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強險無責賠付應受因果關系限制

葛 淋 湯 敏

江西省萍鄉市安源區人民法院，江西 萍鄉 337000

一、案情①

2017年12月22日下午，顏某駕駛A小車與相對方向黎某駕駛的二輪摩托車相撞，致使黎某的二輪摩托車失控，先后與胡某駕駛的B小車、劉某駕駛的C小車刮擦，之后顏某駕車繼續前行又與相對方向楊某駕駛的D小車相撞，造成黎某、楊某受傷及五車受損的交通事故。2018年1月3日，經江西省萍鄉市公安局交警支隊安源大隊認定，顏某負此事故的全部責任；黎某、胡某、劉某、楊某均不負事故責任。

事故發生后，黎某被送至萍鄉某醫院住院治療136天，花費醫療費94911元。經鑒定機構鑒定：黎某傷殘構成三級十處傷殘，損失誤工期評定270天，護理期136天，營養期136天，后續治療費30000元。此次事故造成黎某損失149124元。另查明，A小車在甲保險公司投保了交強險和商業三者險，B小車、D小車在乙保險公司投保了交強險，C小車在丙保險公司投保了交強險，本次事故發生在上述保險承保期限內。黎某向甲、乙、丙保險公司要求賠償未果，將顏某、胡某、劉某、楊某及甲、乙、丙保險公司訴至法院。

二、審判

法院生效裁判認為：本案屬侵權糾紛，爭議焦點為侵權人、保險人在本案中應承擔的賠償責任的認定。

關于交強險賠付情況的認定。本案道路交通事故發生在多輛機動車之間，《中華人民共和國道路交通安全法》第七十六條規定，機動車發生交通事故造成人身傷亡、財產損失的，由保險公司在機動車第三者責任強制保險責任限額范圍內予以賠償；不足的部分，機動車方根據過錯程度承擔賠償責任。《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道路交通事故損害賠償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第二十一條規定，多輛機動車發生交通事故造成第三人損害，損失超出各機動車交強險責任限額之和的，由各保險公司在各自責任限額范圍內承擔賠償責任。由于在本案事故中，被告顏某負此次事故的全部責任，原告黎某、被告楊某、胡某、劉某均不負事故的責任。楊某出現在黎某受傷之后且與黎某無直接接觸，被告楊某的駕駛行為與原告黎某的損傷既無事實上的因果關系，也無法律上的因果關系，故對原告要求乙保險公司就D小車承擔交強險賠償義務的主張不予支持；被告顏某駕駛的A小車、胡某駕駛的B小車、劉某駕駛的C小車分別在甲、乙、丙公司投保了交強險，且該三車與原告黎某的車輛在事故中均有接觸，對其損傷存在因果關系，故被告甲公司應在交強險責任限額內承擔賠付義務；乙、丙公司應在無責限額內承擔賠償責任。超出交強險賠付部分的損失由A保險公司在商業三者險責任限額范圍內賠償。

三、評析

本案爭議焦點圍繞甲、乙、丙保險公司的無責賠付問題展開。作為無責方車輛的承保公司，是否應對受害人黎某的損失承擔無責賠付責任的問題。

在中華人民共和國境內道路上行駛的機動車的所有人或者管理人，應當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道路交通安全法》的規定投保交強險。根據《機動車交通事故責任強制保險條例》的規定，被保險機動車發生道路交通事故造成本車人員、被保險人以外的受害人人身傷亡、財產損失的，由保險公司依法在交強險責任限額范圍內予以賠償。交強險在全國范圍內實行統一的責任限額，責任限額分為死亡傷殘賠償限額、醫療費用賠償限額、財產損失賠償限額以及被保險人在道路交通事故中無責任的賠償限額。對于被保險人在道路交通事故中無責任的，何種情形下，保險人需要在交強險范圍內承擔無責賠付義務，《中華人民共和國道路交通安全法》及《機動車交通事故責任強制保險條例》均沒有明確規定，實踐中的處理存在爭議。

第一種觀點認為，交強險無責賠償不以因果關系為前提。②只要是事故中涉及的機動車（一般指交警部門出具的《道路交通事故認定書》列明的當事方），在交通事故中不負事故責任的機動車的，承保該機動車交強險的保險公司，均應在交強險范圍內對事故中所有受害人承擔無責賠付義務。該觀點主要從交強險的強制性、公益性特征出發，認為交強險賠付更多的體現的是社會保障功能，應最大限度地確保受害人的救濟途徑。

