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羅斯的阿富汗政策：調整、動因與展望*

王海濱

[內容提要]俄羅斯近期對阿富汗政策進行了一系列調整：不再奉行反塔利班政策而是與其對話及有限合作；主張通過政治手段解決阿富汗問題，支持美國與塔利班達成和平協議；作為獨立于美國之外的重要國際力量，愈發積極、主動地推進阿富汗民族和解進程；在應對來自阿富汗的非傳統安全威脅方面，不再寄希望于美國并公開督促美軍撤離阿富汗，同時日益重視加強上海合作組織、集體安全條約組織及與盟友的安全合作。國際局勢和阿富汗形勢的變化，及俄羅斯對阿富汗問題認知的改變，是俄羅斯調整阿富汗政策的主要動因。俄羅斯近期阿富汗政策取得一定成果，但俄羅斯憑自己的實力、威望和影響難以實現其在阿富汗問題上的戰略訴求。未來，俄羅斯將通過保持和加強與阿富汗各政治力量的接觸與合作，以及繼續尋求國際合作，鞏固及提升其對阿富汗問題的影響力。

阿富汗形勢近期發生一系列變化，其中包括2020年2月塔利班與美國簽署和平協定，(1)本文提到的塔利班均指阿富汗塔利班。以及2020年9月阿富汗政府與塔利班進行首次直接和談。新形勢下，俄羅斯阿富汗政策日益積極和主動，希望在阿富汗問題上發揮更大作用和影響。這與美國近年來努力擺脫阿富汗“泥潭”形成鮮明對比。俄羅斯作為世界大國和在阿富汗具有傳統影響的重要外部力量，在阿富汗問題上發揮的作用再次引發世人關注。阿富汗問題與中國息息相關，因此有必要研究外部力量，其中包括俄羅斯在阿富汗問題上的戰略動向。有鑒于此，本文將對俄羅斯阿富汗政策的近期調整加以系統梳理，分析其動因，并在效果評估基礎上展望其未來發展。

一、俄羅斯阿富汗政策的近期調整

阿富汗連接中亞、南亞、西亞和中國，占據重要戰略位置，是近代沙俄以及冷戰時期蘇聯的擴張目標。20世紀七八十年代蘇聯對阿富汗的侵略給阿富汗帶來巨大災難。1991年兩極格局瓦解、脫胎于蘇聯的俄羅斯國家形態巨變，新獨立的俄羅斯聯邦與阿富汗不再接壤，俄羅斯與阿富汗兩國關系進入新的歷史階段。20世紀90年代中期，塔利班奪取阿富汗政權后，俄羅斯視其為重要威脅，因此援助“北方聯盟”對抗塔利班，并支持美國發動阿富汗戰爭。推翻塔利班政權后，俄羅斯繼續支持北方盟友，并力圖使其在阿富汗政權中占據更有利地位。但“北方聯盟”和在其基礎上建立的“民族陣線”與西方接近，并且在阿權力架構中日漸衰弱，迫使俄羅斯開始對阿奉行多元化政策，不再局限于與原北方盟友合作，開始重點改善及加強與阿富汗卡爾扎伊政府的關系。在2014年阿富汗政府更迭前，俄羅斯與卡爾扎伊政府的關系已非常密切。國際局勢及阿富汗形勢2014年以來發生重大變化，俄羅斯逐步對阿富汗政策進行了重大調整。

第一，俄羅斯由奉行反塔利班政策，轉變為與其對話及有限合作。自20世紀90年代中期塔利班奪取阿富汗政權以來，俄羅斯一直奉行反塔利班政策。然而，俄羅斯自2015年以來開始積極發展與塔利班的對話與合作，這是俄羅斯與阿富汗各政治力量關系中發生的最顯著變化，同時這也是新時期俄羅斯阿富汗政策最重要的調整之一。俄羅斯與塔利班合作主要有三方面：一是在應對“伊斯蘭國”方面，首先在信息情報領域進行合作；二是在保護阿富汗境內俄羅斯機構及公民安全方面進行合作；三是在阿富汗民族和解問題上進行溝通與合作。引人關注的是，美國多次指責俄羅斯向塔利班提供武器，美國媒體甚至引用美方情報信息，指責俄方人員向塔利班提供“賞金”，鼓動其襲擊駐阿美軍。俄對上述指控均予以否認。俄外交部發言人2020年7月指出，“俄只向阿富汗合法政府提供武器”，“甚至五角大樓領導也聲明，缺乏證據支持這一(俄方鼓勵塔利班襲擊美軍)謠言”。(2)Брифинг официального представителя МИД России М.В.Захаровой, Москва, 2 июля 2020 года, https://www.mid.ru/ru/foreign_policy/news/-/asset_publisher/cKNonkJE02Bw/content/id/4205557#9.(上網時間：2020年7月2日)雖然外界無法獲取真相，但應當看到，俄羅斯與塔利班的合作是有局限的。鑒于塔利班的性質、政治主張及其對周邊可能帶來的影響，相對塔利班而言，世俗的阿富汗政府主導阿富汗局勢對俄羅斯更加有利。因此，俄不愿看到阿富汗政府垮臺以及具有極端性質的塔利班重掌政權。俄總統阿富汗問題特使扎米爾·卡布洛夫指出，俄羅斯不希望當前的阿富汗政權垮臺，不希望“塔利班卷土重來并掌握全部政權”。(3)Интервью спецпредставителя Президента Российской Федерации по Афганистану, директора Второго департамента Азии МИД России З.Н.Кабулова агентству ИТАР-ТАСС, http://www.mid.ru/brp_4.nsf/newsline/071E3E787EF2F8F544257C850047C582.(上網時間：2014年2月20日)所以，俄羅斯與塔利班合作是有限的。需要指出的是，盡管2014年上臺的阿富汗加尼政府與俄關系不佳，但俄羅斯希望阿富汗政府主導阿富汗事務，因此仍與阿富汗政府保持合作。

