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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困于規則理想 出北上廣記 鄉土政治的青年公務員們

2020-11-16 02:12:27張金暉SiSi
睿士 2020年11期

張金暉 SiSi

田園的真相

26歲的佟驍走進貧困縣后,他的世界被撕裂成了兩半。一半由直轄市的重點大學、北京的頭部媒體和自己出生所在的中心城市結構而成,穩定繁榮、充滿秩序;另一半景況與此截然相反,是他新踏足的這片土地。

“在‘墳頭蹦迪,”電話那頭,佟驍聲線的起伏,通過電波完整地傳遞過來,“真的,這就是我真正上班的第一天!”

研究生畢業后,佟驍考取了一個中西部貧困縣的選調生,作為當地黨政干部儲備人才,工作第一年,按政策要先去下屬鄉鎮歷練。入職前,佟驍接到通知,選調生由鄉政府提供住宿。待他到了卻發現,家人嘴里能“拎包入住”的人才公寓,位于鄉政府樓頂,幾間閑置辦公室里面搭上簡易的硬板床,就是職工宿舍。

鄉政府的同事大都是本地人,佟驍這樣的外來大學生,算是“稀罕物”,人才公寓里的常駐客,嚴格來說只有他一個人。搬入宿舍第一天,下班后,四層的辦公樓里,只留下了佟驍一個人。他推開房間的窗戶,正對上三座孤零零立在夜色里的墳包——中國推行殯葬改革十余年,提倡火葬,限制土葬,講求平地深埋、不留墳頭,但這邊鄉鎮依舊保留著舊俗,政府辦公樓后,就是一整片四處隆起的墳山。

“選擇去基層,我是真做了心理準備。但你怎么能想到會是這樣的呢?”鄉政府背靠墳山,給了佟驍足夠驚嚇,他覺得“荒謬”,但當他和別的同事交流時,“所有人都不認為這個有問題,只有我快崩潰了。”

擁有幾家大機構媒體的實習記者經歷,多次表明自己“見過很多事”的佟驍,感到生活被整個鍍上了層“魔幻”色彩。他供職的貧困縣,曾制定了一整套詳盡的“人才待遇制度”,結果實行時大家發現,真正能符合“人才待遇”要求的,全縣只有一個人。縣委人才辦公室的朋友還告訴佟驍,縣里還有引進諾貝爾獎獲得者的指標,并為此匹配了“好多好多萬元”的獎金。

“你一個縣制定制度,能實際點嗎?沒配套政策,得諾貝爾獎的來這能干嘛?你也引進不來。”讓佟驍備覺荒誕的事情遠不止于此,它們接踵而至,持續沖擊著他的認知邊界。

在發現自己作為在編員工,入職近一年,卻因相關部門流程缺失,欠繳部分社保項目后,佟驍脆弱的神經徹底繃緊了:“五險一金,不要說公務員了任何一個正經職業都有吧?只要你是個勞動者。”他跑去縣里的辦公窗口詢問維權,換來一張“先墊付后報銷”的字條。待到拿著發票回來報銷時,這張加蓋紅色公章的紙條,卻被強硬駁回,理由是“不符合要求”。他向對方討個說法,只得到冷臉指責,“年輕人真不懂事。”

“既然不符合,為什么你要給我這個條?”事情變得讓佟驍難以理解,憤怒和委屈一起涌了上來,“我們約定的這些東西,是一個契約,你們連個契約精神都沒有!”

村里情況復雜,想做出成績,不但要團結群眾、多處干部關系,還要能引進外部資源。吳亦覺得自己駐村兩年,除了和動物搞好關系、種了些不成熟的土豆,“什么都沒做到”。

陌生的新環境里,佟驍熟悉的秩序和規則失效了,強烈的“割裂感”向他席卷而來,“一個人快一年不享受社保,這種事在城市里你敢信嗎?”他強調著這一點。實際上,光從地理位置來說,佟驍從小生長的二線城市,與現在工作的縣城,只隔著一條母親河,一輛大巴車花費幾個小時,就能往返兩地。一路上是連綿的麥田,碰上傍晚,路上還能觀賞到夕陽跌落進河面,天地凝成通紅一線的美景。

但這段格外浪漫的旅程,卻連接著兩個落差巨大的“城鄉”世界——鄉鎮的人會把去縣里,稱為“進城”,而縣城里的人呢?佟驍想起自己的一位女領導,某次下鄉,兩人到母親河邊,女領導看著對岸的都市感嘆:河那邊的天空有點臟,那就是城市呀!

