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畫像（組詩）

丁小龍

一種遼闊

譬如站在土堆的高處

俯視著潮河水，望如母親年邁的

皺褶血管

在哪里都有她的身影

譬如聽到的這風(fēng)

來自戈壁與草原

來自荒山與田野

最后，才歇到我身邊的

譬如，我們一直在割著蒿草

經(jīng)受痛癢與荊棘

深藏著理想

到最后一刻，才撥云見日

哦，遼闊，指的不一定是幸福

但肯定是超乎它之上的

就像那間天使的屋子

那扇狹小的窗戶

總是向我們懸掛著晃動的項鏈

接納走過來的人群

總是把我們的信，一封封蓋上戳印

悄悄寄向某處

自畫像

不知何時開始

善于接近這些奇怪的斑紋

窗玻璃上的，空中的

抑或是水面和水底的

總覺得它們，才能去打開

我心中越來越雜亂的秘結(jié)

大部分時候

我在眺望，在觀察，在聆聽

辨別塵世的真相假象

辨別自己是在原地未動

還是跟那些碎屑和沙礫

已漂流得很遠了？

我苦口婆心，擔憂著無關(guān)自己的事物

又偶爾心生嗔戾

我是個凡夫，愁憂自己正老去的臉

愁憂自己的貧窮

我又是個脫俗者

總覺得，自己是繁星里的某一顆

因那一念無明

因為生了那一絲貪婪

才掉落的

風(fēng) 里

風(fēng)里，你有難言之隱

比如，不能總對葉子說：綠

不能總對遠方打拼的游子說：

孩子，回來吧！

也不能總對一個失敗的人說：

看開就好

哦，那樣多的人

在風(fēng)里，隱忍地站著

站成草芥，站成樹

站成銹鐵，站成碑石

你清楚的——風(fēng)聲不可輕信

有時是催命鬼

有時是攔路石

像候鳥

蘆葦，翹首的方向和你一致

因為它們從淤泥破出的力

也和你一致

寂寞與浮沉的，是野花

在等著采摘它的人

等陶罐和窗臺，認它做親人

怎樣的一輪紅日，你自夢境取出

卻舍不得掛起

它的亮，似乎從地底而出

征途和自由

使你倏然淚下

奔如候鳥，也盼如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