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錢太守”劉寵

在魯迅的故鄉，浙江紹興的郊外，有一座會稽山。山間隱著一個道家洞天，陽明洞天，還有一座佛寺，爐峰禪寺。洞天和寺都很古老了，但依然香火鼎盛。相傳，這里是大禹封禪、娶親、計功、歸葬的地方，同時，也是春秋五霸勾踐經常登臨的地方。因而，這里的山川天然有一種王霸之氣。自然也就吸引了像秦始皇這樣的帝王前來拜祭。為了表達自己對禹王的敬仰，他把江南一大片土地，包括如今的蘇南、上海、浙江大部，閩北一些地方，劃為一個郡，為它起名，會稽。

這個郡后來出了許多名人，譬如謝安、王羲之、王陽明、劉寵。

劉寵，字祖榮，東漢時東萊牟平人。東萊也是郡名，商周時為萊國之地，公元前567 年為齊所滅。“東萊”一詞，最早見于《國語》齊語：“通齊國之漁鹽于東萊”。意即齊國之東。包括今煙臺、威海一帶。漢景帝四年，始為東萊郡。劉寵本為漢室宗親，其先祖系漢高帝劉邦庶長子劉肥。劉肥雖未繼承皇位，卻繼承了相當大的一片封地，包括今山東、安徽等地，多達70 余城，是西漢最大的諸侯王。其生性仁厚，從未生出謀逆之心，每遇禍端都主動獻出封地，以求避禍。他的后世子孫，受其蔭澤，多受封于山西地區繁衍生息。劉寵這一支即是他的孫子劉渫被封為牟平之后裔侯。受劉肥影響，這一支劉姓子孫多為博學之士，為官者也大多是清廉有德，施政有方。

劉寵的父親劉丕是當時極為出名的一位學者，號稱“通儒”。他學識淵博，對各種儒家典籍頗有深入研究。由此，被舉薦為賢良，當上了般長，并卒于任上。劉寵從小就跟隨父親讀書，在父親所教授的學生中，他是最出色的一位，深得家學相傳與家風熏陶，年紀輕輕就被舉薦為“孝廉”。當時考察官吏品行的機構叫光祿勛，由三公級別的高官負責，每年在全國范圍里選一個人進入“光祿四行”。光祿四行是漢朝考察、選用人才的制度察舉制的一種。察舉的科目可分為常科與特科兩大類。特科分為常見特科和一般特科，其中包含“賢良方正”，像劉寵的父親劉丕即是獲此殊榮。?？朴纸袣q科，有孝廉、茂才（秀才）、察廉（廉吏）、光祿四行四種。所謂四行，即敦厚、質樸、遜讓、節儉。舉薦光祿四行的官員都身居高位，是以劉寵很早便進入了朝廷高層的眼中。

為了表彰他出色的才能，朝廷任命他為山東東平縣令。東平與煙臺相距不遠。劉寵也算是在家鄉任職。在這里，他的才能如魚得水，得到了很大的施展。當時，前任縣令設置了許許多多苛刻繁瑣的法令，劉寵一去了就開始梳理這些法令，但凡不利于百姓的都一一廢除。除此他還張布告示，嚴令地方官吏不得去攪擾百姓。對于當地的惡霸以及不良富紳，他都絲毫不講情面地予以打擊。為了能夠讓百姓安居樂業，他還在東平境內大修水利，減輕賦稅，安置那些流離失所的災民，東平因此得到大治，他自己也深得老百姓的喜愛。據《后漢書·卷七十六·循吏列傳第六十六》載，劉寵并沒有在東平任上做到任滿，當時，他的母親突然生了重病，必須有人親臨身邊照料，劉寵不得不辭官回家事母。就在他剛離開縣衙不久，就有人把他辭官的消息傳播開去，聞訊的百姓馬上丟下手邊的工作，紛紛沿著劉寵回家必經的道路追去，他們要為這么可敬的父母官作最后送別。在東平的官道上，劉寵被熱忱的百姓里三層外三層地包圍了，他們紛紛流著淚，把自己的知心話一一送給劉寵。因為母親的病心急如焚的劉寵無法拒絕百姓的這一番好意，只能一一道謝。然而令他實在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許多人依然從遠處趕來，越來越多的人把這條官道堵得死死的，令劉寵的車無法通行。最后，實在沒辦法的他，只能尋了個機會，換了身便裝，從一條偏僻的小路上，“倉皇”離開。