“在中國,城市跟農村其實是割裂的。農村有農村的質樸和所謂的田園,但無論城市青年如何去設想田園牧歌,那都不是田園唯一的真相。”來到基層一年后,佟驍承認,自己當初的選擇缺乏更多考量:“我是去一個我從沒去過的地方。在這之前,我沒有太意識到這中間的差別。”

領導、人情和錢

對于佟驍遇到的各種“怪事”,在太行山下的五線小城工作十余年的基層干部吳亦表示,“見怪不怪”。“意思就是,現象普遍,且(你)無能為力。”吳亦特意向我解釋道。

剛參加工作時,吳亦多得是想不通的事,他是干部子弟,千禧年大學畢業后遵循家人意愿,進入家鄉城市的市直機關工作。作為單位里屈指可數的“技術型人才”,攝影專業的吳亦剛進單位時,對工作還有不少憧憬:比如在系統內搞個小型電視臺,為當地做些實際有效的宣傳,也讓同事們鍛煉鍛煉,提升業務技能。

但吳亦每次和領導聊起這些規劃,對方總是“顧左右而言他”。吳亦初時不明白,后來才懂,領導是戲曲演員出身,“在他看來,能在舞臺上蹦跶的,才是好同志。”

積極上舞臺的同志們一個個評上了中級和高級職稱,而吳亦不管干多少業務、考多少證書、獲得多少文化廳蓋章的攝影獎,工作十多年,初級職稱始終沒往上提過半分。

“職稱是以前領導手上的一種資源,是待價而沽的商品,悄悄‘賣給那些手底下的人。”頂頭領導退休了兩批,吳亦卻對評職稱沒了希望:“評上的職稱是終身制的,新領導不可能把它拿掉,我要評,只能等人家退休。”

十余年來,除了職稱,吳亦的工作內容對比剛入職時,也幾乎沒有變化——每天早上,走8分鐘,從爺爺分得的干部住房去單位簽到,再扛著公家的相機和攝像機“到處跑”,跟會議、跟活動,“做領導政績的素描本”。

為防止工作時“帶子不夠用”,吳亦衣柜里的每件外套,口袋里都揣著幾盤錄影帶。他把前段時間拍的一張照片發給我看,衣兜里翻出來的錄影帶堆在一起,鋪滿了他整張床。“我回看素材時發現,攝像機太專業了也不好,很多次都能聽到領導放屁的聲音。”吳亦嗤笑道,他最后告訴我,自己決定給照片取名為《火山》。

體制內通行著一套無法言明的規則,在基層,規則的某些部分被放得更大,“領導”這兩個字,則被賦予了更多的涵義,佟驍也逐漸認識到了這_點。因為社保問題,他態度強硬地跑到縣里多次維權,對方發現自己想盡辦法都按不下這個“刺頭”,又考慮到他是縣里引進的少數高學歷人才,終于提出來了“解決方案”。

縣里的領導和幾位同事跨河而來,一起出現在佟驍家門口,他們表示同意給他報銷,請他收下錢款。“幾個人對著你,你一言我一語地反復說、反復說,‘這事兒你翻篇兒吧,我們已經來了。”佟驍判斷,對方藏在話后的意思是:我們親自來看你了,錢、姿態都給你,你還要什么呢?

