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離開家的時候

（貴州大學）

深井

老屋在夜里就板著臉沉靜下來

蛐蛐奏著樂，青蛙打響鑼鼓

飛蛾跳到天上手舞足蹈

螢火蟲調亮身體里的綠色火焰

我們需要對荒廢高度警覺

老屋在夜里就黯然失色

唯在干柴處

還有月亮

把光

一桶一桶往深井里吊

當我離開家的時候

桃花開著。冬天不知去向

當我離開家的時候

一箱行李跟了過來

父老鄉親的眼睛跟了過來

當然，一滴眼淚也跟了過來

只有我的母親，呆呆地站在原地

囑咐抽泣聲默默地跟在，我的身后

你不曾有過這樣的生活

你不曾有過這樣的生活

一個少數民族的村寨，數百年來

只挖掘出一個，大學生

村里人常說，大學生就是金元寶

金元寶走在路上，不安全

以至于現在，我每次回家，都小心翼翼

杯具

我只用一只被遺棄在桌角的酒杯

它早已習慣把黑夜凝視為故鄉，把一些

久別重逢的同伴當成，亂世中的例外

而酒瓶里的水四處奔走，終于在鎮山村

和一只杯子的底紋

打了個照面。首先我得確定它們都是

無人問津的，并且只在對方的欲望中

傾巢而出

我曾用十指緊扣它的腰

用低過人生的姿態，勸說悲傷轉危為安

我曾抖落滿身汗液，把別人往自己的嘴里摁

然后隨著話術，脫口而出

我曾在無數降臨的暮色中，替一只空空

蕩蕩的杯具，打探著一滴

酒精的下落

這一生

這一生，要么風生水起

要么平平無奇，要么跟隨一朵花

抵達春天，要么騙一場白引來一次雪崩

無論是哪一種，該來的遲早要來

這一生，我只降服于三件事物

愛情，破土而出的種子

和父母頂在頭上的第一根白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