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祭·組詩

■褚 東

清明祭·一

第一次孝敬父親喝酒

竟然是在他的墳前

瓶蓋開啟時酒氣四溢

原來酒味是如此香醇

不善飲酒的我

從此

嗜酒如命

春祭·二

每一次祭奠

都是一次年復一年的辭別

我們在辭別著寂滅中的亡人

雨水辭別漸行漸遠的我們

辭別，不需要語言

一切，都靜寂無聲

春祭·三

清明時節

終于可以百無禁忌

終于可以直面生死

你可以哭，哭生之艱辛

我卻淡淡一笑，笑死如之何

細細打量來時的方向

遠遠的，是天上飄浮的云

低低的，是黃花點點的墳

春祭·四

墳塋上端放著一方土塊

老人們說

那是給亡人帶一頂帽子

好遮風擋雨

我說

那是一個沙漏

生命就是里面的沙子

無情的流入地心里

《意出莊子·逍遙游》

浦東國際機場上空

一萬只鯤鵬翔集

遮天蔽日

哪一只鯤鵬曾載誰而去

哪一只鯤鵬會將誰送回我懷抱

雙翼展開，“不知其幾千里也”

你翼下的風從何來？

一“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云”;

你怒從何來？

我在候機樓，手捧一本《莊子》

送誰遠去

候誰歸來

你乘風而起

我眺望你身后的云彩

你垂翼而落

我撣去你身上的塵埃

而你

為了遨游，僅僅為了遨游

你給天空劃了多少道傷口？

一道道傷口

一道道傷口

時間的河流

子在川上曰

逝者如斯夫

后來的人都說

時間匆匆流逝

如河流

只有，

只有身在河流上的我

與河流相依為命的我

只有我知道

時間的河流從未流逝

棄我而去的是河流中我

河流里盛著

在水和月光中輪回中的我們

河流里的一切生生滅滅

滅滅生生

如溢滿眼眶的淚水

在月光下波光粼粼

沒有拋灑一滴

我不會抱怨時間易逝

也不再嘗試掙脫水面

我將沿著緣起的方向

順流而下

直抵輪回的傷口

伴我旅途的是月光

一艘無槳的小舟

向遠方漂流

月升，月落

月圓，月殘

我拍響月光跳躍著的水面

低吟淺唱，淺唱低吟

只為排解這蒼穹之下的寂寞

岸邊

佛陀在為誰超度

(寫于2018.04.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