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婆的200多畝檳榔保住了

江舟

事情要從7年前說起。多年從事檳榔種植的樂東縣黃流鎮東孔村村民黎兆宜、吳行桂夫妻二人， 為擴大再生產急需資金，便向樂東南北實業有限公司申請借款

“再次謝謝你們，檢察官，是你們為我家討回了公道， 總算保住了我家200多畝檳榔園……”10月15日，海南省樂東縣黃流鎮東孔村吳行桂老阿婆，對前來回訪的海口市檢察院辦案檢察官感激不盡。看著吳阿婆一家人已步入正常生活，檳榔樹長勢良好，辦案檢察官心里也感到十分欣慰。

原來，本地村民黎兆宜和妻子吳行桂因借款簽訂《抵押反擔保合同》，惹上了官司，官司一審勝訴、二審敗訴，申請再審被駁回。無奈之下，兩人向檢察機關申請監督，在檢察機關依法監督下，最終再審判決用法律和證據還原了全案的本來面目，為黎兆宜、吳行桂討回了公道。

215畝檳榔樹林所有權被抵押

事情要從7年前說起。多年從事檳榔種植的樂東縣黃流鎮東孔村民黎兆宜、吳行桂夫妻二人， 為擴大再生產急需資金，便向樂東南北實業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南北公司）申請借款，恰巧南北公司當時也急需資金，為解決資金缺口，2013年7月，南北公司讓海南永隆投資擔保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擔保公司） 提供借款擔保向銀行申請借款200萬元用于購買種苗、飼料等。

2013年8月20日，中國銀行股份有限公司洋浦分行（以下簡稱洋浦分行）與南北公司簽訂一份《人民幣委托貸款合同》，約定：南北公司借款200萬元，借款人應在2014年8月29日前還款。接著，南北公司與擔保公司簽訂一份《委托保證合同》，合同的全部債務由擔保公司提供還款保證。

接著，南北公司法定代表人吉二平與妻子陳平福，針對南北公司與擔保公司簽訂的《委托保證合同》，向擔保公司出具一份《個人連帶責任保證書》，向擔保公司承擔無限連帶責任。之后， 擔保公司與黎兆宜、吳行桂及南北公司三方共同簽訂一份《抵押反擔保合同》，約定：甲方（擔保公司）為丙方（南北公司）與貸款方及洋浦分行簽訂的《人民幣委托貸款合同》提供連帶責任擔保，乙方（黎兆宜、吳行桂）自愿向甲方（擔保公司）提供抵押反擔保;抵押物為甲方（黎兆宜、吳行桂）位于樂東縣黃流鎮浩龍溪七公嶺215畝檳榔樹林所有權。

2013年8月30日，洋浦分行向南北公司發放貸款200萬元。貸款一個月后，南北公司提前陸續向洋浦分行償還貸款本息。 2014年8月28日，洋浦分行向南北公司出具《貸款還款（已結清）憑證》及《貸款還款憑證》，至此，南北公司與洋浦分行共同簽訂的《人民幣委托貸款合同》所涉及的權利義務即全部終止。

至此，該主合同所涉及的從合同的權利義務也隨即全部終止，而吉二平、陳平福對主合同中借款人的連帶保證責任，黎兆宜、吳行桂的連帶擔保責任也隨即終止。

然而，就在南北公司向洋浦分行還清了貸款本息之后， 2014年8月29日，南北公司向擔保公司出具一張借據，內容為：“今借擔保公司人民幣185.1萬元，用于歸還南北公司貸款。”就是這張借據引出了官司。

2016年6月29日，擔保公司向一審法院提起訴訟。在訴訟過程中， 擔保公司要求南北公司、黎兆宜、吳行桂承擔連帶擔保責任。擔保公司述稱：南北公司向銀行借款200萬元，在借期內，貸款方（債權人）并未要求過擔保公司還款，而是南北公司以資金困難為由與其溝通向銀行還款之事， 擔保公司并未直接向南北公司支付185.1萬元，而是通過其他人向南北公司轉賬支付185.1萬元，再由南北公司將這筆錢向銀行還款的，但擔保公司未舉證證明其通過他人在2014年8月29日前向南北公司轉賬支付了185.1萬元。這樣一來， 便將吉二平、陳平福、黎兆宜、吳行桂牽連進來。

一審法院認為：南北公司2014年8月29日，向擔保公司出具一張借據，確認向擔保公司借款185.1萬元，因南北公司認可其向擔保公司借款185.1萬元，至今未還款，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規定，南北公司應向擔保公司償付借款及利息。南北公司辯稱向擔保公司交了30萬元保證金要求抵銷借款的意見，因擔保公司不予認可，且南北公司既未舉證證明其向擔保公司交納了30萬元保證金也未提出反訴，此項辯解意見法院沒有采信。