佟驍無法接受這樣的解決方式,反而覺得有種原則被挑戰的“冒犯”感。“我之前被人明確問過,‘給你兩個選擇,要錢沒說法,要說法沒錢。我說我不要錢,就想知道發生了什么。然后一群人來給你講,你要錢嘛,你就收錢嗎!”佟驍的聲音帶上了哭腔:“我承擔了別人的工作失誤……他們就認為你不通人情,而你的一切行為都能用錢衡量……他們不認為尊嚴重要,不認為程序重要!”

佟驍和基層同事關于價值的分歧,在他從鄉鎮回到縣城后,變得更尖銳。因為大學專業和實習經歷都與新聞傳播相關,佟驍被領導和同事們判定為,適合“應對‘假記者”的工作。

順時針方向:吳亦有時候覺得,自己今天的職業窘境,與父輩們的過于正直不無關系;吳亦多年前拍攝的北京地鐵。他曾北上進修,并有機會就此留京,但因房價飆漲,他最終錯失了這個“改變命運的機會”;陪伴吳亦多年的“老伙計”們。

如何分辨假記者,縣里有著自己的一條標準線。“不管這個人拿不拿記者證,當他這篇監督報道寫出來后,他說你給錢我可以不發,這是假記者;如果非要發,那就是記者。就沒有所謂的真記音。”佟驍還意外得知,縣里留有一筆專項基金,用來應付“假記者”。

因為實習過的報社曾發表了一篇當地的調查報道,帶來了較大影響,佟驍還遭到了同事奚落。“你們記者說什么理想,說什么監督,還不是錢管用!”處理過這件事的同事語氣輕蔑。佟驍質疑:“那個報紙應該不收錢吧?”同事臉上輕蔑不減,錢雖沒完全使上勁兒,但縣里專門組織了協調小組北上處理輿論,“我們協調的結果,就是他沒再繼續報道了啊。”

工作一年半年后,佟驍沉進了更為低落的情緒沼澤里。縣城的冬天格外冷,他在這里找不到氣味相投的伙伴,也沒有喜歡待的地亢為數不多能感受到的溫暖,來自辦公樓對面,“青春路”上的一個小吃攤“亮晶晶特色烤冷面”。

“他家自制的剁椒特別好吃!”佟驍的聲音明朗起來,攤主是個充滿朝氣的本地青年,佟驍叫他“亮亮”。冬天的街道寒冷暗沉,但冷面攤子上蒸騰起白色的綿密霧氣,會把忙碌的亮亮熱鬧地包裹起來,“就像神仙在做(冷面)一樣。”

“這個冬天雖然很冷,生意時好時壞,但你要堅持下去。”整個冬天,佟驍買了數不清次數的烤冷面,第三次光顧時,他堅定地告訴正為生意發愁的亮亮:“我對吃很講究,我認為好吃就是真好吃,我覺得你這家店能火。”

“我想做點事”

錢,始終是佟驍繞不開的話題。他是重點高校的碩士畢業生,一入職,單位就給了他普通基層科員要熬十數年才能享受到的副科級待遇。即便如此,佟驍計算過,他一個月工資刨去社保和稅,到手也不足3000元。

一位領導曾好奇問過佟驍:你都讀了個研究生,為什么來這領這點工資?“他也不是輕視你,只是覺得你取得了學歷上的短暫勝利,還來這種地方,約等于學歷不值錢。在他們普遍的認知里,學歷跟知識是掛鉤的,就等于知識也不值錢。”不止一位同事或直白、或委婉地向佟驍表達過類似疑問,它們指向了一個終極問題,“學知識有什么用,你學知識能干什么?”

