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造記憶

■喻詩穎

最寬闊的縫

沒有閉攏的眼睛

留給僅存的光線

填滿眼縫的那一道光是

從門縫里擠進來的

時間踮起腳尖行走在光的脊梁之上

風吹開記憶中的木門

嘎吱——

最寬闊的門縫是

你樹立在門框中

里屋的燈深化了你的輪廓

黑夜里更暗黑的身影和它身后的光亮

撐開了眼縫直至它成為眼睛

而我看見了你

晚飯一定要吃

晚飯一定要吃，這樣

她才不會過分擔憂

一起吃飯

累計了生活與記憶的畫面

所以，她總是在等我

現在

我們幾乎看不見白天里的彼此

只在我即將出門的那一瞬

向臥室里傳入一句離開的聲音

只在早晨匆匆見過一面

她再提醒我帶傘

我再跟她說

晚飯回來吃

創造記憶

我反復看著

我的照片

因為你看過

你來過

就一定有跡可循

我在虛無的有跡可循中反復揣摩

你看我時的心情

于是，沿著尋找你的道路

我看見了反反復復的自己

這也不失為一種美好

你沒有參與，我卻生成了記憶

可以直視的陽光能夠看見哪里

再次見到你的那天

有可以直視的陽光

你牽著我的手

在一條不完整的馬路邊上

等一輛出租車

你要帶我去向哪里

我也并不是真的要這樣問

隔著一層熱氣看見陽光躲在你側臉的另一邊

——真好看啊

你眨眼的時候，光也若隱若現

你轉過來看我的時候

我仿佛看見了可以直視的陽光里

有最靠近神的神情

躲進太陽下

太陽曬得記憶發燙

像扎緊的馬尾掙脫了頭繩

風來的時候

我想象自己

是一匹奔跑著的馬

遼闊之下

就這樣深藏于巨大坦蕩的光芒里

孩子指向天邊

清脆、緩慢、連貫的說著一句

像在告訴我一個隱秘的日常——

你看，那里有一個太陽

我的手指在發光

昨天配了一副新的眼鏡

換了一副新的眼鏡

世界又明亮了

與昨天有異

經過腳步很快的人群

也能捕捉一個個擦身而過的側臉

戴著耳機

戴著面罩

低著頭

沒有問好的世界依然吵鬧

視線之中

沉默和聲響都清晰可見了

記憶是發燙的石子

記憶是發燙的石子

我們赤著腳走過

熱鬧過的地方

早已人跡罕至

植物像極了童年的無懼與熱情

一路瘋長

萬物總有繁華之貌

多少年之后的肉身

只在夢里到過此處——

躡手躡腳，就像

依賴著許許多多人的腳步

走出來的小路

如今也只能在叢生的雜草之中

若有所思的辨認

掛斷電話后

我忽然間感到一陣快樂

甚至還有能長久延續下去的某種可能

電扇悠悠的轉動著夏天

窗簾無需完全掩上

幾聲清亮的狗吠

喚起了鄰里狗呼之即出的思想

月亮把自己映襯在對面樓的玻璃窗上

使我看見

眼前長長的火車緩慢地經過

正好也這樣經過畫里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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