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懷古

吳傳玖

一

循著歷史的古脈，我們徜徉在古城西安歷史的浩瀚與輝煌中。

西安古城地處關中，東有崤函之險，西有秦嶺散關之固，且物產豐饒。自西周至唐末，一千多年間始成為多朝帝王建都之所。其間西周建都于鎬京（今長安縣），秦始皇建都于咸陽，西漢、西晉、前趙、前秦、后秦、西魏、北周及隋唐建都于長安（即今西安市）。李淵建立唐朝后又將都城擴大，周圍三十六公里，比現今筑于明代的城垣范圍大了九倍，無論資質和時間在我國“六大古都”中應堪稱冠雄。

如今的西安，自隋唐以來，在歷經了又一個一千多年的滄桑巨變之后，仍舊如一位端莊秀麗、華貴大氣的古典美人展示著她燦爛如新的歷史文化之美。東線臨潼一帶的半坡遺址、華清宮、始皇陵及兵馬俑博物館等，西線咸陽、興平、乾縣、武功一帶的秦宮、茂陵、昭陵、乾陵、貴妃墓等，南、北線的興教寺、香積寺、黃帝陵，以及處于市區的碑林、鐘樓、大小雁塔、寒窯、曲江池、興慶宮及八路軍西安辦事處、西安事變舊址等都無不把我們的思緒牽回到千年歷史的風雨中讓我們為這座名滿華夏的古城的古風古韻、古香古色而驚嘆、而震撼、而折服，沉浸在難以自制的發古幽思之中……

當我們登上驪山烽火臺遺址時，眼前不禁閃現出周幽王和褒姒“烽火戲諸侯”的歷史場景；當我們來到長安城的未央宮，一則充滿玄機的“斬韓信”故事，即躍然于目前；當我們佇立唐都玄武門遺址，那刀劍拼殺、血雨飛濺的玄武門之變亦浮現在腦海。華清池內的蔣介石臥室和驪山上的“捉蔣亭”更使人聯想起震驚中外的西安事變，追憶起七十余年前張學良、楊虎城兩將軍為挽救民族危亡，迫蔣抗日的偉大義舉。

當然，我們在尋訪古城一處處歷史的古脈中，又再一次地沐浴和沉浸在中國悠久歷史人文和地理文化傳統的洗禮和熏陶中。唐代大詩人李白一首“……秦樓月，年年柳色，灞陵傷別。樂游原上清秋節，咸陽古道音塵絕……”中的樂游原是唐代仕女游賞圣地，在大雁塔東北，至今還存遺址供人憑吊；灞陵即灞橋也，位在市東。詩人王維的“渭城朝雨浥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勸君更進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所指渭城，在市西。城邊的渭橋今亦歷歷在目。當年的灞橋和渭橋即是人們送別親友的餞行之處，友人在這里折柳相贈。柳是“留”的諧音，以表示依依不舍之意。如今的灞橋和渭橋，路側的行行綠柳，仍舊枝繁葉茂，迎風飄拂，但已不再會引起古人那種黯然傷別的情緒，而是在歡快地迎送著我們這些南來北往的行客。

大詩人杜甫，在長安飽經喪亂，留下的詩句更多，亦更動人心緒。無怪乎西安的友人總是饒有風趣地告訴我們：到西安游覽，最好帶一本唐詩。

二

我們乘坐的面包車駛出臨潼五公里，便到達了一統中國的始皇帝——秦始皇的陵墓。它背靠驪山，規模宏達。長長的甬道盡頭，級級臺階上屹立著小山一樣的陵丘，林木蔥蘢，氣象雄偉。由此前行不遠處便是早已名聲斐揚中外的兵馬俑博物館。這被稱為世界“八大奇跡”的秦俑館，正面是拱券型的展廳。廳內土坑中，真人般大小的甲胄武士排列成陣，氣勢威嚴、肅穆，形態生動，栩栩如生。側面陳列館的銅車馬，制作更顯珍奇、精良。據說，這兵馬俑是圍繞始皇陵布置的宿衛部隊。眼前展示的僅是一號坑的情勢：氣宇軒昂的千余武士和將軍只是萬千官軍隊伍中的一個部份。這位企謀“續六世之余烈，振長策而御宇內，執棰拊以鞭笞天下”的“祖龍”，不僅生前叱咤風云，生后亦要帶甲百萬，雄視千古。他執掌天下，自稱始皇帝，并雄心勃勃于“后世以計數，二世三世至于萬世，傳之無窮”。當然最終還是不了初衷，秦王朝猛于虎的嚴刑苛政導致了三世未果和王朝的履滅。如始皇帝其時其靈有知，一定會抱憾天意。