第二，俄羅斯由支持美國及北約在阿富汗采取軍事行動，轉變為明確主張通過政治手段解決阿富汗問題，并支持美國與塔利班談判及達成和平協議。自美國2001年發動阿富汗戰爭以來，俄羅斯一直支持美國及其盟友在阿采取軍事行動，其中包括對塔利班實施軍事打擊。但隨著形勢變化，俄羅斯對美國繼續使用軍事手段解決阿富汗問題發出質疑和否定之聲，明確提出以政治手段解決阿富汗問題。俄外長拉夫羅夫2018年11月指出，“阿富汗問題只能以政治手段，在所有對抗方參與的情況下通過達成民族和解的方式加以解決”。(4)Выступление Министра иностранных дел России С.В.Лаврова на втором заседании Московского формата консультаций по Афганистану, https://www.mid.ru/ru/foreign_policy/news/-/asset_publisher/cKNonkJE02Bw/content/id/3403878.(上網時間：2018年11月9日)

為實現阿富汗問題的政治解決，俄羅斯支持美國與塔利班對話及談判。2018年3月卡布洛夫表示，俄羅斯愿意在阿富汗政府和美國與塔利班溫和派的和平談判中充當中間人。(5)РФ предложила стать посредником в переговорах между Афганистаном и США с "Талибаном", https://www.interfax.ru/world/602369.(上網時間：2018年3月5日)俄外長拉夫羅夫2020年1月表示，俄支持美國與塔利班談判，“我們盡力幫助這一進程”。(6)Выступление и ответы на вопросы СМИ и.о.Министра иностранных дел Российской Федерации С.В.Лаврова в ходе пресс-конференции по итогам деятельности российской дипломатии в 2019 году, https://www.mid.ru/ru/foreign_policy/news/-/asset_publisher/cKNonkJE02Bw/content/id/4001740.(上網時間：2020年1月18日)盡管美國與塔利班2020年2月簽署的和平協議存在很多問題，但鑒于該協議某些條款符合俄羅斯在阿富汗的利益和目標，因此俄歡迎這一協議。俄外交部2020年3月指出，“俄方歡迎這一舉措，這標志在結束戰爭和盡早啟動關于戰后重建的阿富汗國內談判的道路上邁出了重要一步。”(7)Комментарий Департамента информации и печати МИД России в связи с подписанием США и Движением талибов Соглашения об установлении мира в Афганистане, https://www.mid.ru/ru/foreign_policy/news/-/asset_publisher/cKNonkJE02Bw/content/id/4067895.(上網時間：2020年3月2日)

第三，在推進阿富汗民族和解進程上，俄羅斯的態度日益積極、主動，突出以美國之外的重要國際力量的角色發揮獨立作用，并積極促進塔利班參與這一進程。

為推進阿富汗的民族和解，俄羅斯近年來在以下兩方面進行了努力。一方面，在廣泛參與阿富汗問題國際合作的基礎上，重點推進自己主導的解決阿富汗問題的地區合作模式——“莫斯科進程”。近年來俄羅斯參與阿富汗問題國際合作的積極性和主動性顯著提高。在此方面，俄羅斯雖不愿參加美國主導的解決阿富汗問題的國際機制，但為了最大限度維護自己在阿富汗的利益和影響，也努力嘗試與美國就阿富汗問題進行對話與磋商。在此合作中，重要的是中俄美三國在2019年3月和4月舉行的第一次和第二次阿富汗問題三方會議，以及2019年10月中俄美和巴基斯坦四國舉行的阿富汗問題副外長級磋商。這些會議達成了一系列原則共識。除美國外，俄羅斯日益重視與中國就阿富汗問題進行合作。拉夫羅夫2019年5月指出，“對于協助穩定阿富汗局勢、盡量減少從阿富汗溢出的恐怖威脅和其他威脅，我們(俄中兩國)有著共同興趣。”(8)Выступление и ответы на вопросы СМИ Министра иностранных дел России С.В.Лаврова в ходе совместной пресс-конференции по итогам переговоров с членом Государственного совета, Министром иностранных дел КНР Ван И, http://www.mid.ru/ru/foreign_policy/news/-/asset_publisher/cKNonkJE02Bw/content/id/3643559.(上網時間：2019年5月13日)

