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代圖案藝術設計方式探析

徐峰峰 王建芳

摘要：透過南陽漢畫像磚圖案藝術反思當代圖案藝術設計。概括南陽漢畫像磚產生的時代背景。從圖案題材、構成形式、工藝表現三方面剖析南陽漢畫像磚圖案藝術之美學，總結其美學價值。繼而厘清南陽漢畫像磚圖案藝術與當代圖案設計的相通性，以古鑒今，審視當代圖案藝術設計。南陽漢畫像磚圖案藝術設計對于當代圖案藝術設計具有借鑒意義。隨著時代消費方式的升級，當代圖案設計應當立足于文化，取材于生活，以情感化的設計方式為圖案設計灌注全新的創作理念。該研究可為當代圖案藝術的設計方式提供參考。

關鍵詞：南陽漢畫像磚 圖案藝術 美學價值 設計方式 探析

中圖分類號：K879.4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0069 （2020） 08-0131-03

引言

漢畫像磚作為主要的墓室建筑材料之一，本質是為喪葬禮俗服務的一種獨特的藝術形式，昭示了漢代先民們內心有關生死的思索。其形成原因并不是單一而論的，而是直接受到文化、經濟、政治、墓葬習俗等諸多因素的影響。南陽作為兩漢時期重要的文化、經濟、政治中心之一，時代背景的變遷對于該地區畫像磚的形成演變有著深刻的影響。換而言之，該地區的畫像磚最能體現漢代的社會生活風貌以及漢代先民們的精神訴求。其最主要的特點在于許多好的作品已突破了對現實的模仿，進入了大膽想象、創作性構思和布局的高級藝術創作階段Ⅲ，是漢代畫像磚的獨特風格性趨于成熟的標志。包羅萬象的題材、質樸生動的表現形式使得一磚一畫之中流露出古拙樸厚的藝術魅力與漢代先民刀耕火種的生活經歷，深刻揭示了漢代先民們對于生活沉浸式的熱愛和留戀，并以高度自覺的重視與追求將其提升到了藝術美的高度，體現出一種獨特的漢式生活美學。這種源于生活、富含文化內涵、追求精神歸屬的設計方式正與當下圖案的設計理念不謀而合。

一、南陽漢畫像磚產生的時代背景

南陽地處于河南省西南部，南有大洪山，西南是武當山，西為宛西山地，北為伏牛山。河流屬于漢（水）、淮（河）兩大水系[2]。總而言之，氣候宜人，水系發達，土壤肥沃。得天獨厚的地理優勢自然為其經濟、文化、政治的發展提供了優越的基礎條件。漢武帝時期，“鹽鐵官營”措施的頒布促進了冶鐵產業以及水利事業的發展，農業生產空前繁榮，加之往來交通的便利，南陽一度成為當時的經濟貿易中心。也因此，諸多達富貴人、王侯將相受封于此，使其在政治地位上亦是獨占一席之地。與此同時，文化交流日益頻繁，形成了儒道互補的局面，并深深地影響著政治、經濟、禮儀習俗等其他方面。雖然漢朝統治者在政治上承襲秦制，但在文化藝術方面，楚文化的浪漫思潮依舊主宰著兩漢的藝術美學。除此之外，兩漢時期，在經濟騰飛、統治者以孝立國并以“孝廉”馭士以及漢人靈魂不滅、升天成仙思想等多種因素的影響下，從西漢中期至東漢末，社會上出現了“世以厚葬為德，薄終為鄙”的現象[3]。正是在這樣的時代大背景之下，形成了別具一格的南陽漢畫像磚藝術。