在母親病愈后，劉寵再次為官，但由于東漢后期，朝廷開始腐敗，就連當時的皇帝漢桓帝以及接任他的漢靈帝都公開賣官，以至于劉寵多次變遷職務，僅豫章太守任上就一共變遷了四次，會稽太守任上一共變遷了三次。他在會稽郡時，依舊發揚了他在東平縣時的為官風格，一到任上就率先革除了繁苛政令，與此同行，他嚴以規范下屬的行為，但凡有非法的，就送官問責，當地的官吏大為收斂，從根本上杜絕了腐敗的滋生。在他在任期間，會稽全郡“路不拾遺，夜不閉戶”，歷史上亦有越郡“狗不夜吠，民不見吏”之譽。由于他的政績突出，朝廷決定調任其任將作大匠。因為有東平的經歷，劉寵特意不告訴周圍的人，悄悄從府衙離開了。然而，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還是有人知道了他要走的消息。會稽郡治山陰縣有五六位須眉皓白的老人，從離城幾十里的若邪山山谷中特地趕來，每人帶著一百個銅錢來，要送給劉寵，他們對劉寵說：“我們都是些山野村夫，見識很少，從不曾認識郡太守與朝廷其他大官，我們聽說別的郡太守在任時，都在民間到處搜刮，從早到晚從不間斷，經常弄得雞鳴狗叫，攪擾得百姓絲毫不得安寧，可是自從您到了我們這里，不但減輕了我們的賦稅，更為神奇的是狗在夜里都不見了，老百姓每天都睡得踏踏實實的，絲毫不擔心官吏前來叫門，生活眼見得一天比一天好了起來。我們能夠過上太平的日子，都拜托老爺您所賜。如今我們聽說您要離升，所以特意結伴前來為您送行并表達一下微薄的心意。”劉寵聽完非常感動，但卻拒絕了老人們的好意，他說，“我只不過做了我自己應該做的事，并沒有像你們說得那么好。你們的心意我心領了，但你們的錢我決不能收的?！笨墒?，老人們根本不肯放開他，一再要他收下那些錢。劉寵眼見盛情難卻，只得從每人手里拿了一枚銅錢收了起來?？吹教厥障铝俗约旱男囊猓先藗兏託J佩他了，贊揚他道：“您真是一錢太守??！”

這幾枚禮物，劉寵走出會稽郡后，就投入了滔滔江水中，因此，當時的人把那條江稱作“錢清江”。還建了“一錢亭”“一錢太守廟”，紀念這位可敬的太守大人。據說，現在浙江紹興市北面的錢清鎮，就是當初劉寵投錢入河的地方。

劉寵到京城后，曾歷任宗正大鴻廬、司空、司徒、太尉等重要官職，但他仍保持著“一錢太守”的清譽，雖官居高位，卻家無余財，因此被時人稱為長者，受到人們的敬重和贊頌。有一次，他從京師外出，走到亭舍時，天色將晚，便打算在其中休息。當他剛走到亭舍時，就被一位亭吏攔下了。劉寵問他為什么這么做？亭舍解釋說：“您不知道，我們剛剛打掃了屋舍，準備迎接一位德高望重的大人到來?！眲檰柺悄奈淮笕?。亭舍回答，是劉大人。劉寵聽完搖搖頭，一句話也沒有解釋，轉身就走了。像這樣勞師動眾，實在不是他的心意。

漢靈帝建寧二年（169 年）六月，劉寵升任太尉。十一月，天空發生異相，產生了日食。在當時，這是非常嚴重的事情，按當時的相書，這是要亡國的征兆?！妒酚洝翁蟊炯o》載諸呂亂政后，“己丑，日食，晝晦。（呂）太后惡之，心不樂，乃謂左右日：此為我也。”當時，救日禮就顯得非常重要了，漢朝人認為“宰相者，上佐天子理陰陽，順四時”，日食既然是陰陽嚴重失調的表征，在星占中往往代表臣下的專權和犯上，因此，免斥大臣就成了救禳的方式之一。劉寵因此被免職，遂回歸鄉里。不再入仕，后因年老患病在家里去世。

但選一錢付何人？

欲問鄉親跡已陳。

想得稽山堂外路，

春花猶記憐貧音。

劉寵清廉儉樸的美德，載在《后漢書·循史傳》，被奉為楷模。清代著名文人宋克智詩中曾寫到：“冷落東牟漢室親，堅持清節作名臣，到今千有余年后，占得五鄉第一人?！鼻宕鷧呛饕灿性姟督疱X花》：“尚疑劉寵遺芳在，不許父老有清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