第二種觀點認為，對于交通事故中不負事故責任的機動車，交強險承保公司僅對與該車有直接接觸的受害人的損失，在交強險范圍內承擔無責賠付義務，即“碰撞賠償”原則。③交強險無責賠付是以因果關系為前提的。受害人損失應與無責機動車存在事實上的因果關系暨有無直接接觸為前提，當然，此種無責賠付也并非是無條件的保險賠付。

第三種觀點認為，對于交通事故中受害人的損失，不負事故責任的機動車方（包括承保該車交強險的保險公司及未投保交強險的車輛所有人或實際管理人）是否需要在交強險范圍內承擔無責賠付義務，應根據該機動車與受害人的損失是否存在事實及法律上的因果關系等來綜合予以確定。

筆者持第三種觀點。機動車交通事故責任強制保險（一般簡稱“交強險”）在全國范圍內實行統一的責任限額，責任限額分為死亡傷殘賠償限額、醫療費用賠償限額、財產損失賠償限額以及被保險人在道路交通事故中無責任的賠償限額。對于被保險人在道路交通事故中無責任的，在何種情形下保險人需要在交強險范圍內承擔無責賠付義務，目前我國相關法律法規并沒有明確規定，在司法實踐過程中仍存在很大爭議。筆者認為，交強險無責賠付范圍應從保險的性質、交強險的功能、社會價值導向等方面綜合考慮，追求最優社會效果。從交強險法定性、強制性、公益性的特點來看，如果機械地遵循“碰撞賠償”原則，沒有接觸的無責方，保險公司就不承擔交強險賠付責任，則減少了與受害人損害結果存在因果關系的第三方基于事實上因果關系應承擔的交強險無責賠付義務，對受害人的損失救濟不利，與交強險的功能效用相違背，亦不利于客觀公正處理該類事故糾紛。如果不分情形地將事故中的無責第三方機動車均納入交強險負責賠付范圍之內，雖然一定程度上為受害人爭取了保障空間，降低了因事故當事人無能力賠償給受害人造成的風險，但這同時意味著大大增加了依法依規駕駛機動車的駕駛人的法律風險，對依法依規的駕駛人極為不利，導致守法守規的無辜者遭受保險損失，導致其正當利益受損。一方面，雖然承擔無責賠付義務的是承保交強險的保險公司，但在現有保險運營機制下，保險公司進行了無責賠付，就會基于出險理賠影響被保險人購買保險的費用，使得依法依規駕駛機動車的駕駛人受到牽連。另一方面，無責方多出現在多方事故中，事故中通常有其他責任方，而交強險無責賠付限額僅12100元，該金額對于可以向其他方主張賠償的受害人而言，其救助價值并不明顯。因此，如果不區分情形的要求事故無責方承擔無責賠付義務，會因為過度追求對受害人的保障而使對其損失既無責任也無因果關系的第三方權益受損，不符合公平原則。因此，對于交通事故中受害人的損失，不負事故責任的機動車方是否需要在交強險范圍內承擔無責賠付義務，應根據該機動車與受害人的損失是否存在事實及法律上的因果關系來予以確定，不是簡單的無條件賠付或者僅以是否直接碰撞為依據進行衡量。以是否存在事實及法律上的因果關系為前提來綜合考量，符合社會民眾的普遍認知和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有利于達到政治效果、法律效果和社會效果的有機結合。具體到本案而言，顏某駕駛小車與黎某相撞后再與楊某駕駛的小車相撞，此次事故中，楊某出現在黎某確定受損之后，且與黎某沒有接觸，其與黎某的損失沒有任何事實和法律上的因果關系，因此其不應對黎某的損失承擔無責賠付義務。但如果是楊某向黎某方主張無責賠付，因顏某是在與黎某碰撞后再與楊某相撞，出現在楊某受損前，黎某是顏某與楊某相撞中間的一個因素，對楊某的損害結果存在事實上的因果關系，雖然黎某在事故中無責，但此時黎某基于因果關系也應對楊某承擔無責賠付義務。

注釋：

①案例引自江西省萍鄉市安源區人民法院（2018）贛0302民初3306號民事判決.

②李智輝，夏琳.交強險無責賠償不以因果關系為前提［N］.人民法院報，2017-7-20（007）.

③李曉明.交強險不是所有事故都賠償 無責賠付≠無條件賠付［EB/OL］.雅安市中級人民法院網站，2019-06-26/2020-08-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