在相關合作基礎上，俄羅斯重點推進自己主導的解決阿富汗問題的國際合作。在俄看來，阿富汗所有鄰近國家包括中亞所有國家都應參與解決阿富汗問題。拉夫羅夫2017年12月指出，“‘6+1’模式所有參加者以及所有中亞國家都應參加談判……我們召集這種會晤并稱其為‘莫斯科進程’”。(9)Выступление и ответы на вопросы Министра иностранных дел России С.В.Лаврова в Международном фонде им.Свами Вивекананды, https://www.mid.ru/ru/foreign_policy/news/-/asset_publisher/cKNonkJE02Bw/content/id/2984577.(上網時間：2017年12月11日)2017年4月俄羅斯在莫斯科舉行了阿富汗問題莫斯科地區磋商會議，即第一次阿富汗問題莫斯科會議，由此開啟了“莫斯科進程”，共11國參會，囊括了阿富汗周邊所有鄰近國家，美國拒絕參會。該會議主要議程是，“協調地區努力，以幫助推進阿富汗伊斯蘭共和國民族和解進程，從而盡快在該國建立和平。”(10)О Московских региональных консультациях по Афганистану, https://www.mid.ru/ru/foreign_policy/news/-/asset_publisher/cKNonkJE02Bw/content/id/2726953.(上網時間：2017年4月14日)2018年11月俄羅斯主持召開第二次阿富汗問題莫斯科會議，雖然美國及阿富汗政府拒絕參會，但塔利班接受邀請參會。卡布洛夫就這次會議指出，“我盡力避免‘突破’這類詞匯……，因為塔利班代表第一次正式參加這一會議”，“對立各方代表身處同一大廳并準備彼此交談這一事實本身——是阿富汗全面對話的第一步”。(11)МИД России: Талибы не захотели разговаривать с правительством Афганистана, https://eadaily.com/ru/news/2018/11/12/mid-rossii-taliby-ne-zahoteli-razgovarivat-s-pravitelstvom-afganistana.(上網時間：2020年1月23日)“莫斯科進程”的啟動標志著俄羅斯希望形成以自己為主導的、以阿富汗所有鄰近國家共同參與的區域合作方式解決阿富汗問題的國際合作機制。

另一方面，俄羅斯致力于直接推動阿富汗國內各政治派別和談、特別是阿富汗政府與塔利班的對話與磋商。俄羅斯認為，“只有啟動阿富汗政府與塔利班的建設性對話，才有可能實現真正和平與穩定。”(12)Выступление Министра иностранных дел России С.В.Лаврова на Международной конференции высокого уровня по Афганистану ?Мирные процессы, сотрудничество в сфере безопасности и региональное взаимодействие? https://www.mid.ru/ru/foreign_policy/news/-/asset_publisher/cKNonkJE02Bw/content/id/3141288(上網時間：2018年3月27日)拉夫羅夫2018年6月表示，俄羅斯支持阿富汗政府與塔利班直接對話。(13)Выступление и ответы на вопросы СМИ Министра иностранных дел России С.В.Лаврова в ходе совместной пресс-конференции по итогам переговоров с Министром иностранных дел Сербии И.Дачичем, https://www.mid.ru/ru/foreign_policy/news/-/asset_publisher/cKNonkJE02Bw/content/id/3322203.(上網時間：2018年8月21日)為此，俄羅斯除了邀請阿富汗政府與塔利班出席2018年召開的第二次阿富汗問題莫斯科會議之外，還邀請阿富汗主要政治家、阿富汗政府以及塔利班共同參加2019年2月在莫斯科舉行的阿富汗內部對話會議。雖然阿富汗政府未派代表出席這兩次會議，但塔利班卻正式派代表出席上述會議。2019年2月在莫斯科召開的阿富汗問題內部對話會議，是俄羅斯自2001年阿富汗戰爭以來首次主辦的阿富汗各政治力量之間的內部對話會議。卡布洛夫就此次會議指出，“在阿富汗最近的歷史上首次成功將阿富汗所有主要政治家以及塔利班代表匯聚一堂。”(14)Замир Кабулов: США придется уйти из Афганистана, https://tass.ru/interviews/6093500.(上網時間：2019年12月12日)

需要指出的是，在2001美國發動阿富汗戰爭后，塔利班一度被“排除”在阿富汗權力重構與民族和解進程之外。隨著塔利班無法被消滅的事實得以確認，俄羅斯對塔利班參與民族和解的態度首先變為“不反對”，但卻提出條件限制。2012年3月普京指出，“我們不反對包括塔利班在內的武裝反對派參與民族和解進程，條件是，塔利班放棄暴力，承認國家憲法，中斷與‘基地’組織和其他恐怖團伙的聯系。”(15)Россия и меняющийся мир,http://www.rg.ru/2012/02/27/putin-politika.html.(上網時間：2012年2月27日)在美國和北約主要作戰力量2014年撤出阿富汗后，塔利班的實力和影響繼續恢復和擴大。俄羅斯對塔利班參加阿富汗民族和解的態度進一步由“不反對”變為“積極促進”。例如，俄羅斯積極邀請塔利班參加2018及2019年先后舉行的阿富汗問題莫斯科會議以及阿富汗問題內部對話會議，而俄羅斯在邀請塔利班參會時未向塔利班提出任何先決條件。

