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雷
早有耳聞尼泊爾是一個有著神秘雪山和淳樸人民的小國,這是我對尼泊爾最初的印象。就因為尼泊爾的神秘,我很早就辦好了簽證,決定在2015年4月前往尼泊爾。當一切準備好,就在4月25日我要從成都出發前往尼泊爾時,突然收到一條短信,尼泊爾加德滿都發生8.1級大地震,隨后手機上又出現了大量尼泊爾古跡損毀的圖片,這讓我的心一直繃得緊緊的,一方面,如果我早幾天飛到尼泊爾很可能會遭遇這場災難;另一方面,尼泊爾的文物古跡損壞嚴重,我在尼泊爾的行程又將如何繼續?但最重要的是,尼泊爾目前一片混亂,我又將怎樣進入尼泊爾呢?事發24小時內這些問題在我腦中一直折磨著我。我在成都住了下來,等待飛機準許起飛的訊息。
等了4天,我通過咨詢,從中國駐尼泊爾大使館處獲悉,地震后第四天已有2500余名中國公民從尼泊爾地震災區安全撤離,返回祖國。據了解,尼泊爾已有近萬人死亡,加德滿都約80%的房屋倒塌。各路救援飛機將飛往加德滿都。我終于可以進入尼泊爾了,但這將是一次特殊的冒險和體驗,余震和即將倒塌的房屋都會給我的旅行造成危險。就這樣,我登上了前往尼泊爾的飛機。
飛機在拉薩經停,這里會合了很多從祖國各地趕來的救災專家和民間救災人士。大量的救災物資被層層安檢,送上飛機。等我再次登機,發現前往尼泊爾的乘客不過10人左右,飛機上空蕩蕩的。當飛機翻過喜馬拉雅,接近加德滿都時,俯瞰加德滿都機場附近全是散落的彩色帳篷。我忐忑的心更加緊張,由于國內無詳細報道,那些地震中損壞的建筑不會因此關閉吧。
我來到加德滿都,在杜巴廣場附近找到了住處。這家預訂的賓館外觀上看沒什么異常。一走進去,老板就熱情地歡迎我,因為我是地震后第一個入住的客人,他給我了一個相對優惠的價格,并且希望我能在預訂的網站上美言幾句,但是這家客棧很多客房的墻面都是裂開的,能看出來老板做了很多修飾。
當天晚上我正在睡覺時,感覺床一陣搖晃,敏感的我被搖醒。整個樓房依然在搖晃,吊燈擺來擺去。我意識到又地震了,我想開門,但是門被什么卡住了完全打不開,而且旅館窗戶都是用鋼筋一條條封死的,我完全出不去。這時大街上早已人滿為患,汽車也在鳴笛,哭喊聲打破了夜晚的寧靜。這是大地震后一次較大的余震,又造成了上千人死亡。由于旅館不便逃生,第二天我索性住到了杜巴廣場的帳篷里。
杜巴廣場是馬拉王朝鼎盛時期所建,當時的文化、建筑、藝術曾一度達到這個王朝的巔峰。每個建筑上都有精美的木雕,每塊磚都有故事,很多木材都上百年了。當我到達時,那些搖搖欲墜的古老建筑都被各種材質的樹干或者竹子頂著,生怕它們倒下來。但更多的是地上濺起的塵土,散落一地的建筑零部件。我心想這些文物都是價值連城的寶貝,這些印度教神像比黃金還珍貴,據說混亂中還是有一些文物被走私出去。杜巴廣場上的獨木廟全部倒塌,活女神廟房梁歪斜,舊皇宮成了危樓,塔萊珠神廟完全毀壞,遠看塔萊珠神廟就像一座金字塔,完全成了斜坡。廣場上還有很多無家可歸的難民,物資短缺,他們生活非常艱難。
經過再三考慮,我在尼泊爾駐扎下來,參與了尼泊爾文物的搶救挖掘工作。我之所以能夠加入尼泊爾文物的挖掘搶救,是因為我看到這么多精美的世界遺產居然都是一些16~20歲的普通民工在搬運。他們就像拆房子一樣將這些文物往外丟,然后又一股腦堆在一起,完全沒有保護文物的意識,此時的尼泊爾更需要熱愛文物的志愿者。于是我在尼泊爾生活了一個月,走遍了尼泊爾主要的古城——加德滿都、帕坦、巴德崗,去幫助當地人,一邊清理那些埋在厚厚土層下的文物,一邊進行紀錄片的拍攝。在尼泊爾,我跟當地人學會了用竹筐勒在額頭上背土,也學會了推獨輪車運送磚塊,每當挖出一件文物都會小心地捧出來,尤其很多重要的16至19世紀的紐瓦麗古典寺廟建筑和宮殿的神像零部件依舊保存完好,但是由于沒有庫房,很多建筑構件即便挖出來也只能放在寺廟宮殿院子里的地上,任憑風吹日曬。
印象最深的文物是巴德崗的孔雀窗,這是尼泊爾木雕的精華。當時我第一眼看到它的感受是,就差一塊磚的距離,這個窗戶就塌了,即使這樣這個孔雀窗依然像風燭殘年的老人一樣,聽天由命地懸在搖搖欲墜的墻上。孔雀窗上雕刻著一只孔雀,羽毛栩栩如生,周圍有12只鴿子圍繞著,仿佛百鳥王國的戰士在護衛著孔雀大王,我個人覺得這是當時王權的象征。其實找到這個孔雀窗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因為它并不是一個很大的景點,只是因當地人津津樂道而聞名:從塔丘帕街舊城廣場一路,一直往南走,會看到一個小廣場,再往右拐就走進了一個小巷子,這個巷子可不好找,有些人準備好了攻略也沒有找到這里。15世紀初的亞克西亞·馬拉國王估計怎么也不會想到,發生在2015年的這場地震,孔雀窗隨著一面墻的倒塌也將被破壞。實際上,當時站在這面墻下也是非常危險的,可能這面墻一倒,整個胡同都不能再進入了。
震后的尼泊爾,危險隨時可能發生。當我走在巴德崗重災區的巷子里時,屋檐上一塊碩大的磚塊砸了下來,擊中我的頭部,立刻鮮血直流。我一邊捂著頭一邊詢問什么地方有藥店。但是這地方醫療條件有限,小毛病無處可醫,后來還是在一位當地婦女的幫助下坐摩托車用了一個小時才找到衛生所,消毒后做了包扎。通過這件事,我也感受到尼泊爾人對于生死的態度。
我們總以為還有很多時間足夠到達想要去的任何地方,以為還有很多機會足夠讓我們與相愛的人團聚,可人生易變,世事無常,意外不知哪天就會來臨。文物的搶救和保護都是值得的,很多文物在廢墟中被發現,又有很多文物在大雨來臨前躲過了浸泡。當地人還請我去家里吃手抓飯,我和他們一起勞動,這些情景歷歷在目。
當我準備離開這片土地時,我看到當地青年舉起標語,上面寫著“我們將再次站起來”。
(摘自中國地圖出版社《冒險雷探長:秘境詛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