吉二平、陳平福、黎兆宜、吳行桂是否應承擔連帶擔保責任？法院認為，因南北公司2014年8月29日出具的借據僅能證明其與擔保公司形成了新的借款合同關系，無法證明擔保公司是為南北公司向銀行貸款承擔擔保責任。

因此， 擔保公司要求吉二平、陳平福、黎兆宜、吳行桂承擔連帶擔保責任，依據不足， 法院不予支持。南北公司辯稱，公司向銀行貸款200萬元后又轉借給黎兆宜、吳行桂70.7萬元，他倆應承擔擔保責任，因南北公司與黎兆宜、吳行桂之間的借款屬另一法律關系，所以，南北公司的這一說法被法院駁回。

最終，2016年9月30日，海口市美蘭區法院作出民事判決，南北公司向擔保公司償付借款185.1萬元及利息;駁回擔保公司的其他訴訟請求。

擔保公司不服提出上訴

擔保公司不服一審判決，2016年11月23日，向海口市中級法院提起上訴。訴請：除改判支持擔保公司一審提出的判決南北公司償還185.1萬元借款本息外， 吉二平、陳平福、黎兆宜、吳行桂對上述借款本息承擔連帶擔保責任。

二審中，擔保公司提交三份新證據，《保證擔保合同》《人民幣借款合同》《銀行流水明細》，共同證明了一個事項：實際履行擔保責任的是擔保公司， 擔保公司替南北公司償還了借款。南北公司稱，對《銀行流水明細》的真實性無法確認，對證明力也有異議。吉二平、陳平福、黎兆宜、吳行桂稱，對三份證據的真實性不予認可，且過了舉證期限，不屬于新證據。《銀行流水明細》證據，只是顯示擔保公司與投資人張大平（擔保公司提供的投資人）的資金往來，與南北公司沒有關系。

二審法院認為，對擔保公司提交的三份證據因為吉二平、陳平福、黎兆宜、吳行桂對證據不予認可，該法院不予采納。二審法院對一審法院查明的案件事實予以確認。二審法院認為：擔保公司起訴要求南北公司償還擔保公司為其擔保銀行貸款后，代為償還的185.1萬元及利息并要求反擔保人吉二平、陳平福、黎兆宜、吳行桂承擔擔保責任。擔保公司行使的是其替南北公司承擔擔保責任后的追償權，因此，本案的案由應確定為追償權糾紛。

本案中，洋浦分行向南北公司發放貸款200萬元，在借款合同期限屆滿時，南北公司僅償還了20萬元本金和利息，因南北公司無力償還剩余貸款本息，南北公司和擔保公司協商由擔保公司先償還剩余貸款本息以免違約，之后擔保公司通過張大平轉賬185.1萬元給南北公司，南北公司便使用該款項還清了洋浦分行借款本息。

雖然185.1萬元是由南北公司從其賬戶上歸還給洋浦分行，但對擔保公司代南北公司清償上述185.1萬元的事實，南北公司在一、二審庭審中都承認，應認定擔保公司代南北公司清償涉案借款185.1萬元。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擔保法》規定，保證人承擔保證責任后，有權向債務人追償。現擔保公司訴請南北公司償還擔保公司為其擔保銀行貸款后代償的借款185.1萬元及利息有理， 法院予以支持。

對于南北公司于2014年8月29日向擔保公司出具一張借據確認向擔保公司借款185.1萬元。這應視為南北公司對擔保公司代其清償銀行貸款后債務確認。南北公司辯稱其向擔保公司交了30萬元保證金要求銷借款的意見，因擔保公司不予認可， 法院不予采信。

吉二平、陳平福是否應承擔無限連帶保證責任？當時吉二平、陳平福對南北公司涉案貸款的所有債務自愿向擔保公司提供反擔保承擔無限連帶責任。由此可見，擔保公司要求反擔保人吉二平、陳平福對南北公司涉案借款185.1萬元及利息承擔無限連帶保證責任的上訴主張，符合合同約定和法律的規定， 法院予以支持。一審認定吉二平、陳平福的反擔保保證責任已經終止不當，予以糾正。

黎兆宜、吳行桂是否應承擔連帶擔保責任？同樣， 擔保公司要求反擔保人黎兆宜、吳行桂對南北公司涉案借款185.1萬元及利息承擔連帶擔保責任的上訴主張符合合同約定和法律的規定。一審認定黎兆宜、吳行桂的反擔保責任已終止不當，予以糾正。