二、南陽漢畫像磚圖案藝術

（一）圖案題材

南陽地區漢畫像磚圖案藝術汲取各個地區畫像磚圖案藝術之所長，加之深受時代大背景的影響，形成了獨特的南陽風格。從地域上來看，南陽漢畫像磚是河南漢畫像磚的分支。洛陽漢畫像磚藝術風格奇特，裝飾有大量的人物、動物、植物等元素。鄭州漢畫像磚生活氣息濃郁，將貴族生活與神話傳說引入到了畫像磚這一藝術形式當中。而南陽漢畫像磚圖案藝術則是在沿襲了以往畫像磚圖案題材的基礎上，突破了舊有題材的桎梏，將現實與理想交融，構建了一個具有現實性的理想世界：仙人六博、羽人升仙、拜謁西王母等等有關于神仙世界場景的架構并未脫離真實生活，而是在以現實生活為藍本的基礎上熔鑄而成。除此之外，歷史題材如泗水撈鼎、二桃殺三士，也從畫像石中進入了畫像磚之中[4]。總而言之，南陽漢畫像磚圖案題材包羅萬象，除了對平生生活的寫照，更是寄寓了人們的祝福與希冀，是反映當時社會萬象的重要證明。大致可將其分為以下四大類：日常生活類、歷史故事類、神仙異獸類，花紋裝飾類。

日常生活類：此種類別是對于人們日常生活的刻畫。可大致細分為生產勞作類，如農耕、鹽井生產等;休閑娛樂類，如樂舞百戲、狩獵、雜技表演等;禮樂教化類，如傳經講學、甲第等、閣樓建筑類;車騎出行類等。

歷史故事類：受到“君權神授”、“三綱五常”等道德觀念的影響，統治階層借歷史之典故深化地位與權力，最為常見的如二桃殺三士、伯樂相馬、晏子見齊景公等。

神仙異獸類：是人們內心期望的外在象征，可大致細分為神仙人物;如西王母、羽人、伏羲女媧、方相士等;祥瑞異獸類，如朱雀、龍、窮奇等。

花紋裝飾類：此種類別圖案常用于邊框裝飾。可大致細分為幾何類;植物類，如柿蒂紋、葉脈紋、麥穗紋等;云氣紋;器物紋如套壁、錢幣、弓箭紋等。

（二）構成形式

1.構圖規律：構圖規律是串聯各類圖案元素使其呈現一定主題美的重要方式。南陽漢畫像磚圖案題材植根于人們現實生活，內容多是對于生活容敘事性的表達，往往一幅作品中具有多個主題，但因其獨特的構圖規律，多而不亂，呈現出清晰的主觀意念。從南陽漢畫像磚圖案的構圖規律上看，大致可分為以下四種：序列式構圖、對立式構圖、獨立式構圖以多主題自由組合式構圖。

序列式構圖：該種構圖形式主要針對獨立的主題元素而言，是單個或多個主題元素有序呈縱向或橫向排列的一種方式。如圖1中畫面中朱雀和官吏分別作為單獨的主題元素使用，呈縱向排列狀。在某些畫像磚圖案當中，如圖2，由于是小模壓印壓印而成，會形成明顯的分界線，使得各個主題更為分明清晰。

對立式構圖：表現為以視覺焦點為對稱中心，圖案兩側主題元素遙相呼應，從而形成視覺上對稱感受的構圖方式。如圖3畫面之中，雙龍穿璧而交，形成了強烈的視覺沖擊，以此為對稱中心，左側的羽人和白虎與右側的熊和牛形成了—一對立之勢，強化了畫面氛圍的同時使得畫面的故事情節顯得更為跌宕起伏。

獨立式構圖：該種構圖形式主要針對獨立的主題而言，各類圖案元素互相組合從而形成單一明確的主題的構圖方式，如圖4、5。

多主題自由組合式構圖：該種構圖方式主要針對大場景而言，由多個主題自由組合形成一幅具有故事隋節連貫性的畫面的構圖方式。如圖6畫面左側—人俯身跪坐，正向坐于帳篷底下之人稟告，畫面中心車馬騎行，護衛隊伍莊嚴威武，引得不少人紛紛跪拜，畫面右側正上演著二桃殺三士的歷史典故，整一個畫面故事情節有序，引人遐想。

