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 斌
廣西法順律師事務所,廣西 南寧 530001
刑事和解制度屬于舶來品,源于北美及歐洲的基層司法實踐活動,該制度的核心在于通過緩和的方式恢復被侵害的法益。一方面有利于犯罪人真誠悔過、回歸社會,另一方面能促使被害人受損法益最大程度的恢復。作為一種發根于基層司法實踐活動的制度,刑事和解制度被國家以立法形式認可滯后,成為了處理刑事案件的方式之一。面對近年來犯罪低齡化的趨勢,未成年人刑事和解制度在緩解社會矛盾、促進未成年法治教育、樹立未成年人法治信仰層面具有重要意義。遺憾的是,未成年刑事和解制度在司法實踐過程中存在著理念相對制度、適用概率偏低、專業隊伍建設不足等主要問題,嚴重制約了未成年人刑事和解制度積極功能的發揮,在一定程度上阻礙了我國依法治國進程的深入推進。對此,我國澳門地區未成年人刑事和解制度即具有西方特點,又兼顧東方特色,通過合理借鑒,能夠為我國未年刑事和解制度提供完善對策。
《澳門特別行政區基本法》第三十八條規定,未成年人、老年人和殘疾人受澳門特別行政區的關懷和保護。澳門關于未成年人的特別保護,主要集中于《澳門刑法典》和《澳門未成年人司法管轄范圍內之教育制度及社會保護制度》(下稱《教育及社會保護制度》)這兩部法律之中。
《澳門刑法典》并未就刑事責任年齡作出明確的劃分,但我們仍可以通過《澳門刑法典》之相關條文推斷出刑事責任年齡的劃分。通過查閱相關的資料我們可知,《澳門刑法典》將刑事責任年齡劃分為三個階段,首先是絕對無刑事責任,即未滿十六歲之人實施的任何行為都不追究其刑事責任;其次是減輕刑事責任,即年滿十六歲未滿十八歲之人實施犯罪,法官在量刑時應當考慮特別減輕刑罰之情節,給予減輕刑罰;最后是絕對負刑事責任,即年滿十八歲之人實施的犯罪,無法律特別規定之情形外,均須依法承擔刑事責任。由此可知,對于年滿十二歲未滿十六歲的違法青少年之處遇,澳門地區傾向于以保護為主懲罰為輔之策略,并且制定了澳門《違法青少年教育監管制度》,旨在通過契合青少年自身特點的教育方式、懲戒措施等,促使存在問題的青少年能夠盡快的糾正習慣、融入社會,以制度形式確保青少年身心的發展。對于已經滿十六周歲的青少年,則應適用刑法關于具體犯罪的規定。犯罪學領域“標簽理論”指出,應減少對未成年人附加不良特征的概率,進而在澳門青少年刑事制度中,觸犯刑法的青少年被稱為“犯事者”,這點能夠明顯區別于傳統的觀念,并為青少年人留有轉向的空間。[1]
澳門《違法青少年教育監管制度》共規定了八項具體措施。其一,警方訓誡,即指治安警察局的專責小組在青少年的父母、監護人或實際照顧青少年的實體面前,以嚴正地方式向青少年指出其行為的不法性、不正確之處和指出再次作出該行為可能產生的后果,告誡其所作的行為須符合法律規范及法律價值觀,并且鼓勵其以適當和負責的方式融入社群生活;其二,司法訓誡,指的是法官向青少年作出嚴正警告,指出其行為的不法性、不正確之處及后果,告誡其所作的行為須符合法律規范及法律價值觀,并且鼓勵其以適當和負責的方式融入社群生活;不難看出,警方警戒和司法訓誡的差異點在于作向青少年作出嚴正警告的主體不同,警方警戒是由治安警察局的專責小組作出,而司法訓誡則是由法官依法作出。其三,復合措施,是指召集違法行為所涉及的人舉行復合會議,旨在協助青少年不再作出不法行為,使其認識其行為的不正確之處,以及使青少年能真心悔過、并取得被害人的諒解。其中所涉及的復合會議,是由負責有關程序的法官主持,如經法官以附理由說明的批示許可,亦可由社會重返部門的人員主持。