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副詞“立馬”和“馬上”的語義語用對比研究

楊冉

摘 要：“立馬”和“馬上”在現代漢語中都是時間短量副詞，兩者在語義和語用上有著不同之處。“立馬”在語義上具有精確性、當下性、客觀性、動作性和緊急性。“馬上”在語義上具有模糊性、延后性、主觀性、時間性和緩和性。在語用上，對比兩者都表達了較短時間內即將發生或緊接著某件事發生。不同之處在于，“馬上”可以單獨使用，而“立馬”不可以。“馬上”的書面語色彩更明顯，“立馬”更具口語色彩。

關鍵詞：時間副詞;語義;語用

一、引言

在現代漢語中表示短量的副詞中“立馬”和“馬上”語義相近，《現代漢語八百詞》（增訂版）中“馬上”一詞解釋為即將發生或緊接著某件事情發生。《現代漢語詞典》（第7版）寫到“立馬”一詞具有“馬上”的義項。由此可見兩者在語義上有著緊密相連的關系，通過語料的搜索對比，我們發現“立馬”和“馬上”有著相似之處，但并不是完全一致的關系，還是存在著細微的差別。試比較下列例句：

A1）他立馬回復了消息。

A2）他馬上回復了消息。

B1）新學期馬上來了。

*B2）新學期立馬來了

A1）和A2）中都表示了他迅速地回復消息，“立馬”和“馬上”可以互換，意思大致相同。而B1）和B2）句中“立馬”和“馬上”就不可以互換，B2）中換為“立馬”不能成立。由此可見“立馬”和“馬上”雖然有所相同，但還是有區別的地方。以往研究中關于“立馬”和“馬上”的對比研究不多，本文主要對“立馬”和“馬上”的語義語用關系進行對比探究，試圖探究兩者的不同之處，以便更好地辨析使用。

二、“立馬”和“馬上”在語義上的異同

（一）精確性與模糊性

時間副詞“立馬”和“馬上”都能表示在短時間內緊接著發生動作或者行為，都隱含著對時間的緊迫性的表現。根據語料的分析觀察，兩者在語義上還是有明顯區別的。呂叔湘（1980）[1]認為“馬上”一詞表示緊迫性，并且所表示的幅度較大，所表示的時間并非都是即將確定發生的時間范圍內。例如：

（1）醫生建議馬上開刀。

（2）圣誕節馬上就要來到了。

例（1）中醫生根據病人的病情發展情況，建議病人能夠盡早開刀。這里“馬上”并沒有明確指明具體什么時候進行開刀，只是表達了盡快的時間范圍。例（2）中“馬上”同樣表示的是短暫的時間范圍內圣誕節的到來，時間范圍可長可短，說話人所表示的可能是幾天也可能是幾個星期或者月份，時間的表達上有著一定的模糊性，表述了一個大概的時間段。

“立馬”所表示的時間比較精確，幾乎緊接著就會發生，時間上沒有“馬上”伸縮性大。例如：

（3）一報警，派出所的人立馬就到。（格非《江南三部曲》）

（4）小伙既高興又感激，立馬從手包里取出1萬元，要酬謝店老板。（《人民日報海外版》2017年報道）

例（3）中表述只要報警之后，警察在很短的時間內就會趕到，時間可以較為精確控制預測。例（4）中小伙在飯店老板的幫助下幸運地找回錢包，在失而復得錢包的情境下，小伙緊接著想要對老板進行感謝，中間沒有時間的停留空隙。兩例中“立馬”后的事件動作有立即執行的含義，時間的距離更為緊湊，把控更加精準明確。

（二）當下性與延后性

“立馬”和“馬上”同為表短時量的時間副詞。鄒海清（2010）[2]將時間副詞按照語法意義可分為三類，一類是過程義時間副詞，一類是界變義時間副詞，一類是量化義時間副詞。“立馬”和“馬上”屬于界變義時間副詞，兩者關系到在時間軸上的情態發生的變化，具有完整的時體功能。界變義副詞內部根據參照與發生時間之間的先后發生的不同可以分為四個小類，其中“立馬”與“馬上”屬于后事類時間副詞，參照時間先于情狀發生時間發生。而在實際運用中我們發現兩者在時間定位模式有所不同。“立馬”具有當下性，表示的是在前一動作或事件發生之后緊接發生，時間間隔較短或緊挨著，是當下完成發生的。而“馬上”即可表示事件發生后瞬間就可完成的動作行為或事件，體現出當下性。也可具有延后性，表示事件發生后相對不長的時間內發生的行為動作或事件。根據時間量的不同，我們可以用下圖反映兩者的區別：