對佟驍來說,選擇這份工作,實質上具有某種隱秘的必然性。他清晰記得,自己當初為畢業后的去向迷茫時,在北京實習時非常敬重的一位媒體老師告訴他:如果真想做一些事情,那么在諸多選擇中,這個,是真可以做些事情的。這位老師是當年“5·12汶川地震”第一批走進震區的記音,同去汶川那些人,到今天還堅守在記者崗位上的不多,“但他還在做”。

佟驍認同老師給出的建議,像他們這樣的人“身上不可避免地有著點理想主義”,他覺得老師看到了他內心的真實需求,“這在于我有能力真的去改變了什么,哪怕是特別微小的事情,我都會有成就感。”

事實上,作出和佟驍同樣選擇的重點高校畢業生,不在少數。2017年后,中國陸續將大學生村官與選調生工作并軌,各省市紛紛出臺“回鄉”“回巢”計劃,向高校應屆畢業的碩士、博士等高學歷人才拋出橄欖枝,提供公務員、事業單位編制和優厚待遇,以下基層、不定崗的干部培育方式,讓一大批高校畢業生愿意進入地方體制,不把留在一線城市作為唯一之選。

2018年,一個東部二線城市舉辦了一場僅面向清華、北大等頂尖院校的人才招聘會。經歷層層選拔、面試和考察,碩士馬復興成為被公示錄取的幾十人之一。市里將為這些引進人才提供正科級待遇、豐厚的住房補貼,還有幾十萬年薪。

馬復興剛畢業時,同時有著幾個“很不錯”的就業選擇:一是進高校,母校希望他能夠留校做黨務工作,幾所地方院校也向他拋來了教學崗的橄欖枝;二是進企業,面試過的公司都給他發放了offer,其中不乏幾家國內知名的上市公司;三就是“從政”,加入地方公務員隊伍。

“我那時想得很清楚,在北京如果沒點家底,像買房這些事,就算在高校或者說企業里面,壓力還是比較大。”東部城市給出的待遇優厚,當然最吸引馬復興的是,“到地方上去,除了物質上能夠有保障,發展空間上也相對來說更大,我還是想做些大事。”

引進馬復興的城市,算是全國范圍內新型人才政策的“試驗田”,來自中國一流院校的高材生們,被集中安置在設施完善的“人才公寓”里。“我們這邊一棟樓大約有幾十號‘清北人。一棟樓里幾十個副縣長、副區長,”馬復興自己都覺得,“這很夸張的。”

人才被引進來后,還需經歷至少五輪短期歷練——去市委到鄉鎮的各個核心單位輪崗,熟悉不同層級的工作方法,嘗試發現和解決問題。組織會在最終評估后,將人才放到最適合的崗位去。

這是中國少有的人才培養制度,而這批“空降”的碩、博人才下到基層,也引發了地方公務員班子的“小型地震”。和馬復興同批引進的一個校友,大學時曾去過幾家中央媒體實習,做出了點成績,還積累了一定的媒體資源。有次,他去新的輪崗單位報道,一進辦公室,就被同級別的本地干部給了個“下馬威”。

得知校友的實習經歷,對方特意將一張當天的央媒報紙墊在剛吃完的外賣盒下,抬著下巴向校友示意:“你看,你這個(實習過的報紙)在我這就這個待遇。”

“這是一種很明顯的不友好。”馬復興向我解釋道,“他意思就是,你們眼里的大媒體,在這就用來墊外賣,你更不算啥。”

被基層干部為難的“引進生”不在少數,馬復興的一位師兄剛下到區縣時,區政府因為“不知道他什么情況”,還派專人跟蹤盯梢了一段時間——有意思的是,這個師兄最后成了那里的副區長。

新人干部想做點事情并不容易,馬復興雖沒碰到明顯的針對,但溫柔的“隔離”時常存在。“他們(基層單位)知道你從上面來,以后肯定要走,你只要不留在我這,不占我的位置,就非常好。”在他所經歷的輪崗單位中,多數并不給他指派實際工作,“你最好啥也不要干,甚至表面工作也不要做”,人才們被“好吃好喝招待著”,只要不反映問題和做出成績,最后“高高興興送你走”。

到鄉村去

攝像機扛了十多年,從青年干部變成了“中青年老干部”,吳亦的工作內容才終于有了改變。

2018年,響應“精準扶貧”的國家號召,他被單位選派到160公里外的貧困村,成為扶貧攻堅的“第一書記”。“駐村第一書記”選派的基本要求是:熱愛農村工作、有較強工作能力、善做群眾工作、不怕吃苦、甘于奉獻的“優秀機關干部”。吳亦看到后覺得,單位這次選對了人。

