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燈的人（組詩）

梁永利

帶酒味的小村

唯有酒，洗去方言的俗氣

碰杯聲此起彼伏。全村的人

跟著一支姓，專伺紅白喜事的笛聲

那年山梅樹的枯枝長出新葉，我學

會喝酒

學會觀察村姑的眼神。她插種的秧苗

夾雜一些稗子，這是我所指的潦草

無名飛蟲喜歡叮咬

唯有酒，趕走群居的烏鴉。山果聽不到

人間的嘰喳，爛成酒味，每當我尾隨笛聲

經過，停下，只是聞聞而已

高速路邊的模特

他站在路邊五年，該輪崗了。但路遠車多

還得站下去。右手舉起，手套里有風的絮

語

塵粉蓋滿肩章。我沒看到編號

像是長期臨時工。夜間，我最怕他的蒼白

路上的每一次血紅，他無法申辯

——迷惑有時從職業裝開始

黑巖

海水沖涮黑巖，它找到的貝殼

盛著濕疹的光芒，并射出幾處斑痕

海草丟下皺紋。游人的臉，抹去一些深色

他們爬上塔樓，等待艙簾卷起

黑巖夕昏時若無其事，風帆放下鷗聲

我的海，回到鹽里，將鹽花開成簡單的魚

影

作坊

翠色來到窯口，我的木棚下

紅泥握住雨過天晴的云影，它等龍泉涌出

翠色在包漿的地方，私藏銀兩萬千

窯火是受壓的匠人，面呈褐色。所錘煉的

高仿真鑼鼓，陪花旦發聲如碎雪

夏商的泥在高處，出現始作俑者

明清以降，我熱愛的作坊，變土為金

制造出一個名叫CHINA的祖國

提燈的人

把一豆火固定在手里，他嗯哼幾句小調

身影靈動，小澗的魚翻來覆去。他想用

無數個身影，量短今夜

孫兒上學的路移到外村，雞鳴稀落

晨風拒絕帶露，吹滅他喜歡的稻香

摸黑是老習慣了，等山嵐走遠

才敢洗去手里發亮的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