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布萊克 溫雅 徐詩凌
每過一分鐘,我們身體里就有大概3億個細胞死亡,平均每秒鐘500萬個,其中許多是被直接替換了。我們的身體自有安排,知道在何時、如何替換哪些細胞。有些諷刺意味的是,壽命最短的細胞,正是啟動一切的細胞:精子細胞形成以后,只能生存3~5天。皮膚細胞只能生存2~3周,紅細胞生存3~4個月。組織和器官生存得更久,肝臟替換所有的細胞需要1年,而全身骨骼細胞的替換則需要差不多15年。
這生出一個問題:一個生物體可承受多少變化,而仍被認作是同一個個體,延續其可追溯的身份?看看已經去世的邁克爾·杰克遜在多年間發生的身體變化。我們幾乎已看不出他是杰克遜五兄弟中那個童星,但還是有其他成分在他的生命中持續存在,一直標志著他是獨一無二的自己。我們的工作,就是去找到這些成分。
我們的身體中至少有4類細胞不會被替換,活得和我們一樣老。這4種永久性細胞是神經系統里的神經元;顱腦底部的一小塊骨質區域,稱為耳囊;牙齒上的釉質;以及眼睛里的晶狀體。牙齒和晶狀體只是半永久的,因現代牙科和外科已能在不傷害患者的條件下將其移除和置換。另兩種則不可移除,真真正正是永久性的,它們一直隱藏在我們的身體內部,是證明我們從出生前到死亡后的獨特身份無可辯駁的證據。
我們的神經元,或稱神經細胞,在胚胎發育的早期幾個月就已形成,我們出生時所有神經元的數量就是余生所有神經元的數量。這些細胞在大腦中一直存在,由此可以想見:這里是否有著關于我們身份的某些信息?有研究表明,借助熒光蛋白,我們可以看到記憶如何在一個突觸層面形成。實際應用可能還有點像科幻小說,不過我認為,理解神經元在構建身份中的關鍵作用,就在不太遠的未來。
第二類永久性細胞位于耳囊中,在顳骨深處的內耳周圍。這顳骨巖部的一部分,內藏聽覺器官耳蝸和平衡器官半規管。內耳在胚胎和胎兒時期就形成了,且達到成人時期的大小,在高水平分泌的一種抑制骨代謝的糖蛋白骨保護素(OPG)的作用下,不會生長和重塑。雖說新生兒的耳區已是成人大小,但它其實非常小,大概只有200微升——也就是4滴雨水的體積。這種細胞不同于神經元,閉鎖在這塊小小的骨頭里,這就讓我們有機會恢復個人身份信息。
構建耳囊所需的營養物質,是由母親孕16周左右時的飲食供給的。所以,那塊大小僅夠盛下4滴雨水的小骨頭大概要在我們余生中都攜帶著母親懷孕4個月時的午餐化學元素記錄。要是需要證明媽媽永遠不會離開我們,這就是證明;要探究媽媽是怎么進入我們腦海的,這就是個全新視角。
我們認為自己的飲食相當普通,但實際上我們攝入的水和食物完全保留了我們住地的特征。水從各種地質結構中滲過,帶上了與當地化學元素一致的同位素比值。攝入水分時,這個印記就進入了我們所有組織的化學成分中。
牙釉質的化學構成在一生中幾乎不會改變,因此腐壞的牙齒也無法自我修復。所有將要脫落的牙齒(乳牙)的牙冠在我們出生前即已形成,其構成成分與母親的飲食直接相關,我們的第一顆恒磨牙也是如此。其他的恒牙由我們自己打造,反映我們童年的飲食狀況。
頭發和指甲與永久性組織一樣,包含飲食的豐富信息,其結構為線狀排列,生長較有規律。由此在其中可獲得所攝入營養物質代謝沉積的化學性時間線,清晰得就像讀取二維碼。
法醫人類學家怎樣使用這些細胞給出的神奇信息,解讀一個人的生命故事,確認他的身份呢?穩定同位素分析是一種能發揮作用的技術。理論上我們可以檢查一個人的遺體,從耳囊和第一磨牙的同位素特征,發現他的母親在懷孕時住在何處,飲食結構如何。然后我們可以分析其余的恒牙,確認死者在哪里度過童年。檢查骨頭,看他在死前15年左右在哪里居住。最后用頭發和指甲確定他在什么地方度過生命的最后幾年或幾個月。
(摘自中信出版集團《法醫報告:死亡教會我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