在該會議中通過協商的形式,作出違法行為的青少年可能承擔以下全部或部分的行為,即向被害人道歉、經濟補償、進行社會性質的活動和遵守被認為必須的行為守則;其四,遵守行為守則,這是一項跟進和指導措施,旨在設定或強化規限青少年行為的條件,使其行為符合社群生活的基本的法律規范及法律價值觀;其五,社會服務令,是指由法院命令青少年進行有利于公共實體或非營利的私人實體的特定活動;社會服務的時間最短為二十小時,最長為二百四十小時,并且應當在一年內完成;其六,感化令,該項措施是指執行一個個人教育計劃,該計劃應包含法官對青少年所定的、符合其需要的活動,以及法官對青少年的父母、監護人或實際照顧青少年的實體所定的義務;其七,入住短期宿舍,指的是青少年須在短期宿舍內留宿,日間可外出工作或學習,并于指定時間返回宿舍;其八即收容,即指青少年離開自由環境而留在少年感化院,該項措施旨在青少年灌輸符合法律的價值觀,并使其獲得知識及技能,以便其日后能以適當和負責的方式融入社群生活。值得注意的是,除了第一項的警方警戒屬于非司法介入的措施,余下的七項均屬于司法介入的措施。而余下七項中,僅有第八項收容是具有收容性質的措施,其余六項措施并不具備收容之性質。
通過合理的制度借鑒,能夠及時的完善未成年人刑事和解制度中存在的現實問題,能夠更好地保障未成年人刑事和解制度積極作用的發揮。
內地的刑事和解制度規定于《刑事訴訟法》之中,即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真誠悔過,通過向被害人賠償損失、賠禮道歉等方式獲得被害人諒解,被害人自愿和解的,雙方當事人可以和解。和解案件的范圍和條件是:之一,因民間糾紛引起,涉嫌刑法分則第四章、第五章規定的犯罪案件,可能判處三年有期徒刑以下刑罰的;之二,除瀆職犯罪之外的可能判處七年有期徒刑以下刑罰的過失犯罪案件。《刑事訴訟法》雖然規定了刑事和解制度,但并未對成年人、未成年人案件的范圍和條件作細致規定。若未將未成年犯罪之特殊性納入刑事案件的考慮,則不易充分體現對未成年人“教育、感化、挽救”之目標。
從內地的司法實踐來看,未成年違法案件之處理可按是否屬于刑事案件進行分類。對于非刑事案件,違法青少年將面臨來自司法機關的警告,選擇是否進入工讀學校,對于檢察院不起訴的違法青少年,會安排暫緩起訴。若涉及刑事案件,被定罪的青少年罪犯會面臨三項處于措施,即緩刑、社區矯正和收監執行。社會矯正是內地一項新設的措施,在社區矯正期間,會安排專職人員或社會工作者為違法青少年提供監督和輔導,以違法行為矯正、預防犯罪及減少重犯等為工作目標。值得注意的是,在內地沿海城市中,得益于眾多的民營企業和社會工作者,使得青少年的幫教工作順利開展。但就內地整體而言,現實狀況不容樂觀。由于內地各級政府幾乎沒有處理未成年人福利的專門機構,導致實際工作中有時出現未成年人福利處于多頭管理、無人負責的情況,在經濟欠發達地區尤為明顯。[2]
其一,更新保護理念,明確未成年人刑事和解之地位。在內地刑法中,長期占主導地位的思想是將保護社會利益放在首位。在立法上表現為缺乏未成年人刑事立法;在司法上呈現出未成年人刑事政策懲罰為主之烙印,社會利益固然重要,但強調過度必然影響未成年之權益。因此有必要正確貫徹落實“教育為主,懲罰為輔”的方針以及“教育、感化、挽救”的原則,故在理念上需要強化對未成年的特別保護,弱化保護社會的色彩。同時,應當在未成年人犯罪處理體系框架下整合傳統未成年人司法體制與未成年人刑事和解制度,明確未成年人刑事和解的優先性,在和解不成的前提下方能進入政策的訴訟程序。未成年人的刑事和解制度,通過保護理念之更新,不僅在觀念上重視對未成年人的教育、感化和挽救,而且在刑事程序中確立區別于成年人刑事司法的程序。