第四，在應對來自阿富汗的非傳統安全威脅方面，俄羅斯不再寄希望于美國并公開督促美軍撤離阿富汗，同時日益重視上海合作組織(以下簡稱“上合組織”)和集體安全條約組織(以下簡稱“集安組織”)以及與盟友的安全合作。

自美國發動阿富汗戰爭以來，雖然俄羅斯不愿看到美國軍隊長期駐留阿富汗，但為了借助美國力量消除來自阿富汗的非傳統安全挑戰，俄羅斯容忍了美國在阿富汗的暫時軍事存在，沒有要求其立即撤離。然而，隨著2014年以來形勢的變化，俄羅斯開始公開督促美國軍隊撤出阿富汗，2017年8月卡布洛夫指出，“莫斯科從未催促美國軍隊從阿富汗撤出。但鑒于美軍不能做任何有益之事，就讓他們離開阿富汗吧。”(16)Колониальная политика: в МИД РФ призвали США вывести войска из Афганистана, https://ria.ru/20170814/1500308786.html.(網時間：2019年6月19日)

與此同時，俄羅斯開始日益重視通過上合組織、集安組織，以及與自己中亞盟友的合作，應對來自阿富汗的安全挑戰。拉夫羅夫2018年3月指出，“積極動用諸如上合組織和集安組織這類重要機構的潛力，是(解決阿富汗問題的)優先方向”。(17)Выступление Министра иностранных дел России С.В.Лаврова на Международной конференции высокого уровня по Афганистану ?Мирные процессы, сотрудничество в сфере безопасности и региональное взаимодействие? https://www.mid.ru/ru/foreign_policy/news/-/asset_publisher/cKNonkJE02Bw/content/id/3141288.(上網時間：2018 年3月27日)上合組織的有利條件在于，阿富汗所有重要鄰國都已納入上合組織框架，其中包括印巴兩國2017年6月成為上合組織全權成員國，而且阿富汗也在2012年成為上合組織觀察員國，這使阿富汗及其周邊國家能夠在上合組織框架下共同制定和實施應對來自阿富汗的恐怖主義、極端主義以及毒品犯罪的有效計劃與措施。俄羅斯正是想要利用這一優勢。在俄倡議下，上合組織—阿富汗聯絡組于2017年10月恢復了工作并在莫斯科召開第一次會議。俄羅斯還促進阿富汗政府參加上合組織地區反恐機構活動。此外，俄羅斯還推動上合組織地區反恐機構改革，使其不僅反恐，而且還增加反毒職能。

俄羅斯2014年以來更加重視利用集安組織應對來自阿富汗的恐怖威脅與毒品挑戰。俄羅斯與集安組織其他成員國在組織和力量建設、情報及打擊行動等方面不斷加強合作。在俄推動下，集安組織2014年決定建立特種作戰部隊，2016年決定成立危機反應中心，2018年決定完善集體快速反應力量的結構與組成，以及集安組織集體力量的指揮系統。集安組織還擬定并更新各成員國統一的恐怖組織清單，以明確和集中反恐目標。集安組織還開展打擊恐怖活動、非法移民和販毒的實際行動。此外，俄羅斯還通過加強與中亞盟國的雙邊合作，遏制來自阿富汗的恐怖主義及毒品威脅。

二、俄羅斯調整阿富汗政策的主要動因

國際局勢及阿富汗形勢2014年以來發生的重大變化對俄羅斯造成的影響，以及由此導致的俄羅斯對阿富汗問題認知的相應改變，是俄羅斯調整阿富汗政策的主要動因。

第一，2014年以來“伊斯蘭國”侵入阿富汗并在阿積蓄力量，對俄羅斯和塔利班構成共同威脅和挑戰，這是俄羅斯發展與塔利班對話及合作的主要動因之一。一方面，“伊斯蘭國”在阿富汗招募人員、建立據點、擴張地盤，對塔利班構成了威脅和挑戰，并引發了雙方矛盾及沖突。另一面，“伊斯蘭國”試圖以阿富汗為跳板向包括中亞在內的周邊地區擴張，成為俄羅斯及其中亞盟友面臨的直接威脅。拉夫羅夫2018年2月指出，“‘伊斯蘭國’在阿富汗東部和北部的存在相當嚴峻”，“這提高了恐怖分子向中亞滲透的風險。從那里不十分費勁就可以混入俄聯邦及其他地方。”(18)Выступление и ответы на вопросы СМИ Министра иностранных дел России С.В.Лаврова в ходе совместной пресс-конференции по итогам переговоров с Министром иностранных дел Исламской Республики Пакистан Х.М.Асифом, https://www.mid.ru/ru/foreign_policy/news/-/asset_publisher/cKNonkJE02Bw/content/id/3086927.(上網時間：2018年2月28日)因此俄羅斯與塔利班在應對“伊斯蘭國”方面具有共同利益，這為雙方對話與合作提供了可能。