下鄉后,吳亦把手機換回了多年前的諾基亞磚頭機,想要聯系到他,微信不管用,只能打電話。“村里信號不太好,可能換個地方就沒信號了,也用不上智能機。”偶爾需要聯系微信好友,吳亦才會翻出柜子里的智能手機,爬到村對面的山頭找信號。

“那里直線距離2751米處有個信號塔,能接收直線傳來的信號,滿格!村里人要看到,能羨慕得尿一褲子。”吳亦的語氣有點得意。我好奇“2751米”的精準數字是如何測算得來,吳亦告訴我,他偷偷拿附近工地上的測距儀器測量過好幾次,不會錯。

村里條件差,城里的娛樂項目,這里一個也沒有,測量各種距離是吳亦的主要“娛樂活動”,除此之外,兩年來他還發掘了不少新娛樂:半夜站在空地里看星星,猜想外星人里是不是也有扶貧干部;加強與村里動物的交流溝通,還意外發現村長家的狗并不是“頭兒”……吳亦有時還會溜達到隔壁村,那里的駐村干部有副望遠鏡,休息時會約上吳亦窩在房頂,抽空檢查誰家的狗在到處亂跑—-這個干部的一項主要工作,就是規勸村民把自家的狗約束好,別總“逛來逛去汪汪叫”。

“駐村第一書記”的日子并不好過,吳亦和同來的幾個扶貧干部,住的是村里安排的平房,房子經常漏雨,冬天沒暖氣,“得生煤爐子”,因為擔心煤氣中毒,晚上誰也不敢睡死。貧困村地處深山,沒接上自來水,吳亦和同來的扶貧干部每天還得花半小時走到山下挑水喝。“人家村民自己—人能挑兩桶,我們兩個人得把一個桶放到扁擔中間抬著走,不然挑不動。”吳亦自嘲這就是“兩個和尚抬水喝”。

田大鵬來到村寨的第二個夏天,在扶貧工作隊的幫助下,村民出售應季農產品的收入就超過百萬元。貧困村摘掉了“貧困帽”,大鵬在喜悅之外,卻仍有顧慮,“問題是工作隊撤走后,村里遲早還是要靠自己。”

扶貧工作的開展同樣艱難。吳亦最主要的工作,就是入戶填表。“到底有多少貧困戶,有多少人在村里,有多少人出去打工,家里幾畝地收成怎么樣……你必須挨家挨戶去問。文案上的工作一級壓一級,根本做不完。”吳亦負責的村里多是留守老人,老人不識字,眼花耳背他得拿著表格逐個問題對著人耳朵念,再耐著性子等對方慢悠悠答完。

“可以說扶貧工作,有三分之一的精力是在做資料、填表格。”填表,也是扶貧干部田大鵬最頭疼的問題之一,他在2018年下到鄉鎮“精準扶貧”,現在既是鄉鎮人民政府的干部,也是下屬一個貧困村的村支書助理。

田大鵬所在的西南小山村,扶貧干部每天早上八點半上班,沒有固定的下班時間,一天要完成組織開會、協調糾紛、入戶走訪等多項工作,“有時候晚上十一點才能休息。”每個月上級部門都會下達通知,要村里上報新的扶貧材料,因為縣級、市級、省級都有自己的一套細則,所以一份數據往往要做三套不一樣的資料,來迎接檢查。“這兩年,我經手的表格資料不計其數。”不過田大鵬覺得,“扶貧工作里,填表算是最簡單的事了。”

對28歲的高學歷“歸巢”干部田大鵬來說,做群眾工作才是最難的事。下鄉第一天,大鵬就遭遇了語言障礙,“他們說方言我聽不懂,我說話他們也聽不懂。”到了村里卻完全張不開嘴,大鵬只能“跟在支書身后”,看別人交流。時間久了,他才發現,當地村民和扶貧干部間有一套“神奇的”普通話、少數民族語言和西南宮話夾雜在一起的交流方式。