其二,擴大未成年人刑事和解適用范圍。澳門《違法青少年教育監管制度》中對于刑事和解之范圍作出了規定,即適用于年滿十二尚未滿十六歲時于澳門特別行政區作出被法律定為犯罪或輕微違反的事實的青少年。從青少年司法之立法層面看,澳門傾向于德國模式,及刑事處遇模式,該模式之特點在傳統刑訴程序外創設保護優先于處罰的特別程序,設立少年法院(法庭),以矯正違法行為作為少年法之追求。德國通過立法的設置,使得未成年刑事和解的適用范圍不作限制,以最大限度保護、挽救違法未成年人。考慮到國民對于刑事和解制度的接受度,應當選擇循序漸進的辦法,逐步擴大未成年人刑事和解之適用范圍。
其三,建設專業化人員隊伍,強調和解程序之教化性。刑事和解程序中,主持人之地位和作用極其重要。因此,有必要就當選和解會議主持人之資格進行規范,通過有針對性的培訓完善其協調水平。[3]應該清楚的一點是,內地與澳門相比,社工組織和人員的發展程度還顯滯后,因此可以考慮將專門辦理未成年案件的司法人員和抽調部分熟悉未成年人身心特點的人民調解員組織起來進行培訓。為避免刑事和解中“討價還價”之弊端,確有必要強調為違法未成年“教育、感化”之特點,即在主持人之主持下,明確被害人的幫教責任,采用緩和的交流方式,讓其認識到自己行為的法律性質和嚴重后果,在其認同的情況下,促使其承認錯誤、真誠悔過,通過共同的努力早日回歸正常的社會生活。
其四,非刑罰方式的積極補充。在教育、感化和挽救未成年犯罪人方面,非刑罰方式所起到的積極作用已達成較多共識,如參加社區工作。內地可借鑒澳門的做法,對于判處社區矯正的未成年人,應積極引導其參與社會工作,增強其社會參與度和認可度,可有效促進其回歸社會,利于積極實現刑法的預防效果。
具體而言,可以從四個方面對未成年人非刑罰方式進行有益的補充。一是明確對于未成年人訓誡的程序,通過前期準備、期中訓誡、期后回訪三個階段進一步細化訓誡的程序,確保訓誡的效果,提高訓誡的嚴肅性。二是優化訓誡的具體內容,如由檢察機關向涉案未成年人宣讀訓誡內容,明確指出違法犯罪的事實、法律定性和法律后果,并具體提出預防再次犯罪的相關要求。在此過程中,亦以教育為主導方向。三是突出被訓誡未成年人的真誠悔過,即悔過書的撰寫內容,應包含有認識到的錯誤行為、危害后果,以及日后改正的方向、措施,并嚴格保證日后應遵守法律。在具體的案件中,還可以根據實踐需要,責令涉案未成年人做出賠禮道歉,責令監護人加強監管。四是通過監督程序確保非刑罰措施的有效性。即與涉案未成年人監護人確立聯絡制度,在非刑罰措施實施完后的一段時間內進行定期回訪,回訪的方式不限于線下交流,也不限于單一回訪,切實掌握未成年人的生活近況和行為表現,鞏固非刑罰方式的成效。值得注意的是,在部分案件中的未成年人,由于監護人長期忽略對未成年人的管理和教育,教育方式簡單粗暴,導致未成年人法治意識淡薄。對此,我們建議未成年人的法治意識培養,應當從未成年人接受義務教育之際同時進行,并通過家庭、學校、社區的共同影響,塑造良好的法治教育氛圍。
刑事和解制度的應用對于減少澳門青少年刑事犯罪率及回歸社會具有積極作用,中國內地通過《刑事訴訟法》的修訂,針對于未成年犯罪人增設了若干條文,這是內地推動未成年人司法體系化進程的標志。在查閱相關文獻的基礎上,我們建議更新保護理念,明確未成年人刑事和解之地位;逐步擴大未成年人刑事和解適用范圍;建設專業化人員隊伍,強調和解程序之教化性;非刑罰方式的積極補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