噶瑪噶孜畫派唐卡的裝飾特點研究
——以云南香格里拉地區為個案

張金雪 張 量（湖北美術學院，湖北 武漢 430000）

一、噶瑪噶孜畫派唐卡概述

噶瑪噶孜畫派創立于16世紀中葉，南卡扎西活佛在第五世紅帽系活佛貢秋延那和第四世杰曹活佛扎巴頓珠兩位大活佛的指導下進行創新，融合了三地的畫風：印度的造像量度、漢地的色彩、藏地的山水，開創了噶瑪噶孜畫派。18世紀是噶瑪噶孜畫派的鼎盛期，司徒.曲吉迥乃活佛重建八邦寺，將噶瑪噶孜畫派中心轉移到八邦寺，形成了“新噶孜”畫派，較之藏傳繪畫其他畫派，噶瑪噶孜風格極為獨特色彩關系和諧淡雅，以花育和石綠點染天、地，使之漸變自然。佛像頭光都被渲染成透明效果，背景山水以石青石綠為主，這種清冷色調營造出靜謐而空靈的意境。這種淡雅色調與空靈音境被認為是受到了漢地風格的影響。[1]

唐卡是在松贊干布時期流行起來的一種宗教藝術，它是用彩緞織物裝裱而成的卷軸畫，由于唐卡便于攜帶，滿足了游牧民族生活中的禮佛需求，它又被稱為“流動的壁畫”，具有濃郁的宗教色彩。大致可將其分為勉唐畫派、噶瑪噶孜畫派、熱貢畫派和青直畫派。

二、噶瑪噶孜畫派唐卡的裝飾特點

1.噶瑪噶孜畫派唐卡的裝飾手法

噶瑪噶孜畫派唐卡注重顏色的暈染，在表現方法上，一些技藝與本土傳統繪畫流派和漢地工筆畫都有所不同，講究點染功底，空間用淡彩渲染，自然過渡，而很少平涂。[2]點染的手法多運用于畫面背景中的天與地，畫師將顏色調為透明色，在畫面上由上至下、由輕至重的點染，多次點染后達成的漸變效果清新淡雅。其中，透明的頭光與身光是噶瑪噶孜畫派的一大特點，畫師運用單色暈染制造出透明的效果作為人物的頭光和身光，營造出朦朧、飄逸的意境。十世噶瑪巴曲英多吉的唐卡作品《蓮花生像》運用透明的顏色暈染出人物的頭光，整幅畫面空靈、飄逸。

2.噶瑪噶孜畫派唐卡的裝飾圖案和色彩

噶瑪噶孜畫派唐卡區別于其他畫派唐卡的最大的特點，是它吸收了漢地青綠山水的繪畫技法和風格。在裝飾圖案上主要體現為注重對自然景物的真實描繪。

噶瑪噶孜畫派的唐卡在構圖上將畫面分為上、中、下三個部分，分別代表天界、凡界和地下。其中，畫面中松、竹、梅的圖案以及對于花鳥的刻畫與描繪借鑒了漢地的繪畫技巧，將漢地工筆畫的特色融入藏族的唐卡繪畫中，唐卡作品《羅喉尊者》受到明代花鳥畫的影響，注重于對花鳥的刻畫，畫面背景上方的兩只鴻雁工整、細膩。噶瑪噶孜畫派著名畫師郎卡杰的唐卡作品《如意寶藤》的畫面背景以山、水等自然景象為主，上部分用身騎馬、虎、蛇等動物的神靈形態以及祥云、霧氣的圖案表現佛國世界，中下部分描繪了人們的日常生活場景和建筑，主體人物的服飾精巧、細致，體現了噶瑪噶孜畫派的裝飾特點。

噶瑪噶孜畫派唐卡的色彩一改傳統唐卡中的紅色、黃色的基調，以青綠色調為主，運用大量的金色，畫面既金碧輝煌又不失靈動與淡雅。

18世紀，噶瑪噶孜畫派吸收了漢地金碧山水的繪畫技法，在保留了青綠色調的基礎上，運用了大量的金色，用金描繪風景、人物以及畫面中的裝飾圖案，將金色與青綠色調結合起來，使畫面既華麗又雅致。司徒班欽.曲吉迥乃的唐卡作品《釋加牟尼》的畫面背景以青綠色調為主，描繪了山、水、云、霧等自然風光，用紅色與金色描繪畫面中的人物以及人物的服飾、器物，整幅畫面在靈動、清幽的同時又顯得豐富華麗。