田大鵬工作的山村不如吳亦的偏遠,村里信號不錯,使用智能手機的中青年人也不少,這也給他帶來了新工作難題。幾個月前,一個村民把修整家里閑置舊板房的視頻發到抖音,房屋三面透風,村民對著屏幕嚷:這里是非洲啊,我這么爛的房子,他們(村干部)都看不見啊!最后,還掛上了村里的坐標。

短視頻發布后,網友留言幾百條,大多是在質疑當地“扶貧工作做到哪去了”,村里的老干部們看到后,擔心影響整個村鎮乃至全縣的形象,多次上門好言勸刪,對方不愿配合;村里提出幫他對接政策,爭取幾千塊的房屋維修費,“他又嫌少不肯要。”

這個村民并非貧困戶,年輕的田大鵬不同意老干部的“懷柔”做法,但也找不到更好的處理方式。花錢找水軍刷評論、降低輿論影響?不太現實。封對方賬號?“你一個村干部,又不可能說通過我的一些資源,去找抖音官方平臺,把他的號抹掉,實際上這種連鄉鎮級都做不到。”

這兩年,抖音快手等社交短視頻應用在農村快速下沉普及,“發抖音和快手”已經成了不少村民的常規“維權手段”。“很多村里有一點矛盾糾紛,有點不滿意,村民都喜歡拍那些抖音,發那些東西。”向來開朗的大鵬難得沉了語氣:“(這種事)比較難處理。”

千條線下一根針

對基層干部來說,“脫貧攻堅”是一場難打的硬仗。吳亦駐村第二年,正好遇上“村村通”工程,扶貧干部住的老舊平房,終于接上了集中供暖系統。

生活改善了,但是工作卻難有起色。吳亦包戶的一個五十歲“老光棍”,怎么都不肯脫貧,還總提出讓他給介紹對象。吳亦想盡辦法安排了兩次相親,結果女方嫌棄“老光棍”家的住房老舊,事情就又耽擱下來。

基層致貧原因,大致分幾種:家中勞動力生了大病,因病致貧;孩子多、供不起,因學致貧;家在深山老林無法外出,因交通致貧;還有的是自身發展動力不足,無法脫貧——“說白了就是懶。”為了完成脫貧指標,吳亦還得自己去地里替貧困戶種土豆。結果臨到收獲,卻發現大片土豆壞了根,成熟的沒幾個。“不是農業經驗不豐富導致的,我估計是被別人破壞掉了。”吳亦沮地喪分析道。

年輕干部田大鵬的脫貧工作,要更艱苦。“有的干部‘一包五,一人幫扶五戶,建檔立卡戶。我這種基本就是‘包村,全村的事我都管。”田大鵬隨扶貧隊下到村寨后,為了鼓勵當地村民發展特色農業,從茶葉種植的生產簽約到技術指導,都要一手包辦。全村一千多畝的茶田面積,都是幾個扶貧干部頂著暴曬,漫山遍野“一分一畝靠雙腿”量出來的。田大鵬的老家離村寨不過百來公里,但是,“一年里,我恐怕有將近三百天是在村里。”

“上面千條線,下面一根針。”下到鄉鎮后,江蓉蓉才真懂了這句公務員考試中常提到的話的內里含義一—上級政府的多種政策,最后都得經過基層干部“這一根針”,來傳達、落實到每一個村民。

2019年,江蓉蓉在北京的大學讀完研究生后,考上了湖北老家的縣直機關公務員。老家是全國赫赫有名的貧困縣,一入職,她就被借調到鄉鎮“支援扶貧”。基層缺人手,鄉里扶貧辦、農業辦、數據辦和攻堅辦四個辦公室的任務,全是一個辦公室的人在干。和留京的室友視頻通話時,江蓉蓉忍不住“倒苦水”:“公務員真不是喝茶看報紙!我每天的工作內容特別、特別雜。領導要我們每天8點提前半小時打卡,今天又是夜里11點才下班!”