2.意象表達形式：南陽漢畫像磚圖案藝術的主要構成元素是以線為主，點線面結合。點線面是最為本質的表達方式。《易經》中的賁卦六爻談的就是裝飾之道，揭示了質樸是文飾之本。孔子在《序卦傳》中總結道，“物不可以茍合而已，故受之以賁。賁者，飾也”。事物不是勉強相合便可，所以還需要加以“賁”，“賁”即是文飾。《雜卦轉》中又提到“賁，無色也”。所謂的文飾雖然是是美化，但還是依附事物本質，裝飾只是在事物本身的基礎上更凸顯其原本的特色與表現。而《論語》中提到的“繪事后素”也是這個意思。總之，只有最為本質的方式才能完美地呈現出質樸本真的生活之美。用質樸的白描線條與點和塊面的組合來表現畫像磚圖案中的人物車馬等造型恰恰符合上述古拙樸厚的人文美學特征。而采用流動、伸展、無限延長的線的構成形式來表達鳳烏羽人、羽化登仙等想象中的世界則體現了漢代先民們對于延續美好生活的精神訴求。與畫像石相比，其在藝術上更為簡約，更為抽象，更強調線條的表現力[5]。并且南陽漢畫像磚中的主要形象幾乎沒有一處尖銳或突然轉折的地方，大部分塊面的過渡和輪廓的轉折都呈現曲線或曲面，使整個形象向內收斂濃縮而顯得結實有力。這些輪廓所呈現出的極富動感、極富變化的曲線具有無窮的魅力[6]。

在對意象形象的處理上，主要有概括與對比、變化與統一、對稱與平衡、夸張與變形等形式語法。概括是南陽漢畫像磚案藝術最主要的表現方式，也幾乎是漢畫像磚的共同特點。縱觀南陽漢畫像磚圖案，元素的靜與動一目了然。匠人將自然形態中繁復的部分去粗取精，歸納提煉為最具有造型性的簡練的形象，以求將自然形象的內在本質和強烈韻律傳達給受眾。如圖7，車馬出行的場景在概括提煉之后幾乎僅保留下了剪影，但畫面卻不因簡單而失去生動性。這是基于漢代人民對于生活萬物萬事的細致觀察以及深刻感悟之上的。此外，漢代匠人們用夸張、變形、重復等表現手法刻畫意象，通過元素形象的升華傳達其內在情感。超脫出對事物本身的描繪，將匠人的主觀感受和人們的共同情感融入進畫面中。

（三）工藝表現

南陽漢畫像磚的圖案制作通常采取模印的方式。根據整個磚面畫像與模印的數量來分，有一模一磚，多模一磚[7]。與其他地區不同的是，其模型的雕刻方式以高浮雕為主，陰刻線、陽刻線為輔，因而南陽漢畫像磚的圖案形象飽滿立體，具有極強的視覺空間感，是河南漢畫像磚圖案造型藝術之典范。如上圖圖4，畫面之中二人正在表演盤鼓舞，一舞者單腿跪立于地，雙手托盤，另一舞者輕踏于盤子之上翩然起舞，體式張揚，高浮雕的雕刻方式使得舞者的形象更為突出，似要從磚面之上躍然而出。

三、南陽漢畫像磚圖案藝術的美學價值

（一）文化價值

南陽漢畫像磚圖案藝術融合百家文化于一身，是漢文化的集中體現。漢文化的形成可以追溯到春秋戰國時期，春秋戰國時期，中國的思想界出現了百家爭鳴的景象，儒家、道家、法家等思想學派為漢文化的形成奠定了基礎。漢朝時期，北方文化以儒家文化為代表，而南方則以黃老之學為表率。儒家文化尊崇仁、義、禮、智、信、孝，與漢代的政治主張相符，因而統治者實行了“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的政治策略，從此儒家文化就牢牢地與現實政治捆綁在一起。而黃老之學則在民間百姓的口口相傳中轉化為道教形式，寄托了人們對于長生不老、羽化升仙的美好愿景。南陽漢畫像磚圖案藝術正事在基于社會現實的基礎上，融合了百家學說文化，大膽想象創作，讓其不單是作為獨立的藝術品而存在，更是成為漢代文化的一部分，是融匯古典現實與浪漫主義精神的文化瑰寶。

