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的溺水事件

朱紀

上高二那年，那天早上，我躺在床上，想著即將來臨的期末考試，想著高三還有漫長的一年，一種絕望的情緒攫住了我，哽哽咽咽地反復念叨：“我不想考試了！我不想考試了！”

對我這次突然給他出的難題，爸只用了兩步就解決了：第一步，和老師協商好，同意我開學的時候補考;第二步，送我去南方姑姑家過暑假，換換環境，“回來好好努力”。

這最后一句話讓我不寒而栗。勇氣這種東西很怪，一旦你放棄了它，似乎就再也找不回來了。直到有一天，姑姑、姑父說帶我去江邊游泳，我才真正高興起來。

那天將近傍晚的時候，我第一次面對真實的長江，有種新奇和快樂的心情，江面的寬闊和平靜遠遠超出了我的想象。

我興奮得把什么都忘了，姑姑問我：“會游泳嗎？”我傻笑著直點頭。我看見在附近水面游的人太多，而稍遠一處的江面上一個人也沒有，就拔腿奔過去，“撲通”一下跳進水里。

突然，水里好像有一種奇怪的力量抓住了我，我的心頭一慌，本能地想游回岸邊去。我其實只在游泳池里撲騰過幾回，這時慌張得只會手腳并用地胡亂打水。那股力量緊緊抓住了我，不動聲色地一寸一寸把我向后拉，我不停地掙扎，卻一點也回不了岸，只能勉強不被拉向江心而已。在恐懼中，一種似曾相識的絕望襲上心頭，我忽然對自己的這種掙扎產生了深深的厭惡，就像厭惡自己每天硬著頭皮去上學一樣。我動也不想再動，灰色的日子既然永無盡頭，何不早點放棄呢？這是瞬間的念頭，水里那股強大的力量已拉著我急速地向江心滑去。

有一段時間我的腦子里幾乎是停頓的，只是下意識地抓著游泳圈，有水灌進嘴里的時候，就仰起頭。江水一眼望不到頭，天地間似乎就剩下我一個人，孤零零地在白茫茫的江面上漂流。除了水聲，空氣中一片沉寂。當我一個人在冰冷而陌生的江水中沉浮的時候，一個念頭竟然固執地占據了我的腦海：“我的成績一定可以再上去的，只要我重新開始努力，我完全做得到。”這個念頭是那么強烈，我突然感到從來沒有一個時候像此刻這么相信自己，像此刻這么渴望回到學校，回到那些測試中去。

可是單薄的塑料游泳圈已經癟下去了很多，我的身體開始慢慢下沉。

淚眼朦朧中我看到一只輪船向我駛來，船上的人大聲呼喊著我的名字。輪船開回碼頭的時候，我看見上千的人密密麻麻地站在沙灘上，船長叫我向沙灘上的人揮手，姑姑哭笑不得地拍我的頭：“這會兒倒像個英雄了。”我怯生生地揮手，像做夢一樣。站在高高的輪船上，萬人矚目，在我短短15年的生命里，還沒有這么輝煌過。

落水事件的一年后，我考上了大學。“生命不會永遠都是黯淡的”，這個信念一旦被一個落水的小女孩牢牢記在心里，她的人生也會因此發生改變。

阿湯哥摘自人民日報出版社《時文經典——翼動的風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