作為駐村干部的上級部門,江蓉蓉每天要將村里匯總來的一摞摞紙質表格錄入系統,同時將新的任務與政策對接給村干部。扶貧信息庫的龐大和完備,超出了江蓉蓉的想象——“庫里包羅萬象,你是怎么納入貧困戶、納入所有享受過的扶貧政策、你的每一次生活變動,都會在線顯示,而且實時更新。”

湖北疫情爆發之后,“扶貧”加“抗疫”的雙重擔子壓了上來。“要么去守卡口,要么就去測體溫,還要一直坐在那輪班。”整整五個月,江蓉蓉“腦子里的弦兒”就沒有松開過,“別人疫情時都放假,最閑,我們反而—直在加班。誰說公務員容易的?”

打通政策執行的“最后一公里”,是基層公務員的重要職責,佟驍主要的工作是基層文化服務,在督促和見證了縣里新圖書館的成立后,“擰巴”的他逐漸找到了自己工作的意義。

“縣里之前沒有一個實際意義上的圖書館,或音書店。孩子們除了學校,沒有能閱讀的公共場所。”佟驍告訴我,新圖書館里不但為考學青年裝配了自習室,還有給學齡前兒童讀繪本準備的閱覽室。

閱讀是佟驍的“自愈方式”,每到一個陌生的地方,他都會去書店看看自己喜歡的書,也通過這樣的方式結識志趣相近的朋友。初來縣城時,他找不到這樣的地方'但現在,“圖書館的公共閱讀區,是我在這個縣里非常喜歡的地方。”

佟驍現在會常去圖書館坐坐,他眼中的基層農村,大多數人還是為了基礎生存需求“鬧哄哄”地忙碌,只有在這,“你突然看到一群年輕人,真正安靜地在一個地方沉下來做一件事,為了看書、為了考學,為了一個興趣點去努力,那個狀態其實是關乎未來的,我覺得這就是希望。”

春天快要過去的時候,青春路上不見了“亮晶晶特色烤冷面”的蹤影。佟驍再去買冷面時,街邊鹵菜店的阿姨告訴他:亮亮實現了整條街上小攤販的“職業晉級夢想”——去遠處街區的中學對面租了個單獨的門面,他成了大家伙兒公認的“創業典范”。

鄉土里的中國

疫情緩和后,佟驍又自覺完成了一件“有成就感”的工作。“我是單位第一個提醒所有人戴口罩的,還建議縣里的藥店多進點口罩。”疫情蔓延初期,佟驍說動了直屬領導和同事開始更早進行防疫,還頂著幾級領導的壓力,把幾篇揭露疫情嚴峻形勢的前線報道發到了工作朋友圈。

有領導覺得“不適合”,私下要佟驍刪掉,但他卻堅持,“我們這種職業,有人覺得自己的職業身份更重要,但我的理解是,沒什么能比生命更重要。”

對基層的一切,田大鵬幾乎都保持著超乎尋常的樂觀心態,哪怕在巡村路上看到村民“吐槽”物價飛漲的春聯,他也能覺得:這戶村民心態好,吃不上豬肉,就吃雞鴨。

“生命”,是佟驍“所有邏輯的出發點”,也讓他逐漸從這片新踏足的土地上,感受到了新的質樸力量。佟驍和我分享了一段自己的經歷:有次拍攝農村“三夏”時,他突然情緒崩潰,坐在縣郊路邊大哭,路過的農村大姐誤會他是失戀“想不開”,執意用三輪車拉他回家,一路上還想盡辦法絮叨勸解。“她是個農民,完全不能理解你的精神世界,但對一個素不相識的人,她是用自己的方式想要給你一些溫暖。”

這樣細碎的暖光,給佟驍迷茫的內心綴上了些亮色,他嘗試用鏡頭去記錄一些身邊閃光的瞬間,舊樓里打打鬧鬧練武術的孩子們、夏收麥田上忙碌著的農人、照相館夕陽下的廣告剪影……他常覺得自己置身電影里的瞬間,“感覺下一秒就有故事了。”

