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曉紅 張文林
在產業鏈高度融合、技術復雜性和研發強度大幅提升的背景下,開放合作是全球技術創新的必然趨勢,也是我國切實提高自主創新能力的必然要求。當前,數字技術已成為各國搶占新產業革命制高點的決定性因素,面對日益復雜的國際形勢,我們需繼續深化對外開放,在變局中開新局,提升數字技術創新能力。
技術短期的先進性并不能保證長期的市場成功,在科研創新和走向市場的過程中能否形成具有開放包容性的廣泛的多邊合作生態系統,對企業發展起到關鍵影響。如1998年3GPP(3rd Generation Partnership Project)①和3GPP2幾乎同時成立,前者基于歐洲2G移動通信制式GSM,后者基于美國2G移動通信制式CDMA,兩個標準組織的管理機制、組織結構都非常類似,在技術初期,3GPP2依靠CDMA相對于GSM大幅領先,處于明顯優勢,但最終卻是3GPP開發的WCDMA完勝3GPP2開發的CDMA2000。這一結果產生的關鍵原因就在于3GPP的開放包容性完勝3GPP2的封閉排他性。
3GPP2的問題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一是以高通為首的美國公司牢牢把控了3GPP2的標準話語權,高通和其他北美CDMA設備商(Lucent、Nortel、Motorola等)形成的利益團體對新參與者的技術方案基本采取排斥態度,美式的自主可控使3GPP2的標準不能完全反映整個產業的利益,標準制定過程的封閉性導致3GPP2質量下降,極大降低了全球運營商對CDMA設備的采購意愿。二是基于3GPP2標準獲得的大量CDMA基本專利和芯片的絕對領先地位,高通公司設計了向全球CDMA設備商、終端廠商和運營商收取高額專利費的“專利保護傘”機制,將整個產業鏈利潤總和的絕大部分收入囊中,這種獨家壟斷的利益分配機制讓3GPP2產業鏈最終分崩離析。
歐洲發起的3GPP是開放包容的典范。3GPP嚴格遵循“基于共識”的決策原則和工作程序,聽取所有成員的技術觀點和利益訴求。雖然3GPP也設計了表決制度,但為避免在標準制定過程中犧牲少數意見公司的利益,幾乎從不采用表決方式進行技術選擇,而是采用充分協商、模擬表決等更加靈活的方式,這種開放性不僅沒有讓效率成為犧牲品,同時促成了3GPP標準的高質量。隨著3GPP發展壯大,新成員越來越多,但它們都未受到歧視。
從最終結果看,3G時代WCDMA終端用戶數的全球占比為80%左右,CDMA2000終端用戶數全球占比不到20%。產業鏈的巨大優勢延續到4G時代,造成3GPP2制定的4G標準UMB達不到足夠的規模經濟門檻直接沒有進入商用,3GPP的4G標準LTE成為全球主流標準。
最終贏得主導權的技術體系必然建立在面向全球、多邊合作和公平競爭的創新機制基礎上。因此,我國應以開放創新引領重塑技術和產業競爭新優勢,營造開放的市場環境和競爭環境,引導企業積極開展多邊合作,參與全球技術創新體系和規則變革,在新的全球數字技術體系和數字經濟版圖中贏得機遇。
(1)放寬數字技術領域外資市場準入。ICT是開放發展的典型行業。20世紀80-90年代,我國電信設備市場幾乎被愛立信、諾基亞、阿爾卡特、西門子、北電、朗訊、摩托羅拉及富士通“八大金剛”占領,以巨龍、大唐、中興和華為為代表的本土電信設備商剛剛起步,且舉步維艱。但國家并沒有采取閉關鎖國的政策,而是通過開放市場促進競爭,發揮跨國公司在研發、規范、標準和管理等方面的技術外溢和示范帶動效應,鼓勵本土企業通過“干中學”和引進消化吸收快速提升了技術創新能力??梢哉f,沒有對外開放就不可能形成具有競爭力的信息通信技術產業,更不可能出現華為這樣的世界級企業和5G這樣的世界領先技術。當前,大力吸引全球數字技術領域跨國公司更為重要。一是有利于增強內外資產業鏈和供應鏈的相互依賴性,營造互利合作共贏關系,對于形成雙循環新發展格局意義重大。二是以平等開放原則為基礎為我國數字技術企業走出去創造有利的市場環境,為企業開展對外投資、海外并購、境外研發及建設數據中心等生產經營活動鋪平道路。三是繼續引入競爭機制和學習效應。內資企業與外資企業通過相互學習、交流,有利于促進新技術、新業態和新模式加快成長,在技術標準、規范和規則等方面加快國際化步伐。
