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唱夫隨”趙元任

蔡登山

趙元任（1892—1982），現代著名學者、語言學家、音樂家。他是中國現代語言學先驅，被譽為“中國現代語言學之父”，同時也是中國現代音樂學之先驅、“中國科學社”的創始人之一。

楊步偉（1889—1981），中國第一個留日醫學女博士。回國后，在北京與同學合辦醫院“森仁醫院”。她在照顧家庭、從事公益活動之余，還出版了《一個女人的自傳》《雜記趙家》《中國婦女歷代變化史》等書。

傳記作家程靖宇說，民國初期，中國儒林“懼內”的名家，名列前茅的當推清華教授李四光，趙元任不列第二也是第三。他說楊步偉管教她4個女兒如蘭、新那、來思、小中，都采用自由民主教育，個個書讀得極好，后來都在美國或中國當教授，皆卓然有成。但其管教丈夫卻不講自由民主，而是采用東方傳統“子曰館”老學究打人的辦法，如此一來趙元任不懼也得“懼”了。晚年，有學生笑問趙博士夫婦說：“老師與師母，能相處得這樣好，有何秘訣？”楊步偉說：“完全是因為他耐性好。”趙元任則幽默地回答：“哪里的話，是我的忘性好！”弦外之音，頗堪玩味。

1928年，清華大學改為國立，羅家倫被任命為校長，但在任不久，1930年5月20日就被學生代表大會所驅逐。1931年，吳南軒就任校長，僅過月余引發師生“驅吳”風潮。教授會通過決議，致電教育部要求“另簡賢能”。相傳當時有人提議由趙元任來出掌清華大學，蔣介石行將批準照辦了，適吳稚暉先生在側，笑言：“那不如圈定楊步偉女士做校長好了，因為反正兩個禮拜以后，便要歸趙太太掌管的。”這一說，趙元任之懼內，連蔣介石都知道了，改而圈定了梅貽琦，于是梅貽琦就做了17年的清華大學校長。

盡管如此，程靖宇還是肯定楊步偉為東方最有中西文化根基之賢妻良母，是無可否認的。楊步偉早年在日本東京女子醫學院學醫，1919年學成回國，在北京創建森仁醫院。1921年6月1日與趙元任結婚。趙元任在語言學界空前的大成就，應該1/3歸功于夫人，1/3歸功于趙元任之天才，1/3歸功于趙元任的絕對有恒的研究精神。

臺灣學者張繼高（吳心柳）在回憶文章中，提到1959年趙元任第一次回臺灣，住在福州街錢思亮家。他約好去看趙先生，出來接待的是趙夫人，談話間，他發現趙先生正光著上半身，下面用一條大毛巾圍著，一半身子躲在走廊里面，看到他來，很不好意思。這時趙夫人也發現了，對張繼高說：“你坐一下，我給他拿衣裳。”大約過了5分鐘，趙先生才穿著整齊，出來和他見面。張繼高說：“這一幕，使外傳趙太太如何巨細無遺地照顧趙先生的事情，充分得了證實。”

1936年為趙元任與楊步偉銀婚之期，原證婚人胡適曾作詩向他們道賀（胡適誤以為銀婚為20年），詩曰：

蜜蜜甜甜二十年，

人人都說好姻緣。

新娘欠我香香禮，

記得還時要利錢。

胡適已夠幽默風趣了。1961年6月，趙先生70歲生日，又值他們結婚40年，前往慶賀的友朋不少。當時李濟在慶祝會上說：“將趙元任求學與研究精神，比之為《西游記》中的玄奘和尚。玄奘之所以成功，又是得力于觀音菩薩的保護協助，楊步偉乃趙元任的觀音菩薩也。”李濟言驚四座，引得楊步偉更笑逐顏開，眾人亦為之拍掌狂歡！其實世俗之談懼內者，多尊太太為觀音菩薩，行家話不明言，實寓意其中也。

1971年6月，為兩人金婚之期，其門生故舊，在美國舊金山四海酒家稱觴奉賀，場面更為熱烈。楊步偉首先興發，仿胡適銀婚詩體，自題了一首賀詩：

吵吵鬧鬧五十年，

人人反說好姻緣。

元任欠我今生業，

顛倒陰陽再團圓。

“懼內”的趙元任也不能不助興，回了一首：

陰陽顛倒又團圓，

猶似當年蜜蜜甜。

男女平權新世紀，

同偕造福為人間。

夫婦唱和，本是他們的燕昵之私，不足為外人道，不管他們來生如何顛倒陰陽，但此生確是“婦唱夫隨”了。

（摘自北京出版社《多少往事堪重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