工作了兩年,做過記者的佟驍發覺,基層的故事處于一種“失語的狀態”,“能講的人不知道,在這的人不能講”,他選擇把滿意的攝影作品配上幾段文字,發布在自己的微信朋友圈里,“小鎮青年亮亮”的創業故事也在其中——一場新冠疫情,縣里很多個體商戶遭了殃,“亮晶晶特色烤冷面”的招牌又回到了青春路上。原來臨街的好位置早被別的攤販占據,亮亮只能在靠里的角落支上新攤子。

佟驍再光顧時,“創業失敗”的亮亮仍和之前一樣樂觀蓬勃,剁椒也鮮香依舊,而“亮晶晶特色烤冷面”的牌子,這一次掛得更高、更醒目。亮亮告訴佟驍,自己還有了新夢想:成為抖音網紅。在沒生意的時候,他就會用手機拍些搞笑的易裝視頻,發到網上。

工作一年后,馬復興也輪崗到了最基層的鄉村,不同于佟驍工作的貧困縣鄉,這是一個在全國都能排上號的富裕村,但同時也擁有“更加板結”的傳統中國社會結構。

“基本上一個村子一個姓氏,有宗族,有祖屋。”馬復興到當地后很快發現,村里很多資產過億,甚至百億的豪商,“內在網絡非常嚴密,外人很難進去。”

開展工作變成了一種復雜的博弈,馬復興用“寸步難行”來描述自己的境遇,“你要知道,在我家鄉那邊,市委書記退休后都去給本地的一個大僑商開車……這樣的情況,你進去干工作就很難。”

馬復興有幾個師哥,選擇和村里大家族的女兒“聯姻”,來尋求工作的突破點。大學時嘗試過自媒體創業的馬復興倒是另辟蹊徑,在社交媒體上開設了專門的賬號,發布“小馬下基層”的工作手記。村里過年的花會、致富的礦山、基層民主選舉會議……寫得多、發得多,逐漸也有了不少年輕網友關注,算是起到了宣傳推廣的作用。

半年多前,馬復興被單位選為同批引進人才的代表,接受了市級媒體的單獨采訪,被拿來作為他典型工作成績的,不是他自己覺得滿意的幾次宣傳活動,而是一個社區文明建設項目。馬復興和我坦陳,這個項目自己“并沒有太大施展空間”,一切“只是為了搞報道”。

毫無疑問的是,馬復興是我接觸的幾位受訪者中,目標最為清晰、計劃感最強的—位。他明確告訴我,自己在30歲以前,要解決完婚姻、住房等基本問題;30歲至35歲的事業“黃金期”,將“全部心思撲在工作上”。面對基層遇到的困境,他承認是“真的痛苦”,但將其歸因為“自己不接地氣”;他堅信只要接受“歷練”,自己身上“很強的一塊東西”,總有能施展出來的一天。相比依舊在理想主義和鄉土規則間掙扎的佟驍,他已經樂觀理性又野心勃勃地融進了這片新生態里。

因為在三次采訪中,佟驍的部分說法存在矛盾,稿件完成后,我將這些段落發給他核實,而這次,佟驍推翻了自己此前的大量表述。他多次打來電話,稱社保缺位事件未有定論,而應付“假記者”則是自己的道聽途說。他將我們事前溝通過的約訪,定義為是“朋友”角度的幫忙,“懇請”稿件刪掉關于他的內容和細節,為此造成的麻煩,或將給予我其他形式的幫助和“補償”。

這與我從第三方公開渠道得到的信息,以及反復核查過的采訪錄音不符。佟驍的做法,也讓我對他推崇的新聞理想主義提出了質疑。對此,佟驍只是表示縣里鄉里待他不錯,隨后再次發來微信:“(假記者)本身是鄉村的聽聞,不是我們的工作職責,我也從來沒實際被安排或從事過那樣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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