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歸（組詩）

大水

雨季來了

湖胖了一圈又一圈

終于所有的水

越過堤壩

聯成一體

村莊成為孤島

我希望水再大點

漫過臺階，越過門檻

帶來一屋子草魚鯉魚鰱魚

我就坐在房梁上釣魚

更要緊的是關上門窗

斷了魚的后路

水大不過孩子的想象

只是淹了上學的路

老天給我們放假

只是淹了無數良田

大人為下一年的口糧犯愁

孩子盼水胖起來

大人盼水瘦下去

游蕩

從村里向東走

穿過菜園、橘園、麥地

一個飲牛的小水塘

從種滿紅薯玉米黃豆的地界

一路向上

到達李子園、棗子園

再往前是田野的至高點

以三角大鐵架為標識

我屢次爬上去打望

天上一排飛鳥

地上幾朵炊煙

偶爾有飛機掠過天際

濺起我的歡呼

從村里向西走

經杉樹林、蓖麻地

一道高堤躍然眼前

下面是湖坪，自家的魚塘

越過菱角灣、防洪林

盡頭是海口湖

靠堤處長滿荷花

對岸時隱時現燈火人家

水牛在湖坪吃草

船橫在湖面打盹

天藍得沒有一片云

世界空得沒有一個人

納涼

太陽吐出最后一口火

心滿意足地下山了

曬場的余火被夜色壓制

蛙鳴的驟雨予以了結

身體攤開在竹床上

心浮在月色中

隨水蠟燭的煙飄散

借螢火蟲的光閃爍

破開一只井水涼透的西瓜

甜度與溫度反向上升

月光將夜晚洗得多么白

整個茅崗村都干干凈凈

夜色悄然漲潮

田野沉入深處

我被調皮的露水驚醒

夢里下了一場好大的雪

雪夜歸

雪籽含著苞

隨暮色開成雪花

由雪花織成的夜

一點點趕上我的腳步

從小鎮到家的長征

讓我從少年走到白頭

路過無數村莊

沒有一盞燈火為我亮起

只有夜裹著我

只有雪抱緊我

當她們一松手

天空就點亮一盞明月

雪夜長征終于結束

我卻遲遲不敢敲門

怕爸媽認不出老兒子

更怕無人來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