下我的頭

2020年

春天一登場

就戴著口罩

我也戴著

躺在大石上

石便戴上了口罩

漲水了

石爛了

聽見有人走動的聲音

桃花飄下

春天無意

碰了一下我的頭

面壁

為了困死病毒

我窩在家

大多數時間

面對一堵墻

像一本不痛不癢的書

一言不發

在一把炊煙中

時隱時現于

水墨人間

偶爾睡不著時

我也坐在井底觀天

聽見一片云

喊疼

他就是那個王

老王家屋檐下

蜂做了一個窩，吊著

像一個大冬瓜

又像老王的大脖子

老王去弄一畝三分地

蜂也去，每次收工

蜂都帶回汗水

老王說，那就是蜜

最讓老王開心的是

有時成千上萬的蜂

圍著他的大脖子轉

他說，這是蜂在朝王

說這話時，儼然他就是那個王

而我最擔心的是

他的大脖子

終有一天，會無力承載

一只蜂的重量

還母親一頭黑發

杉陽，多藍天

以博南山為父

以瀾滄江為母

從從容容

在天地間

成為一糧倉

父親，悠然躺在

靜靜的博南山上

母親還在江上謀生

我像一條小魚

朝杉陽方向

逆流而上

用余生

還母親

一頭黑發

接地氣

母親問我

看到那個光腳走路的人了嗎

我說

現在這樣運動的人很多

既走了路

又按了穴位

還能接地氣

母親說，她年輕時

經常光腳割草，砍柴

有一次

腳被戳破

一路血跡

我的心

像被硬物戳了一下

看見

我的詩歌

正光著腳

在人間走著

把秋天咬住

秋天

一不小心

在大閘蟹心中

熟透

在吃蟹黃的過程中

我不經意

一次一次

把秋天

咬住

魚成了她的伴

母親打來電話

說缸里的魚死了

周末回家記得買

我長年下鄉

母親一個人在家

魚成了她的伴

彼此能聽見腳步聲

聽懂心跳

剛才，一尾魚竄過來

像受驚的孩子

冒出一串水泡

像母親在念

南無阿彌陀佛

善良的魚

最近

一吃魚

就緊張

生怕卡著自己

更怕卡著別人

幾天前

一人被魚刺卡

一桌人吃賠償

我吃得很小心

不敢言

耐心剝

慢慢食

直至一架魚刺

干凈地看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