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法完成的律師夢

余清華

父親從小就有一個夢想,做一名伸張正義的律師。20世紀90年代的時候，父親很喜歡看港臺劇，劇中經常會出現一群戴假發、在法庭上口若懸河的律師。《法與情》中劉德華扮演的律師形象深深影響著父親。這部電影呈現了嫻熟和精彩的法庭辯論場面,最后又巧妙回歸傳揚真善美和人間正義的主旋律。也正是這部電影，將父親引領至法律的藍海，父親的律師夢由此啟航。

初中畢業那年，本來能夠上高中的父親聽從爺爺的安排，無奈之下上了一所中專，學習公路與橋梁專業，畢業后順理成章地進入了公路部門從事技術管理工作。但在父親的心中始終有一份無法割舍的“律師”情懷。

當律師要通過律師資格考試，要具備法律大專畢業證才能報考。當時父親已經有了一個土木工程大專學歷，為了取得法律大專學歷，為了省錢又報名參加了法律專業自學考試，一門一門過。為了聽課參加輔導，父親經常下班后飯都顧不上吃，騎車去十里地之外的輔導站上課，辛苦程度可想而知。經過三年，父親終于拿到了法律大專學歷，正當父親胸有成竹地備考律師資格考試，律師資格考試改成司法考試，提高了報名條件，要求本科學歷才能報考。當時父親聽說這個消息后，一天都沒吃飯，還是輔導站的一名老師勸他，你就再考個本科，把考本科過程當備考。父親覺得老師講的很有道理，便狠狠心繼續把本科讀了下來。連續六年的業余學習使父親變得更加善于掌握學習技巧，學會運用知識。拿到本科學歷的當年，父親投入到緊張的備考中，當時我上小學，記得整個夏天父親都在做題看書。他的這個習慣深深影響了我，用父親當時的話說,學習是苦差事,但對于普通家庭出身的人,考試是最公平也是最容易做的事情,你只要努力就行。父親的第一次司法考試以幾分之差失敗。分數出來后,父親始終不相信成績,申請復核一次,依然如此。父親很沮喪,一度時間什么也不想做,這么多年吃了這么多苦,總覺得老天對他不公平。奶奶告訴他,你這次沒考好,當你年齡大了，回憶你一生的經歷,你就會覺得是微不足道的。古話說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不要太在意一兩次成敗。父親好好反思了自己的差距，認為自己的法學理論知識不扎實，只知道一味做題，沒有把基礎學扎實。那個年代沒有網絡，更沒有網校，想聽好的老師講課輔導只能去北京等大城市，父親了解到中國政法大學的司法考試培訓班口碑好，當時決定去北京上輔導班。北京的夏天炎熱，無法想象父親在北京的校園內學習兩個月是怎樣挺過來的。經過一年的扎實復習，父親終于通過了那年的司法考試，成績在凌晨出來的那一刻，我記得父親興奮不已，像個孩子般雀躍。

領回律師袍的那一刻，父親覺得自己已經成為一名真正的律師，但現實再一次打碎父親的夢想。有證并不能代表你能辦理好案件，每次在家聽見父親接到客戶的咨詢，父親總是耐心解答，希望能把案件變成委托，但每次都鎩羽而歸。父親的資深律師朋友告訴父親，絕大多數人是想免費咨詢，獲得律師的無償幫助，你不要給他們解釋太清。父親卻不這么認為，他認為能用自己的知識幫助到更多的人，不也是無形之中多做了一件好事嗎？剛當律師的頭半年，一個案件也沒有。父親是帶著無限的歡喜從事向往已久的律師職業,然而當真正接觸這個行業時，迷茫和現實打破了父親的夢,理論和實踐之間有莫大的差距。一開始父親每天在所里看各種類型的案卷,邊看邊翻閱相關的法律規定,通過搜索審判文書網來學習案例,力求將同一類案件從不同的角度、不同的情況進行分析,找到最佳的方法。父親意識到光有書本經驗是不夠的,認為做公益事業和志愿者服務是一個很好的渠道,這些活動有助于豐富律師的形象、經驗，便主動找到法律援助中心代理一些法律援助案件,辦理案件連續加班到深夜是常有的事，餓了父親就吃點餅干充饑，累了就靠在椅子上休息。天道酬勤，他那堅韌不拔的意志讓當事人深深敬佩。案件辦完后,看到滿意的結果和父親的辛苦付出，個別當事人會送一些微不足道的土特產。法律援助案件是不允許向當事人收取任何費用的,雖然父親覺得這些土特產凝聚著對他工作努力的認可,也表示對當事人的尊重,但父親一般都會婉拒。每次辦完了法律援助案件,市司法局都要電話回訪,父親的滿意率是百分之百。父親覺得再小的案件對當事人來講都很重要,憑著較好的業界口碑,父親獲得了市級法律援助先進工作者的榮譽。對于父親,這榮譽太重要了,父親在單位工作期間也曾經獲得過省市級榮譽表彰,但父親覺得這份榮譽格外沉重。不管辦理哪類案件,父親都結合自己的工程師經歷,把經手的每一個案件辦好、做精，認為辦理案件就像蓋房子打基礎一樣，你基礎打得越牢,以后你蓋的房子才能越高。

每當父親回想自己的職業經歷，父親慶幸自己當初的選擇，沒有大起大落，沒有華麗轉身，一切都簡單得不能再簡單，一切都自然得不能再自然。父親始終認識到律師這個職業是一個終身學習、終身勞碌且如履薄冰的職業,必須不辭勞苦、全心全意為當事人做好服務。沒有人能夠隨隨便便成功,任何一個行業,任何一個領域,能夠真正成為專業人士都不容易,都需要付出非常多的心血和汗水,并持之以恒地探索精研和奮進。父親一直想做一名工程專業律師,正當父親辦理律師業務得心應手之時，父親卻總是感覺到腿部疼痛，經醫院檢查屬于腰椎間盤突出，壓迫神經，需要做手術，不能久坐。做律師離不開案頭精著,父親無法繼續從事他的律師事業，只有停止執業，當一名律師對他來講始終是無法完成的“夢”……每個人都有夢想，有的大，有的小。但對父親來講，不管今后從事任何行業，一定會心懷夢想，做一個正直的人，樹立良好的口碑，會有持續的求知欲和向上的動力，會不斷學習，不斷進取，遇到困難和挫折也會堅持走下去，因為路就在自己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