2016年12月30日， 海口市中級法院作出終審民事判決。一審判決認定事實不清，適用法律錯誤，應予糾正。南北公司應當向擔保公司償付185.1萬元及利息。吉二平、陳平福、黎兆宜、吳行桂對南北公司上述債務承擔連帶擔保責任。

還申請人以公道

2016年12月30日， 海口市中院作出二審判決后，擔保公司已申請法院對黎兆宜、吳行桂名下位于樂東縣黃流鎮浩龍溪七公嶺215畝檳榔樹林所有權強制執行。

二審敗訴后，黎兆宜和妻子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向南北公司借的70.7萬元早已還清了，反擔保責任應該是早已終止，至于南北公司向擔保公司第二次借款，與自己沒有任何關系，為什么擔保公司硬要將自已牽連進來呢？自己并沒做錯事情，法院為何要判決自己敗訴呢？郁悶之中，黎兆宜老人氣火攻心，病倒了。盡管如此，他堅信法律是公正的。他請來了律師憤怒地表示：“就是砸鍋賣鐵，也要討回公道！”

黎兆宜、吳行桂不服二審判決，向海南省高級法院申請再審被駁回。黎兆宜、吳行桂仍不服，向海口市檢察院申請監督。海口市檢察院審查后認為，法院二審判決存在認定案件基本事實缺乏證據證明且適用法律確有錯誤的情形，提請海南省檢察院抗訴。

申請監督理由認為， 二審判決混淆了法律關系，錯誤適用法律，無視主合同權利義務已經終止的客觀事實。本案明顯是有計劃的、逐步實施的，企圖通過訴訟達到侵占黎兆宜、吳行桂樹林權的目的。

海口市檢察院辦案檢察官樊光裕在審查該案時了解到，二審判決后，擔保公司已申請法院對黎兆宜、吳行桂名下215畝檳榔樹林所有權強制執行。“本案終審判決是否正確，不僅涉及黎兆宜、吳行桂對南北公司上述債務承擔連帶擔保責任問題，而且事關黎兆宜、吳行桂名下位于樂東縣黃流鎮浩龍溪七公嶺的215畝檳榔樹林所有權應否被強制執行問題，從而可能引發信訪風險。因此，對該案的處理必須做到依法有據，公平公正。”樊光裕說。

案件辦理過程中，海南省檢察院承辦檢察官一方面前往法院調閱了判決書及庭審材料，向涉案多方當事人及律師了解案件情況， 梳理了全部證據;另一方面，檢察院也召集辦案及相關人員進行研究論證，對于原審判決是否錯誤、錯在何處、檢察機關的抗訴點在哪里等進行探討溝通。最終認為，二審民事判決適用法律確有錯誤。

2018年8月9日，海南省檢察院向海南省高級法院提出抗訴。抗訴理由圍繞吉二平、陳平福對南北公司債務是否應承擔無限連帶保證責任， 黎兆宜、吳行桂對南北公司債務是否應承擔連帶擔保責任這一爭議焦點展開。

海南省檢察院認為，結合全案事實證據可知，南北公司涉及兩個借款關系，第一筆是南北公司讓擔保公司擔保向銀行借款200萬元，第二筆是南北公司讓擔保公司擔保向張大平借款180萬元。第一筆借款由吉二平、陳平福向擔保公司提供連帶保證責任，黎兆宜、吳行桂向擔保公司提供反擔保責任。因南北公司2014年8月28日以自己的名義提前還清了銀行貸款本息余額，第一筆借款合同及其所涉及的從合同權利義務即全部終止，擔保公司的保證責任隨即終止。吉二平、陳平福的保證責任，黎兆宜、吳行桂的反擔保責任也隨即終止。

至于南北公司與張大平的借款合同，吉二平、陳平福、黎兆宜、吳行桂對該借款并未提供任何形式的保證以及反擔保責任，要求他們對該借款承擔連帶保證以及連帶反擔保責任沒有法律依據。

綜觀全案，二審判決將兩筆不同的借款關系混同為一筆借款關系，認定擔保公司為南北公司涉案借款185.1萬元承擔擔保責任后行使追償權，要求吉二平、陳平福、黎兆宜、吳行桂對該借款承擔連帶保證以及連帶反擔保責任是適用法律錯誤。

海南省檢察院提出抗訴后，海南省高級法院裁定提審此案。對此案進行公開開庭審理。2019年6月10日，海南省高級法院作出判決，檢察機關的抗訴意見及申請人的申訴理由成立，予以支持，采納檢察機關的抗訴意見，撤銷二審法院民事判決;維持一審法院民事判決。依據海南省高級法院的上述判決，擔保公司已申請法院對黎兆宜、吳行桂名下215畝檳榔樹林所有權停止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