（5）剛才已打了電話，市長立馬就要來了，你可千萬別說這話！（賈平凹《廢都》）

（6）客人一落座，立馬能端上來，等也不用等。（馮驥才《高女人和她的矮丈夫》）

（7）在“講完”故事后，他會讓我馬上“復述”出來，當我“復述”出來之后，他會特別高興。（海倫·凱勒《我的一生》）

（8）馬上就要到春天了，花開后很快就會結果。（戴維·赫伯特·勞倫斯《嫉妒》）

上面的例句中（5）（6）（7）具有當下性，都表達了緊接著前一事件后繼續發生的行為動作。例（5）中在打電話這一事件發生之后，市長緊接著會來。例（6）客人落座的事件發生后，菜緊接著就會端出來享用。例（7）中在老師講完故事的事件完成后，我開始復述故事，中間沒有時間停頓，同樣也是緊挨著發生。而例（8）“馬上”具有延后性，春天并不一定現在就能到來，還是需要一定的時間過程才會發生，表達的是在所論述的事件開始發生之后很短的時間進行的動作或者事件行為。

我們發現具有當下性的“立馬”和“馬上”之間可以互換，而表示延后性的“馬上”和“立馬”不可相互替換。如例（6）可換成：客人一落座，馬上能端上來，等也不用等。意思沒有發生改變。而例（8）中“馬上”替換為“立馬”則不成立（立馬就要到春天了），“立馬”不具有延后性。

（三）客觀性與主觀性

“立馬”和“馬上”具有客觀性與主觀性上的差別。沈家煊（2001）[3]論述了語言中說話人的自我痕跡的體現在主觀性上，通過主觀性可以表達自身的態度觀點和立場。而客觀性與之相反，缺乏自我痕跡的體現。“立馬”具有精確性，所表達的時間范圍相對確定，所發生的事件也是具有瞬時性，是當下確定發生的，不是主觀的預測，具有較強的客觀性。而“馬上”所表達的時間相對模糊，雖然同為表示短時義的時間副詞，但“馬上”所表示的時間“短”有時是依照說話人主觀意識上所判斷的“短”，主要依據說話人的意志來決定，所表達的時間具有伸縮性以及可以包含主觀上的預估判斷[4]。例如：

（9）父親已聽見了，回身立馬不動。（冰心《冰心全集第一卷》）

（10）有人惹她生氣，一句話不對付，她會立馬口吐白沫，倒在地上抽搐。（劉震云《一句頂一萬句》）

（11）建新村群眾早就盼望這一天，前不久，聽說建新新村馬上要改造，各家各戶喜出望外，投入了緊張拆遷準備。（《福建日報》1992年報道）

（12）該飛船上有兩名乘員，保羅先生和田青小姐，或者稱他們為保羅夫婦吧，因為他們馬上要在這里舉行婚禮。（王晉康《黑匣子里的愛情》）

例（9）（10）中都是對行為動作客觀上的陳述，“不動”和“口吐白沫”都是緊接發生的客觀事件。父親“聽見”緊挨著“不動”，“不對付”緊接著“口吐白沫”，相互之間的動作關系是確切明晰的，不摻雜著說話人的自我痕跡。“立馬”所體現的時間短暫精確，具有客觀性。例（11）（12）和上述例句相比，表達更為模糊抽象。“馬上改造”并沒有明確表明具體是什么時候，僅僅是說話人主觀上認為在不久可以實施改造的行為，時間沒有確切限定，也許時間發生長，也許時間發生較短，主要還是依據說話人自身的判斷來決定。同時，“馬上改造”也表示了一種說話人主觀上的預估判斷，和前文“聽說”也相互呼應。例（12）同樣如此，“馬上舉行婚禮”的時間也沒有準確確定，可能幾天之后、幾周后，也可能幾個月后，主要依據說話人主觀上判斷是不久后的時間。“馬上”所體現的時間較為模糊，主要依據說話人的自身判定，體現著主觀性。

（四）動作性與時間性

“馬上”和“立馬”都可以表示緊接著某件事情發生。“立馬”隱含著即刻馬上執行的含義，更加強調動作的完成，凸顯了動作性。而“馬上”和“立馬”相比強調了時間的即刻發生，強調的是時間不久到來，凸顯了時間性。兩者對于語義的著重點不同，前者強調動作，后者強調時間。例如：