(2)發揮世界超大規模市場優勢吸引全球新技術。一是我國具有“市場換技術”的顯著優勢,巨大的國內消費市場將為各國新的數字技術提供產業化和規?;瘧玫膹V闊空間,成為孵化培育全球新技術的大市場。尤其是形成以國內大循環為主、國際國內雙循環相互促進的新發展格局,將進一步釋放內需潛力促進消費結構升級,更加彰顯國內市場優勢,為吸引高技術跨國投資創造有利條件。二是鼓勵外資參與國家重大科技項目攻關,參與制造強國、數字中國和智慧城市等建設,在項目招標、政府采購和研發補貼等方面給予外資企業同等待遇。三是鼓勵外資企業與我國高校、科研院所以及企業創新研發合作模式,探索共創、共享和共贏的體制機制,鼓勵合資、合作、交叉持股和專利交叉授權等開放創新模式。
(3)發揮外資在華研發中心的創新驅動作用。從ICT產業發展歷程看,跨國公司在華研發中心是我國技術創新的重要驅動力。1993-2000年期間,摩托羅拉、微軟、愛立信、朗訊、諾基亞和富士通等跨國公司進入我國之后均設立了研發中心,這些研發中心不僅產生了大量專利技術,而且為我國培養了大批專業技術人才,對于提升我國信息通信技術創新能力具有重要帶動作用。截至2019年,三星公司在我國設立7家研發中心,研發投入達28億元,研發人員達4000余人,發明專利授權量達1970個。目前,我國IT工程技術人才規模居世界前列,隨著知識產權保護環境不斷優化,必將吸引越來越多的外資研發中心落地。
加強技術型對外投資能夠有效組合國外先進技術資源、促進技術要素流動,國際并購已成為我國企業獲得關鍵核心技術的重要途徑。在核心技術研發周期長、風險高、投入大且直接購買困難增多等情況下,并購可以有效規避技術壁壘使企業短期內掌握核心技術。據晨哨并購統計,2018年我國企業在TMT(科技、媒體和電信業)領域的海外先進技術并購數占比為15.65%。近年來,設立海外研發機構和科技園成為我國數字技術企業融入全球創新鏈,利用全球人才快速掌握前沿技術的重要渠道。如華為公司在海外設立了16個全球研發中心、36個全球聯合創新中心,在全球范圍內開展技術創新合作。上汽集團針對自動駕駛、網聯汽車、大數據及軟件技術等關鍵領域在以色列、泰國、印尼、英國和印度等設立創新中心和生產研發基地。建議一是對于企業設立海外研發中心給予適度財政補貼和稅收優惠,用于支持企業購置研發設備、聘用海外科學家、在海外申請專利等。二是高度重視在“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和地區布局5G、大數據和云計算等網絡數字技術,在幫助其發展數字基礎設施的同時,輸出我國的技術、標準和規則。

■波浪千層 王建/攝
當前,發達國家試圖繼續占據全球數字技術的主導地位,但新興經濟體和發展中國家的追趕勢頭加快,因此,數字技術既是各國競爭焦點也是合作的重點領域,這為我國更廣泛地加強創新合作、拓展技術來源提供了空間。建議我國積極與主要國家商簽雙邊、多邊和區域間的技術貿易投資合作協議,在推動自由貿易、投資協定中增加技術貿易、數字貿易等相關內容。一是基于平等原則,相互開放技術投資、技術貿易市場,構建共同研發、共享資源、共享成果、共創標準體系的“四共”技術合作新機制,形成標準互認、資質互認和規則互認的開放創新局面。二是建立促進數據跨境自由流動及有效監管的合作機制和政策對接機制。在維護國家安全底線的前提下,盡快建立數據分類管理體制、跨境流動的監管機制,減少數據本地化限制。三是建立科學家互訪、技術人才互訪和留學生互派等人才交流機制,通過舉辦國際論壇等活動促進各國技術相互交流借鑒。
注釋:
①3GPP的目標是實現由2G網絡到3G網絡的平滑過渡,保證未來技術的后向兼容性,支持輕松建網及系統間的漫游和兼容性。其職能:3GPP主要是制訂以GSM核心網為基礎,UTRA(FDD為W-CDMA技術,TDD為TD-SCDMA技術)為無線接口的第三代技術的規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