相對于20世紀90年代中后期而言，塔利班目前對俄羅斯及其中亞盟友的威脅已經降低。從實力及目標來看，塔利班已失去國家政權，其實力和影響已經變弱，盡管其實力近幾年得到恢復和增強，但是，目前它不僅需要與阿富汗政府軍作戰，而且還與“伊斯蘭國”阿富汗分支存在競爭和沖突。因此，塔利班首先謀求的是恢復在阿富汗的權力。目前，沒有出現塔利班對俄羅斯及中亞國家的現實威脅。而與之對比，“伊斯蘭國”不僅謀求向包括中亞在內的阿富汗周邊地區擴張，而且與高加索極端及分離組織都信奉薩拉菲主義，因此，“伊斯蘭國”已對俄及其中亞盟友構成嚴重威脅。在此背景下，俄羅斯選擇與塔利班合作。

第二，美國動用軍事手段無法解決阿富汗問題的現實使俄羅斯意識到，只有采取政治手段，通過大力推進阿富汗民族和解進程、特別是促進塔利班參加民族和解進程，才能實現阿富汗的和平與穩定，消除來自阿富汗的各種威脅。

雖然美國及北約長期投入大量軍力打擊塔利班，但塔利班不但未被消滅，反而日益恢復其實力和影響，而阿富汗政府控制的領土卻逐漸減少。從2015年11月至2018年11月，阿富汗政府控制的地區從全國的72%下降至55.5%，至2019年初，塔利班控制了不少于50%的阿富汗土地。(19)Посол РФ в Афганистане рассказал, сколько территорий контролируют талибы, https://ria.ru/20190212/1550713857.html.(上網時間：2019年2月13日)而且，美國利用軍事手段逼迫塔利班與阿富汗政府和談的目標也落空。事實表明，軍事手段無法解決阿富汗問題。這使俄羅斯意識到，只有采取政治手段才能解決阿富汗問題。俄羅斯希望，通過推進阿富汗民族和解進程、特別是通過推進塔利班與阿富汗政府對話，引導和約束塔利班，使其與阿富汗政府達成停火協議或和平協議，停止暴力、恐怖活動以及進一步擴張的勢頭，促使其斷絕與恐怖組織的聯系，并維系阿富汗政權的世俗性質。進一步而言，只有實現阿富汗的和平與穩定，才能減弱阿富汗政府對美國的依賴，加速美國最終撤出阿富汗，并最終解決阿富汗境內恐怖主義及毒品問題。這正是近年來俄羅斯積極推進阿富汗民族和解進程的主要動因所在。

第三，2014年以來美俄戰略關系惡化、美國在阿積極意義的喪失，以及啟動阿富汗和平進程的必要條件等因素，使俄羅斯希望美國盡快撤出阿富汗。

首先，2014年烏克蘭危機爆發后美俄關系急劇惡化，這使雙方在阿富汗及其周邊的地緣政治矛盾更加尖銳。烏克蘭危機前，美國阿富汗政策就有對俄實施地緣政治遏制的明確目的，小布什政府和奧巴馬政府先后推出的“大中亞”計劃和“新絲綢之路”計劃的實質在于推進中亞和南亞地區一體化，阻斷俄羅斯在中亞地區推進的歐亞一體化進程，從而削弱俄羅斯對中亞地區的戰略控制和影響。烏克蘭危機爆發后，美國奧巴馬政府為了在上述地區加強對俄地緣政治遏制，2015年推出“C5+1”(中亞五國+美國)合作新機制，該機制后被特朗普政府繼承。拉夫羅夫指出，“C5+1”是過去“大中亞計劃”的延續，目的是“讓所有中亞國家參與的項目向南轉，面向阿富汗，讓俄羅斯出局”。(20)Ежегодная пресс-конференция Сергея Лаврова, http://www.voltairenet.org/article199414.html.(上網時間：2019年2月20日)不僅如此，2014年9月美國還與阿富汗加尼政府簽署了阿美《雙邊安全協議》，該協議為美國2014年以后繼續在阿駐軍提供了法律依據。顯然，美國以阿富汗為基地，在中亞和南亞對俄羅斯進行地緣政治遏制嚴重威脅和損害俄羅斯在該地區的戰略利益。有鑒于此，俄羅斯希望美國盡快從阿富汗撤軍，從而消除美國在這一地區對俄實施地緣政治遏制的戰略據點。這正是俄羅斯支持塔利班與美國和談或向美國施加壓力要求美國撤出阿富汗的根本原因之一。