三、漢地審美意蘊對噶瑪噶孜畫派唐卡裝飾特點的影響

1.文化的表達

噶瑪噶孜畫派唐卡對于周邊各民族的文化、繪畫風格的吸納，使它形成了獨特的藝術風格和裝飾特點。噶瑪噶孜畫派唐卡最大特點是它吸納了漢地青綠山水的繪畫技法，畫面清新淡雅，注重對自然景物的刻畫，靈動自然。青綠山水畫作為中國傳統山水畫的一種，是漢地審美意蘊和文化內涵的產物，儒、釋、道三家的思想為中國青綠山水畫奠定了哲學基礎，儒家提出的“仁”的思想與“和”的概念促使青綠山水畫在用色上追求色彩的和諧統一、清新淡雅；道教的神仙信仰及其宇宙觀、自然觀影響了青綠山水繪畫濃厚的仙道氣息氛圍。從噶瑪噶孜畫派唐卡對于青綠山水技法的吸納，可以看到漢地的審美情趣和文化內涵對于該畫派唐卡審美意蘊的影響。

2.意境的表達

青綠山水畫在色彩運用上體現了漢地傳統繪畫追求意境的獨特審美意蘊。南齊謝赫在其著作《畫品》中提出了“六法論”，形成了初步完備的繪畫理論體系，是中國古代美術作品評的重要標準。其中，“隨類賦彩”是指根據有相同特征的一類事物進行統一的色彩設定，畫師作為主體的創作者對客觀事物的本質要有深刻、真切的認識和感受，對物象本身的色彩屬性需要進行典型化的提煉和濃縮，使它與同作為主體的畫家的主觀情感和審美趣味相統一，再按照中國畫形式構成的法則，給予畫面主觀能動的色彩表現，[3]唐代的“大小李將軍”李訓和李昭道的繪畫作品是青綠山水畫的代表作，在色彩運用上體現了六法中“隨類賦彩”的設色方式，運用統一的青綠色描繪山石、樹木，畫面既和諧統一，又富于變化。從裝飾色彩上，噶瑪噶孜畫派的唐卡受到漢地審美意蘊的影響，更加追求對于意境的表達，它吸納了漢地青綠山水繪畫的設色方式，以統一的青綠色調為主。通拉澤翁的代表作《噶舉金鬘》唐卡組畫以青綠色調作為主要的色彩，清新淡雅，營造出自由、空靈的意境。

3.崇尚自然的審美趣味

《釋名》云“老而不死曰仙。仙，遷也按仙古字作倦，道也遷入山也。故制字人傍山也?！蔽覀兛梢钥闯觯裣尚叛雠c山水有一種天然的聯系，[4]漢地對自然審美的感受與道家的神仙信仰息息相關。道教獨特的宇宙觀注重對自然的關照，引發了畫家對于自然的思考，形成了漢地崇尚自然的審美趣味。東晉畫家顧愷之作品中的山水背景呈現出的青綠因素是研究早期青綠山水繪畫的重要資料，《畫云臺山記》受到道教思想的影響，形成了崇尚自然的審美意蘊，注重對自然景物的真實描繪，唐代畫家李昭道的《明皇幸蜀圖》是青綠山水畫的代表作，其畫面對于山水、植物的刻畫，體現了崇尚自然的審美趣味以及道家的神仙信仰。曲英多吉的唐卡作品《米勒日巴像》畫面空曠，用筆隨性，用鹿、鳥等動物和自然景觀裝飾畫面，是漢地崇尚自然的審美趣味在噶瑪噶孜畫派唐卡中的體現。

中國傳統的哲學思想與文化內涵形成了漢地獨特的審美意蘊，其中，謝赫的“六法論”和道教的宇宙觀及其神仙信仰是形成漢地追求意境表達以及崇尚自然的審美情趣的重要原因，噶瑪噶孜畫派唐卡在吸納漢地青綠山水技法的同時也受到漢地審美意蘊的影響，追求意境的表達，注重對于自然景物的真實描繪。

