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贊美

張西

我突然覺得被安慰了，也突然明白，真正的安慰原來是被理解。

去見一個的朋友，我們不常見面，但一見面總是能聊很多不一定會與身邊的朋友聊的事情，那像是對話，也像是討論，更像是厘清自己。

這一次，她說她想要考電影研究所，于是我們見面了。

“為什么想念電影？”我問。

“其實這念頭已經埋藏在心里有一段時間了，只是一開始沒有那么強烈。”她說。

是這樣的吧，有些事情當下看到或聽到后，往往不以為意，可它會在心里變成一顆種子，或像念頭，沒有其他人啊、外力啊去挑起，它就像永遠不會發芽那樣毫無存在感，但當有人提起或不小心觸碰了相關的事件，種子便會像已經深耕了多年的注定，驅使我們為接下來的生活作有別于以往的決定（或是更堅定以往的決定）。

這也許像我們在認識一個人的時候，會自動把他在自己的人生里做簡單的歸類，這沒有好與壞，因為每個人的歸類依據與標準都不同，然后，當我們需要那一類的能量與元素時，就會想起他，而幸運的是，他也一樣。但那不是需要的時候才找對方，而是我們知道，啊，他就是適合陪我去逛街，而他就是適合陪我去山谷里發呆的人，只是屬性不同，但在生命里彼此從來不是過客，而是遠遠的存在，從不失聯。我和她，大概就是這樣的朋友。

我們認識很久很久了，她很優秀，總是笑得淺淺的，卻誠心真切，那年她的分數可以上政大中文系，但因為未來工作取向，家人反對，她于是奮發上了北大的行政系。大學四年，我們曾一起去放過風箏，也一起去看過海，我們從聊著張曼娟的《鴛鴦紋身》，到聊起自己的作品，然后聊起未來，聊我們相信與不相信的事。

“不要輕易地去評斷一個人或一件事的對錯，更不要隱藏立場。”我說。

然后她說：“我其實不太相信中立這件事。這不是為了表現一個人多有想法，而只是不想去討好任何人。”

我們相視一笑。關于立場，我們不盡相同，我幾乎是完全的感性，而她是矛盾的任性與理性兼具的女人，可看著她的眼睛，我才發現，在我們漸漸懂得小心卻毫無粉飾地去表達自己的想法時，我們學會的不是中立，而是包容。

她跟我說了很多未來她想做的事，而我也正在面臨延期畢業的思考中，我想，這也是自己近一兩個月來低潮的根源吧。很多人會說，那是浪費時間，也有很多人會說那是重要的覺醒時刻，要美化一件事情或一個人，就和批評一樣，實在太容易了，難的是不自卑、不自傲地去反省與描摹自己。我看著她，她只是笑著對我說：“我覺得你這樣很棒，真的。”我突然覺得被安慰了，也突然明白真正的安慰原來是被理解。

“你漸漸變成了一個我覺得很迷人的人，”我說，“我一直覺得，我聽過最好的贊美，是有人跟我說‘我很期待你會成為一個什么樣的人，今天我想把這句話送給你，因為我是真心期待，我好想看你以后會是什么樣子，一定比現在迷人許多。”

她笑得很開心，卻泛起淚光。因為我們都知道這句話的意思是，我和你一樣相信著你所相信的。我專心地看著她，我在她身上看見了只有她才擁有的魅力，不去定義什么是夢想，卻腳踏實地為自己喜歡的事努力的眼光，是別人偷不來也搶不走的。

“我并不覺得人一定要有夢想，或是一定要找一個目標。確實是，擁有目標的人生會簡單很多，因為只想著達標。但沒有目標的人生，卻擁有無限可能，只要我們在能選擇的范圍里，勇敢去選擇，那就夠了吧。”她說。我點了點頭。

在回家的路上，我再次把今晚的對話想了一次，也許我們都是這樣的人，相信擁有一個夢想，生活會因此變得美麗，但也相信沒有夢想的生活還有很多其他選擇，也許我們選擇的并不是相信有或沒有夢想，而是選擇去嘗試過自己想過的生活。然后，用這樣的贊美去贊美自己，比任何人都期待自己未來的樣子，讓現在的我們都因為篤定而踏實。

（摘自北京聯合出版公司《你是你最好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