其次，美國在阿富汗的積極意義已喪失殆盡，甚至引發更多問題。阿富汗戰爭之初，俄羅斯支持美國的目的在于借助其力量消除塔利班及阿富汗境內恐怖組織對俄羅斯及其中亞盟友的威脅。但美國在阿富汗的長期存在使其局勢日益惡化，塔利班不但未被消滅，其勢力和影響還日益恢復；“伊斯蘭國”等恐怖組織在阿富汗逐步蔓延，并開始直接威脅俄羅斯及其中亞盟友的安全；此外，阿富汗毒品問題也日益嚴重。在俄看來，美國和北約部隊繼續駐留阿富汗已無積極意義。不只如此，俄羅斯還高度懷疑美國有意將恐怖分子放入阿富汗，并引向俄羅斯及其中亞盟友。拉夫羅夫2018年2月指出，俄對“伊斯蘭國”被放入阿富汗表示擔憂。(21)Выступление и ответы на вопросы СМИ Министра иностранных дел России С.В.Лаврова в ходе совместной пресс-конференции по итогам переговоров с Министром иностранных дел Исламской Республики Пакистан Х.М.Асифом, https://www.mid.ru/ru/foreign_policy/news/-/asset_publisher/cKNonkJE02Bw/content/id/3086927.(上網時間：2018年2月20日)俄羅斯還懷疑并指責美國對“伊斯蘭國”等恐怖組織提供軍事支持。俄外交部發言人扎哈洛娃2020年7月指出，美國特工機構利用直升機支援“伊斯蘭國”武裝分子，將他們從塔利班的打擊下運出。(22)Брифинг официального представителя МИД России М.В.Захаровой, Москва, 2 июля 2020 года, https://www.mid.ru/ru/foreign_policy/news/-/asset_publisher/cKNonkJE02Bw/content/id/4205557#9.(上網時間：2020年7月2日)顯然，在俄看來，美國對“伊斯蘭國”的某些放縱或支持對俄及中亞安全構成嚴重威脅。在以上背景下，俄羅斯希望美國和北約軍隊盡快撤出阿富汗。

再次，美國及其盟友軍隊撤出阿富汗，是啟動阿富汗和解進程的必要條件。塔利班認為，當前的阿富汗政府只是美國的傀儡。塔利班多次表示，只有外國軍隊撤出阿富汗后，才能與阿富汗政府進行談判。因此，外國軍隊撤出阿富汗成為啟動阿富汗和解進程的必要條件。這是俄羅斯希望美國及其盟友軍隊盡快撤出阿富汗的又一動因。

顯而易見，塔利班要求美國及其盟友撤出阿富汗，符合俄羅斯的長遠利益，而且也有利于推進阿富汗民族和解進程，因此俄羅斯支持塔利班與美國談判并達成和平協議。

第四，來自阿富汗的恐怖威脅及毒品問題近年來日益嚴峻，這既是俄羅斯加強與上合組織、集安組織其他成員以及中亞盟友安全合作的主要原因，也是俄羅斯積極推進阿富汗民族和解進程的動因之一。阿富汗的長期動蕩使其成為極端及恐怖主義思想與組織滋生和蔓延的溫床。至2018年共有21個恐怖組織、5萬多名武裝分子活躍在阿富汗，(23)В Афганистане действуют более 50 тысяч боевиков, заявил замминистра обороны, https://ria.ru/20181026/1531516078.html.(上網時間：2020年2月7日)其中包括“伊斯蘭國”和“基地”組織等代表性恐怖組織，它們對地區安全與穩定構成嚴重威脅。此外，阿富汗毒品問題日益嚴重。從2001年至2017年，鴉片和海洛因在阿富汗的產量增至原來的4倍。(24)Выступление и ответы на вопросы Министра иностранных дел России С.В.Лаврова в Международном фонде им.Свами Вивекананды, https://www.mid.ru/ru/foreign_policy/news/-/asset_publisher/cKNonkJE02Bw/content/id/2984577.(上網時間：2017年12月11日)阿富汗毒品不僅嚴重威脅和損害俄羅斯及其中亞盟友公民的身體健康，引發犯罪和腐敗，而且還為阿富汗境內外恐怖組織提供了財政支持。上述威脅和挑戰使俄羅斯不得不加強與上合組織、集安組織其他成員以及中亞盟友的合作，以對其加以外部阻遏；同時也驅使俄羅斯下決心推進阿富汗和平進程，從而為在阿富汗境內解決上述問題創造條件。

三、俄羅斯阿富汗政策的前景

近年來，俄羅斯阿富汗政策日趨積極、主動，取得了一定成果；而另一面，俄羅斯阿富汗政策也存在一系列限制性因素，俄羅斯僅憑自己的力量、威望和影響，難以實現相關利益訴求。展望未來，俄羅斯既沒有實力也無意從美國手中“接管”阿富汗，俄羅斯將在自身能力有限的情況下，繼續尋求包括“莫斯科進程”機制在內的國際合作，同時致力于保持及加強與阿富汗各政治力量的接觸與合作，以鞏固和提升俄羅斯對阿富汗問題的影響力，從而實現其在阿富汗問題上的戰略意愿。