四、云南香格里拉地區噶瑪噶孜畫派唐卡的裝飾特點

1.云南香格里拉地區噶瑪噶孜畫派唐卡的裝飾特點

在裝飾圖案上，相較于其他地區噶瑪噶孜畫派的唐卡作品而言，云南香格里拉地區噶瑪噶孜畫派唐卡的背景對自然景觀的描繪較少，以山和樹的圖案為主，輔繪表現人們日常生活的圖案。除了表現自然景象之外，畫面背景以規律排列的頭光和身光的神像或人物作為裝飾。該地區噶瑪噶孜畫派唐卡對于主尊的裝飾主要體現在人物的頭光和身光上，畫師將各種線條與植物的圖案規律排列在人物的頭光和身光上，人物的頭光和身光不再呈現透明的顏色，畫面更為華麗、精致。

從裝飾色彩上來看，云南香格里拉地區噶瑪噶孜畫派唐卡在以青綠色調為主的基礎上，運用大量的紅色、金色對畫面進行裝飾，注重色彩的對比與調和，色彩首尾呼應，使畫面在和諧、平衡的同時又富于變化。

云南香格里拉地區不少唐卡作品都充分體現了該地區噶瑪噶孜畫派唐卡的裝飾特點，畫面以青綠色調為主，又施以紅色和金色，減少了對自然景物的描繪，運用神像圖案對畫面進行裝飾，注重對于神像的頭光和身光的裝飾，在保留噶瑪噶孜畫派唐卡典雅、靈動的風格的同時，更為豐富。

2.納西族東巴教對云南香格里拉地區噶瑪噶孜畫派唐卡裝飾特點的影響

東巴審美文化集納西族傳統文化大成，與各種視覺藝術符號相對應的藝術活動中，形成了自身獨特的審美文化體系。[5]云南納西族的東巴教繪畫起初是為宗教活動服務的繪畫形式，因而東巴教繪畫的內容多以宗教題材為主，他們對自然和神靈的信仰形成了該民族崇尚神靈的審美特征。從卷軸畫《神路圖》中，我們可以看到納西族對于神靈的崇拜，畫面中的裝飾圖案多以造型簡煉的神像圖案和與宗教有關的動、植物圖案為主，裝飾色彩明亮鮮艷，畫面華美、莊嚴。

云南地區噶瑪噶孜畫派的唐卡受到納西族崇尚神靈的審美特征的影響，注重神靈形象的裝飾，與其他地區噶瑪噶孜畫派唐卡不同的是，該地區噶瑪噶孜畫派唐卡不再運用透明的人物頭光和身光，而是運用大量的植物紋、幾何紋進行裝飾，以規律排列的神像圖案作為裝飾，畫面更為莊嚴、華麗。在云南香格里拉的香巴拉藏文化博物館展出的系列唐卡《香巴拉歷代國王》，畫面背景除了有植物、山水的圖案外還有對稱、連續排列的神像和人物圖案，畫師尤其注重以植物紋樣、幾何紋樣作為裝飾圖案，《香巴拉歷代國王》系列唐卡將納西族東巴教的繪畫風格與藏傳佛教藝術融合在了一起，既帶有噶瑪噶孜畫派唐卡的風格，又吸收了納西族崇尚神靈的審美特征。

云南納西族東巴教的神靈信仰以及對于人與自然的關系的探索，使他們形成了崇尚神靈的審美特征，云南香格里拉地區的噶瑪噶孜畫派唐卡受到納西族東巴教崇尚神靈的審美特征的影響，減少了對自然景物的描繪，注重對神像的裝飾，形成了該地區噶瑪噶孜畫派唐卡獨特的藝術風格。

結語

唐卡是藏文化的藝術瑰寶，它吸收了藏族、漢地、印度等地的藝術精華，在不斷發展傳承的過程中，逐漸形成了自己的藝術流派。噶瑪噶孜畫派的唐卡受到漢地追求意境的審美意蘊以及崇尚自然的審美趣味的影響，吸納了漢地青綠山水的技法，將漢地繪畫風格與藏族藝術結合起來，形成了該畫派獨有的藝術特色。位于康區東部的云南香格里拉地區深受漢地和周邊各民族文化的影響，該地區的噶瑪噶孜畫派唐卡在保留傳統噶瑪噶孜畫派唐卡繪畫風格的同時，吸納云南納西族東巴教崇尚神靈的審美特征，形成獨特的藝術風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