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 暉
《包法利夫人》是法國十九世紀文壇巨匠居斯塔夫·福樓拜(Gaustave Flaubert)的代表作之一,福樓拜出生于法國盧昂的一個醫生家庭,從小對解剖尸體習以為常,這種環境培養了他與宗教格格不入的思想,其作品主要表現十九世紀法國社會的風俗人情。《包法利夫人》是一部頗具福樓拜寫作風格的小說,其故事題材出自1848年法國盧昂報紙上一則醫生妻子自殺的新聞,這部小說的主人公愛瑪是家境殷實的農民之女,她青年時期在修道院受過貴族教育,隨后嫁給醫生夏爾,但又因不滿足于平淡的婚姻而與人兩次偷情,最后積債如山,服毒自盡。愛瑪一生都在尋找浪漫的生活,卻以悲劇結尾。本文擬從多方面分析愛瑪女性主義思想的表現,并且用馬克思主義女性主義方法論來分析愛瑪悲劇結局的原因。
愛瑪在十三歲時被父親送到城里的修道院接受貴族教育,從那時起,她終日沉浸在浪漫主義作家的作品中,喜歡幻想。久居鄉下的愛瑪早已厭倦自然風景,向往城市生活,這時夏爾的出現無疑給她枯燥的生活帶來了希望,隨后在父親的操辦下她與夏爾完婚。婚后愛瑪試圖做一個賢妻,她以為自己得到了美妙難言的愛情,但隨后夏爾表現出的平庸和毫無魅力讓她失望。“夏爾的談話就像人行道一樣平板,內容平庸,就像衣著尋常的行人,引不起任何情緒,笑意或幻想。”[1]愛瑪渴望有文學涵養、各種技能,追求生活品質的另一半,夏爾卻是那樣平庸無能,與她所想的完全不符——“這種沒出息的人!這種沒出息的人!”[1]在那個年代的女人整天都想著如何取悅自己的丈夫,但愛瑪反感自己的丈夫,她本不該這樣,但她無法忍受丈夫的平庸和無趣,自始至終都在尋找能與自己心靈切合的另一半,而不是安于現狀。
沃爾薩城堡之行是愛瑪人生中的一個轉折點,舞會后愛瑪終日沉浸在奢華生活和美好愛情的幻想中,愛情的只言片語都會把她推進其他男子的懷抱,[2]然后她病了,他們一家搬到了永維鎮上,在這里她遇到了她的兩任情人,羅道爾夫和萊昂,此后愛瑪的生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她不惜敗光丈夫的家產來滿足自己偷情享樂。她也試圖做一個顧家的好妻子、貼心的母親,然而她抑制不住內心對愛情的渴望,選擇偷情,在婚外情的刺激下,仿佛生活又有了希望。愛瑪的兩段婚外情都是她追逐愛情的表現,她通過對丈夫的輕蔑以及兩次出軌表達對現實的不滿,對父權制發起挑戰,她試圖擺脫男權社會的思想控制,追求愛情自由,期待能體會到愛情的美好。
小說中,在愛瑪離開多斯特時,她懷孕了,她渴望生一個男孩,“她希望得到一個兒子,他應當身體壯實、膚色黝黑,她要他取名叫喬治。在她看來,得一個男孩,也可以為自己過去所受的種種限制出一口怨氣,一個男人至少是自由的,他可以游歷許多國家,經歷種種愛情[1]。”愛瑪認為女人并不能像男人一樣自由地活著,不能去很多國家游歷,不能隨心而活。她的想法體現了她女性意識的覺醒,表達了對男女不平等的怨恨,對男女不平等給女性帶來諸多傷害和不便的控訴。
愛瑪對愛情的追求和對生兒子的渴望,都體現了她敢于拋棄世俗的眼光,摒棄男權社會對女性形象的定義,她這些行為和大膽的追求都體現了她內心的女性意識蘇醒,體現了對男權社會的控訴和不滿,對女性思想和身體解放的訴求。
愛瑪是一個悲劇人物的代表,其悲慘結局的原因是多方面的。父權制社會環境下,愛瑪的性格是造成其悲劇的原因之一,愛瑪的父親、丈夫以及情人,作為她生活圈的主要人物,對愛瑪性格的養成有重要的影響作用。馬克思主義女性主義者利用階級分析的方法,用性別取代階級,認為男性對女性的壓迫表現在方方面面,如男性對女性的家務勞動成果、女性的肉體都可以無償占有,男性認為女性是自己的私有財產并可以隨意支配等[4]。父親可以隨意替女兒做決定,丈夫不關心妻子的內心世界,認為女性是生兒育女的工具,只需料理好家務即可,情人甚至認為女性是性欲的對象。總之,女性成為男性剝削和壓迫的對象。