俄羅斯近期實施的阿富汗政策取得了一定成果。其一，俄羅斯通過與阿富汗政府、塔利班和其他政治派別的接觸與合作，以及在莫斯科舉辦阿富汗問題國際會議及阿富汗內部對話會議，加強了對阿富汗各政治力量的影響力。其二，俄羅斯參與阿富汗問題國際合作，特別是其主導的“莫斯科進程”，在一定程度上有助于促進阿富汗和解進程，同時也提高了俄羅斯在阿富汗問題上的國際影響力。其三，俄羅斯通過上合組織、集安組織的集體合作以及同其他國家的雙邊合作，在預防和打擊來自阿富汗的恐怖威脅及毒品犯罪方面取得了積極成效。例如，2013～2017年在上合組織框架內預防了600多起具有恐怖性質的犯罪，摧毀了500多個恐怖分子培訓基地，制止了2000多名國際恐怖組織成員的活動，沒收了1000多個自制爆炸裝置、50噸爆炸物、1萬支槍和100多萬發子彈，(25)Шанхайская организация сотрудничества.Досье, https://tass.ru/info/5275701.(上網時間：2020年3月2日)其中很多與來自阿富汗的恐怖組織或極端組織有關。再如，2003～2018年，集安組織實施了28次“運河”行動，共收繳373噸毒品。(26)Михаил Мелихов.《Канал》, ведущий к Евразии без наркотиков, https://zvezdaweekly.ru/news/t/20191241725-Q3tXa.html.(上網時間：2019年1月25日)

然而，俄羅斯的阿富汗政策面臨一系列限制性因素，這使俄羅斯難以實現其相關利益訴求。其一，雖然近年來俄羅斯與塔利班的接觸與合作在加強，但由于塔利班自身的獨立性以及俄羅斯對塔利班極端成分的忌憚，雙方合作局限在一定領域和水平，這使俄羅斯對塔利班的影響有限。與此同時，阿富汗政府對美國的高度依賴，以及阿富汗政府對俄羅斯與塔利班關系的不滿，使俄羅斯對阿富汗政府的影響受到限制。此外，阿富汗政府多次表達與塔利班直接對話的立場。因此，俄羅斯難以在阿富汗政府和塔利班之間充當調停者角色，并難以在雙方達成停火協議或和平協議方面發揮重要作用。

其二，俄羅斯主導的“莫斯科進程”只是國際社會關于阿富汗問題的眾多國際合作平臺之一，而不是唯一平臺；而且，美國沒有參加這一機制，阿富汗政府也拒絕參加第二次阿富汗問題莫斯科會議，這使“莫斯科進程”的代表性和效果受到很大制約，因此，俄羅斯主導的“莫斯科進程”對阿富汗和平進程的影響是有限的。

其三，沙俄侵略擴張以及蘇聯侵略阿富汗的歷史，為阿富汗國內反對及仇恨俄羅斯的民族心理埋下“種子”。時至今日，阿富汗國內反俄思想與運動仍有重要影響。在西方及阿富汗國內反俄力量驅動下，上述思想與運動甚至呈現日益加強的趨勢。俄駐阿富汗大使曼特斯基2018年2月指出，“我們確實觀察到了阿富汗國內反對俄羅斯及其地區政策的宣傳積極性的加強。”(27)Посол РФ: в Афганистане срежиссирована кампания против России, https://tass.ru/interviews/4949961.(上網時間:2020年2月19日)反俄思想與運動在某種程度上制約著俄羅斯在阿富汗問題上發揮更大作用。

其四，由于俄羅斯經濟實力有限，特別是在俄羅斯經濟近年來因西方制裁、國際能源產品價格大幅下降以及匯率波動等因素而陷入困局的情況下，俄羅斯無法向阿富汗提供大量經濟援助，更無法與美國向阿富汗政府提供的巨額經濟援助相提并論。這限制了俄羅斯在阿富汗問題上的作用和影響。

在以上因素影響下，俄羅斯憑借自己的力量、影響和威望難以實現阿富汗和平與穩定，以及遏制阿富汗境內恐怖主義、極端主義和毒品威脅的利益訴求。

展望未來，在美國及其盟友逐步撤離阿富汗的背景下，俄羅斯很可能面對一個更加混亂和動蕩、各種非傳統安全威脅更加嚴峻的阿富汗。事實上，阿富汗事務自身的復雜性使外界力量難以真正控制其內部事務。即便是美國與塔利班2020年2月簽署了和平協議，也難以給阿富汗問題的解決帶來突破。首先，美國與塔利班達成的協議能否得到有效執行存在變數。該協議規定美國和塔利班各自承擔相互聯系的義務，由于塔利班內部并非鐵板一塊，一旦塔利班內部有勢力破壞這一協定，勢必將導致這一協議無法得以執行。而美國能否完全從阿富汗完全撤軍也存在疑問。釋放囚犯以及解除制裁等方面若出現問題，也將影響協議的執行。其次，如果該協議得以執行，在美國及其盟友軍隊完全撤出阿富汗后，阿富汗局勢可能更加動蕩。原因在于，美國與塔利班達成的協議沒有要求塔利班承認阿富汗現行憲法與制度，沒有為塔利班與阿富汗政府設定和談基本框架及最終結束談判的日期。事實上，塔利班與阿富汗政府未來很難實現和平。阿富汗政府是以現行憲法為基礎建立的世俗民主政權，而塔利班主張建立的是政教合一的酋長國，兩者在政權性質和國家模式上存在巨大分歧。這意味著，雙方矛盾和沖突很難避免，并可能導致阿富汗更加混亂和動蕩。在此情況下，阿富汗境內恐怖主義、極端主義以及毒品問題將更加嚴重。而即使各方達成民族和解協議，考慮到阿富汗境內眾多極端組織與恐怖組織的存在，阿富汗的和平與穩定將難以保障，阿境內極端主義與恐怖主義威脅也將難以消除；同時，鑒于塔利班及眾多恐怖組織對毒品收入的依賴，毒品問題的解決仍將困難重重。