（13）鈴聲響了，大禮堂里的嘈雜聲立馬停止下來。

（14）電影馬上就開演了，請大家再耐心等待一會兒。

例（13）中描繪了大禮堂中上課鈴響了后，吵鬧的聲音瞬間就停下了，強調了“停止”的動作，鈴聲響了引發禮堂的安靜。例（14）中電影在不久后開演，這里強調的是時間上的不久，呼應后文的“等待”，起到安慰觀眾焦急等待的心情。如果這里換成“立馬”（電影立馬就開演了）反而不成立，并不強調“開演”的動作。

（五）緊急性與緩和性

“立馬”和“馬上”還有著緊急性與緩和性的區別。“立馬”具有當下性，表現了動作或事件立即執行的含義，所表達的態度更加緊急迫切，具有一定的命令性與強制性。例如：

（14）他振臂一呼，船隊立馬浩浩蕩蕩地出發了。

（15）他現在就得發這個電報，立馬發。（安·蘭德《源泉》）

例（14）（15）中“立馬”一詞之后所敘述的動作比較迫切以及緊急，不得不發生。振臂一揮船隊就要出發，“他”需要及時傳達消息，電報即刻就要發出。“立馬”后的動作行為事件在語氣和態度上有一種緊急性與迫切性，緊接著上一行為動作接續發生，不帶任何停頓。

而“馬上”具有模糊性與延后性，在態度和語氣表達上具有一定的緩和性，并不強調動作的瞬間強制發生。例如：

（16）馬上就要面臨和室友們分離的一天，大家都十分不舍。

（17）——時間快到了，什么時候可以出門？

——馬上，馬上。

例（16）中畢業的日子很快就要來臨了，“馬上”強調的是時間上的迫近，但還沒有很緊急，還留有一定的緩沖時間，體現了說話人內心的不舍與惋惜。例（17）中“馬上”的回答更具緩和性，即起到安撫問話者的作用，也是對自己不久可以出發的動作狀態的描述展現，給時間的準備留有一定的余地。

三、“立馬”和“馬上”在語用上的異同

上文分析了“立馬”和“馬上”在語義上的異同之處，兩者雖都為表示時間短量的時間副詞，但還是存在區別。此外，在語用角度，兩者也存在著異同差異。

（一）“立馬”和“馬上”語用的相同之處

作為同為短時義的時間副詞，兩者都表達了在較短的時間內即將發生或者緊接著某件事情發生，體現了時間上的短暫以及迫近。例如：

（18）一旦人們開了門，我們就立馬跳出來，對著他們亂吼一通。

（19）不要費時間左思右想了，馬上接受這個機會吧。

（二）“立馬”和“馬上”語用的不同之處

1.在語言的使用中我們發現“馬上”可以單獨使用，而“立馬”不可以。例如：

（20）他根本就忘了另外兩個人的在場，眼中只有杜琪的痛苦。“馬上，馬上就有醫生，你等著。”（于晴《紅蘋果之戀》）

（21）王貴口里哄著：“爸爸一下課就來接你，很快的，馬上！”（六六《王貴與安娜》）

“馬上”還可與其他時間副詞并列使用，而“立馬”不可以。例如：

（22）“你說干什么？馬上開車到我家來，就你的車，咱們一塊兒到何處長家。對，就現在，立刻，馬上！這你也聽不明白嗎？”（張平《十面埋伏》）

2.“立馬”和“馬上”在語體色彩上有著差異。“立馬”和“馬上”相比更具口語性，許多方言中也有著使用。“馬上”可用于口語和書面語中。根據BCC語料庫中的語料搜集文學作品中“立馬”的語料數量約為380條，而“馬上”約為20000條，可見“馬上”更具書面語性，更為正式一些。

四、結語

通過上文的對比分析，我們發現“立馬”和“馬上”兩者在語義和語用上的區別：“立馬”在語義上具有精確性、當下性、客觀性、動作性和緊急性。“馬上”則具有模糊性、延后性、主觀性、時間性和緩和性。在語用上，兩者都表達了較短時間內即將發生或緊接著某件事發生，而“馬上”和“立馬”相比可以單獨使用。此外，“馬上”的書面語色彩更明顯，“立馬”更具口語色彩。

參考文獻

[1]呂叔湘.現代漢語八百詞（增訂本）[M].北京：北京：商務印書館，1980：374+362.

[2]鄒海清.界變義時間副詞的語義時間定位模式及類別[J].云南師范大學學報，2009（05）：66–72.

[3]沈家煊.語言的“主觀性”和“主觀化”[J].外語教學與研究，2001（04）：268–275+320.

[4]郝雪.時間副詞“頓時”“立刻”“馬上”比較研究[C].2017對外漢語博士生論壇暨第十屆北京地區對外漢語教學研究生學術論壇論文集，北京：北京大學對外漢語教育學院，20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