在男權制社會環境下,愛瑪的父親是最早影響愛瑪性格的代表人物,愛瑪的父親按照自己的想法來培養女兒,把她送去修道院接受貴族化的教育,希望女兒能接觸上流社會的文化生活,愛瑪也因此變成了一個愛幻想和虛榮的人,但愛瑪父親忘記了他農民的身份,他的女兒依舊無法跨越農民的階層,他錯誤的決定也預示著愛瑪的悲慘結局。男權社會中丈夫就是女性的領導者和支配者,夏爾作為愛瑪的丈夫,他并不關心愛瑪的精神世界,認為愛瑪只需在家料理家務,盡到生兒育女的責任就好。“特別使她惱怒的是,夏爾顯得對她的痛苦毫無感覺,他自以為能使她快樂,這對她簡直是一種愚蠢的侮辱,他在這一點上洋洋自得,她更感到他沒有良心,她這樣賢德都是為了誰?”[1]夏爾對愛瑪的煩躁與失望一無所知,愛瑪對他不再抱有希望,兩任情人的出現無疑給愛瑪的生活帶來了“曙光”,此后愛瑪流連于偷情的快感和無度的揮霍,愈發的自私和拜金。
愛瑪的第一任情人羅道爾夫是一個情場老手,他知曉愛瑪是一個對愛情和上流社會的生活充滿渴望的女人,他利用階級優勢把愛瑪哄騙到手,然而很快就把愛瑪拋棄了,但愛瑪仍沒有從幻想的世界中脫離出來,這給了她的第二任情人萊昂乘虛而入的機會[3]。萊昂的出現給了愛瑪心靈上的慰藉,但萊昂已經不是當初愛瑪認識的那樣,他已是情場老手,毫不顧忌地勾引愛瑪,愛瑪成了他的情婦,但最終還是被無情地拋棄。馬克思主義女性主義者認為在父權制社會下,即使是情人身份,男性也毫無疑問地可以控制女性,他們把女性當作性欲的對象,貪戀女性的身體,并不付出真心,玩膩后再拋棄。父親、丈夫和情人這三個角色的所作所為對愛瑪形成虛榮、貪婪和自私的扭曲性格影響很大,他們的所作所為導致愛瑪在自我認知上產生偏差,走向悲劇。
愛瑪女性意識覺醒的不徹底性也是造成她悲劇命運的原因之一。首先,她把自己的理想和追求寄托在他人身上,結婚后,她把自己對上層社會的追求寄托在自己的丈夫身上,她希望丈夫出人頭地,帶她過上優渥的生活,但是事與愿違。對丈夫失望后,她并沒有從自身找原因,而是把自己生活的不如意歸咎于丈夫的無能和平庸。在遇到羅道爾夫后,愛瑪認為自己幻想中的愛情實現了,她又把對愛情的希望轉嫁于羅道爾夫身上,但羅道爾夫的離去并沒有讓愛瑪清醒,她依舊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幸福是要靠自己去爭取和實現的,而不是將自己的命運和希望交托于他人。后來她遇到了第二任情人萊昂,又再次回到情人的懷抱。愛瑪一直把自己的理想和追求寄托在別人身上,最后她迷失了自我,形成了扭曲的人格,最終黃粱一夢,猝然長逝。
其次,愛瑪對自身定位的偏差也是她女性意識覺醒不徹底的體現,她認為自己接受過修道院的貴族教育,自詡與眾不同,但她忽視了自己的階級地位,她無法跨越與貴族階級之間的那道鴻溝,在與羅道爾夫偷情后,她無法與身為貴族階級的羅道爾夫修成正果,結果遭到拋棄。即使她滿腹才情,相貌出眾,但她的理想和追求與她所處的階級并不相符[4],她是外省風俗的產物,注定難以逃離悲慘命運。
最后,愛瑪對夏爾經濟上的依附也阻礙了她女性意識的徹底覺醒。馬克思主義女性主義者認為經濟基礎對上層建筑具有決定作用,因為女性沒有經濟地位,她們不得不在生活中依附于男人,她們受到男人的壓迫,這種依附關系使女性喪失了自由和創新的能力[5]。愛瑪熱愛來自上流社會的衣服和飾品,她的物質生活長期依賴夏爾,后來不顧自己的現實條件,通過盲目超前消費來滿足自己的物質需求,將自己推向深淵。如果愛瑪經濟獨立,她就不會依賴于夏爾,也許她會選擇離婚并重新追求自己的幸福,而不是選擇偷情來滿足自己。愛瑪明知道夏爾的經濟實力不能滿足自己的要求,但她從沒考慮過通過自己的努力來改變經濟現狀,但女性唯有實現經濟的獨立,才能有選擇自己人生的自由。
我們可以發現福樓拜筆下的愛瑪是一個立體飽滿的人物形象,從女性主義的視角分析愛瑪這一角色,我們發現愛瑪身上的閃光之處在于敢于追求自己心中所想,從她身上體現出的女性主義意識也是我們當今女性值得學習的地方。但是她無法成為一個具有獨立人格的女性,在男權制社會里,愛瑪沒有掙脫男權社會的牢籠,沒有形成自己徹底獨立的思想。如果她能認清現實,擺正自己的位置,她會成為一個幸福的人。愛瑪的故事給當代女性一個警示,我們應該珍惜自己現在擁有的東西,不應該好高騖遠,應該通過自己的努力去獲得期望的東西,實現經濟獨立,而不是寄希望于男人身上,這樣我們才能自我掌控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