由于阿富汗問題對俄羅斯及其中亞盟友具有直接影響，因此，俄羅斯未來仍將努力實現其相關利益訴求。需要看到，未來隨著美國軍事力量更多或完全撤出阿富汗，俄羅斯將謀求在阿扮演更重要角色。俄羅斯的雄心在其發展與塔利班的對話與合作，及其主導的“莫斯科進程”中已得到明顯體現。然而，鑒于蘇聯入侵阿富汗的歷史教訓，俄羅斯不再與阿富汗接壤的地緣政治現實以及俄羅斯自身能力的限制，俄羅斯既沒有實力也沒有意愿從美國手中“接管”阿富汗，因為這將付出巨大代價，卻少有政治紅利。俄羅斯將竭力避免再次陷入阿富汗“泥潭”。在阿富汗問題上，俄羅斯也不想與美國競爭，特別是在慷慨援助方面。俄羅斯未來將一方面致力于保持及加強與阿富汗各主要政治力量的接觸與合作，另一方面繼續尋求包括“莫斯科進程”機制在內的國際合作，來鞏固及提升俄羅斯對阿富汗問題的影響力，以實現其在阿富汗問題上的戰略訴求或意愿。

需特別指出的是，在未來有關阿富汗問題的國際合作方面，俄羅斯將保持及加強與美國和中國等其他重要力量的合作。然而，遺憾的是，美國作為對阿富汗最有影響力的外部力量，其行為動機令人擔憂。盡管2019年10月中俄美巴四國發表的聯合聲明指出，“四方呼吁包括阿政府和塔利班在內的全體阿人民保證其領土不被‘基地’組織、‘伊斯蘭國’、‘東伊運’等國際恐怖勢力用來危害任何其他國家安全”，四方“敦促所有各方徹底消除阿毒品威脅”。(28)“第二次阿富汗問題中俄美巴四方會議在莫斯科舉行并發表聯合聲明”，http://www.xinhuanet.com/2019-10/26/c_1125154398.htm.(上網時間：2020年3月16日)然而，在2020年2月美國與塔利班簽署的協議中，美國只要求塔利班禁止在阿富汗境內從事針對美國及其盟友的恐怖組織及其活動，(29)Agreement for Bringing Peace to Afghanistan between the Islamic Emirate of Afghanistan Which is not recognized by the United States as a state and Is Known as the Taliban and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 https://www.state.gov/wp-content/uploads/2020/02/Agreement-For-Bringing-Peace-to-Afghanistan-02.29.20.pdf.(上網時間：2020年2月29日)而沒有要求禁止針對包括俄羅斯和中國在內的所有其他國家的恐怖組織及活動。這說明，美國在阿富汗問題上只顧及美國自身及其盟友的安全，沒有考慮中、俄及其他國家的安全關切。甚至令人懷疑，美國此舉蘊含姑息或放縱阿富汗境內恐怖組織損害中俄安全利益的目的。此外，該協議也沒有規定塔利班承擔消除毒品危害的義務，這一點同樣令人擔憂。盡管美國不可靠，但鑒于美國對阿富汗各政治力量具有重大影響力，以及美國應承擔造成當前阿富汗局勢的主要責任，因此從現實可行性以及歷史責任的角度來看，在未來阿富汗民族和解與重建中，美國仍是重要角色。俄羅斯將不得不繼續與美國在阿富汗問題上磋商與合作，而且這一合作也將蘊含著防止美國單獨操縱阿富汗事務的動機。

在美國不可靠且動機存疑的情況下，俄羅斯將重點加強與中國在阿富汗問題上的合作。應當看到，俄羅斯在阿富汗問題上的大部分戰略訴求與中國一致或相近。在美國逐步撤離阿富汗以及阿富汗可能更加混亂的背景下，中俄加強在阿富汗問題上的合作符合雙方根本利益。中俄應遵循2019年10月中俄美巴四國聯合聲明確定的宗旨與原則，積極促進阿富汗的和平、穩定并消除其境內極端主義、恐怖主義和毒品威脅。在此過程中，中國應避免陷入阿富汗“泥潭”，同時關注阿富汗國內反俄因素并盡力避免該因素給中阿關系造成負面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