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謠（組詩）

孫擔擔

我聽你說

你的聲音雪花一樣飄過來

還沒飄過來，就化了

午夜，這些聲音又似幽靈一樣打轉(zhuǎn)

在墻角，長成一叢一叢的森林

冬令冗長，我心里的狼和月亮里的兔子

都清楚，虛幻的并不輕于真實的

在你的聲音里，音符也不比啜泣動聽

詞的夭折可能會早于其所表之意

在我聽來，你的聲音與多明戈無異

一些金屬在聲音里爆碎時，聲音還是連著的

就像骨頭碎斷時，也有筋血連著

你繼續(xù)說吧

我多么希望你說到動情處

我也剛好動情，一種兇險卷土而逃

民謠

你在叫我的名字

白楊樹梢搖晃，我的名字和我的身影

都被麻雀銜在嘴里，灑滿田野

你再叫我一聲吧

薄雪就落滿胸口

一個胸口中有幾寸高的天與地

還有莊重的孤獨

一只羊在天上獨自綢繆

一汪淺湖，出神

你每天都叫我的名字吧

草木皆會成兵，草木皆有故鄉(xiāng)

你是誰呢

你每天叫我的名字吧

我就畫地為牢

在失傳的民謠里，給自己榮耀

偏頭痛

我額上的荒草，被一根一根鋸斷

那些嵌入額頭里的證詞

像獵人的手指

一股洶涌，自史前之河

穿過根根血管

抵達我的心臟，一聲澎湃，一聲虛空

上有雷霆，下有泥淖

我的額頭是戰(zhàn)爭后的寂寥場

偏頭痛——我的戰(zhàn)利品

淤泥終要寬恕雨水

驚雷被草葉抱在懷里

疼痛像鴿子一樣曼妙飛舞

能把我吹倒的風——

正走在半路上

在不遠處

我的左手邊

田野是去年的，有些蒼老

也有一些蒼老的星體

落在田野里，這些小石頭

曾是星星

我的臉上，面具也很舊了

因而更重

新生的皮膚，躲避新生的刀子

皮膚下的恐懼，得以繼續(xù)藏著

我的周圍，有光

我推開這些光，連同光里的事情

它們即將發(fā)生

好的事情，證明我的本意是好的

不好的，就不好吧

在不遠處

這個世界小心翼翼地

看護我

謎語

謎語里有未亡人的太陽，拋棄天空

謎語里有一場雨

一直下一直下

淹沒我的腳踝，賦予腳踝

出生前的靜寂

我的小松樹站在那里

它每根葉針都在吟誦，使沼澤安寧

被死亡占有的所有

似乎呈現(xiàn)了

一個美麗的謎底

帶著一點悲歡，呈現(xiàn)了

我?guī)缀醌@得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