我們行走于臨潼城南的驪山華清池畔，只覺這里翠綠掩映著的樓臺亭榭，雕梁畫棟，景色是十分地綺麗。其實這里就是唐明皇嘔心構造擴建的華清宮。山間一道溫泉潺潺，更是顯得其得天獨厚。至于對風流天子李隆基和貴妃楊玉環在此的“芙蓉帳暖度春霄”的奢糜生活，白居易筆下的《長恨歌》做過淋漓盡致的描述，而成為傳世千古的名作。如今那座香艷千古的貴妃池仍是奇幻依人，令人思接千載，浮想聯翩。

有名的大雁塔高高屹立在城東南的慈恩寺內。走在雁塔路上，遠遠就能看見高聳的塔尖。這慈恩寺是大唐高僧玄奘從西域取經回來翻譯佛經的地方。佛殿之內，佛主高坐蓮臺，羅漢分列左右，法相莊嚴，香煙繚繞。殿內尚存有石刻，記載著唐玄奘去西域取經的事跡。殿后的大雁塔即為玄奘倡議修建的保存經像之所。關于唐僧取經的故事，一部《西游記》早已為萬千眾生所熟知。真實的玄奘，經歷千辛萬苦去“西天”取經，終于把佛教真傳帶回國內，并由其口訴，辯機編寫了一部煌煌巨作《大唐西域記》。這部著作乃是今天我們研究南亞、中亞歷史地理的寶貴文獻資料。

位于西安南門省博物館內的碑林，亦是古城中的一處經典之所。建于宋代的碑林，原為保存唐《開成石經》而設，后來不斷擴展，就成了現在的規模。進大門，過泮池，迎面碑亭內一塊高大的石碑，即是唐玄宗御制的。再進去即是碑林，共分為六室，存儲漢魏以來各種碑志一千幾百方。廊下還有許多墓志之類的石刻，真可謂是集歷代書法之大成了。據我所知流傳的許多拓帖可以說有不少來之于此。如柳公權的《玄秘塔碑》、懷仁集晉代王羲之書的《大唐三藏圣教序》、智永和尚懷素的《千字文》等等，都是從這里拓印的。

館內石刻藝術室陳列的漢唐各代石雕藝術作品，亦堪稱觀止。“昭陵六駿”是唐太宗李世民在建立唐王朝的征戰中六匹戰馬坐騎的浮雕像。其中“拳毛騧”和“颯露紫”兩塊被美國人盜去，故這兩塊只是復制品。其它諸如許多從陵墓、廟宇、洞窟中轉移至室中保存的真品或復制品，如獅、虎、鎮墓獸，以及人物雕像等無不巧奪天工，精美絕倫，處處閃耀著中華民族燦爛文化的瑰麗光彩。

三

過渭橋不久，咸陽秦宮博物館就在面前了。其實這里只能說是秦代咸陽宮殿遺址，公元前350年秦孝公遷都到此。秦始皇統一六國后，即在此大興土木，建造宮殿，擴大都城，并遷徙天下豪富十二萬戶來此居住。可以想見當時咸陽是何等的一派繁華景象。可惜的是漢楚霸王一炬成灰，昔日輝煌的宮殿早已不復存在了，如今我們只能看到在館內陳列的從地下發掘出的文物，如宮殿的磚瓦，其形制自然比今天的大得多。磚每塊長約一米、寬四十多厘米，空心，表面刻有花紋圖案；瓦片每塊也有八十余厘米，還有下水道設施及抽水機具，均為陶制。另外還有布（鎛）、刀、貝、園錢等錢幣。常言曰：秦磚漢瓦，親眼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西至茂陵，只見博物館門墻高大，氣派雄偉，但館內的墳不是漢武帝而是霍去病。真正的茂陵還在館西稍遠的地方。霍墓上有涼亭，墓前排列大型圓雕石刻臥牛、臥虎等。墓前石碑系清乾隆年間陜西巡撫畢沅手書“漢驃騎將軍冠軍侯霍去病墓”。

因種種原因，我們未及去到茂陵，而又折回咸陽轉道去了乾縣，當然首先是去了乾陵。

乾陵是唐高宗和則天女皇的合葬墓，背靠梁山，地勢高峻，陵前尚有章懷、懿德太子和永泰公主的墓作為陪葬。

我曾經看過郭沫若的歷史劇《武則天》，對其中的章懷太子印象深刻。他是唐高宗第六個兒子，因失寵于武則天，被貶巴州（四川巴中）為庶人，爾后自殺，不久追封為雍王。其靈柩亦由巴州運回，與妃子房氏合葬于此。唐睿宗即位，追贈為章懷。

這里尚有郭沫若老先生手書的“乾陵”二字的碑刻，字形凝重，別具古韻。還有述圣記碑和無字碑等。無字碑其實是有字的，據說是當年由唐睿宗親筆書寫，因年久風雨剝蝕，字跡漫潰不可辨認了。如今的“乾陵”只有那大道兩側排列著的石雕侍臣和石獸們似乎還在彰顯著一代代王朝的滾滾紅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