（二）精神價值

南陽漢畫像磚所呈現的圖案題材不論是對于現實生活的直接記錄，還是對于神異世界的暢想，都具有濃郁的生活氣息，富有人文主義內涵。它不光承載了漢代先民們的社會現實生活行為，也承載了人們美好希望的精神向往。

從兩漢的發展歷史看，因受到等級制度、文化思想、經濟水平等多種因素的約束，導致漢代普通民眾地位低下，權力、名譽、金錢等都是想而不得之物，反觀統治階級的富人生活，物質充裕，生活幾乎趨于完美。對于現實生活的有所期待與滿足，致使漢代的先民希望通過另一種方式得以改變或者延續生之生活。從而在南陽漢畫像磚的圖案表達手法上多運用了夸張、變形、對稱、平衡等形式語法，這即是出于滿足漢代先民的精神表達的目的。

南陽漢畫像磚作為墓室裝飾的重要建筑材料，其基礎目的是服務于死者，滿足對死后世界的設想，但根本是對現實生活樂趣的追求。墓室裝飾之精美，畫像磚圖案之華麗，完全超出了建筑的實用范疇，具有儀式性，對于死后世界的構架并未脫離現實生活，這是漢代先人們“侍死如生”的精神訴求與寄托。

四、南陽畫像磚圖案藝術對于當代圖案設計的啟示

（一）南陽漢像磚圖案藝術與當代圖案設計的相通性

當代設計從現代主義設計發展而來，在當下各類美學理論思潮的影響下融入了許多側重點不同的重要思想，并且受到時代消費方式升級的影響，內在文化與精神附加值的重要性提高到了與外在形式一樣的高度，并一起作為設計的重要組成部分。圖案設計作為一門具有高適用性的應用類設計學科應當重視當下設計重點的轉變。于此，回顧南陽漢畫像磚圖案藝術，時代精神、內在文化和外在形式是其設計方式的重要構成，通過此種設計方式得以將漢代先民們的精神訴求以及漢代社會風貌的點點滴滴，以漢畫像磚這一藝術形式為載體，盡數展現，奠定了其在傳統裝飾藝術領域之中不可撼動的地位。此種設計方式正契合當代圖案設計的訴求。

（二）立足文化，提升圖案價值

南陽漢畫像磚圖案藝術是漢文化的外在表現，因而具有十分特殊的意義與價值。對于圖案設計而言文化的重要性體現在兩面，—方面為圖案設計提供了靈感之源，讓圖案具有無限可能，另—方面則將圖案設計提升至文化藝術設計層面。再者，文化的差異性是使各類圖案互相區別的重要依據。通過設計師的主觀處理，將文化賦能于圖案，進而升華出高于產品本身的意義，讓設計與人產生更緊密的聯系，從源頭拔高圖案設計的價值。國潮品牌“密扇”的圖案設計就是最為典型的案例。“密扇”自創立至今，一直立足于中國傳統文化，以獨特的設計方式對中國傳統文化進行重新演繹，這也使得該品牌從當下服裝市場之中脫穎而出。如圖8、圖9，設計靈感分別來源于髦兒戲以及中成藥包裝，時髦的解讀方式讓人得以再次重新審視中國傳統文化之美。

（三）馭材生活，拉近文化距離

文化影響人的生活，外在表現為生活百態。南陽漢畫像磚的圖案題材多數取自漢代先民們的日常生活，內容豐富，其對理想世界的構想并未完全脫離于生活，同具現實性和故事性，正因如此才更具親和力。此種方式對于當代圖案親和力的增加具有方法論上的參考意義，這就需要設計師回歸于生活，關注于生活，從生活和社會文化之中汲取靈感，以設計的語言對其進行濃縮與轉化，縮短文化與人之間的距離。美國畫家湯姆，韋塞爾曼設計方式既是如此。美國人的生活方式是他作品中反復出現的主題。圖10，他將“廚房”、“浴室”等在生活中常見而又平凡的私人空間作為描繪對象運用在其作品圖案上，以此展現美國消費社會的欲望和美國夢的實現。

（四）訴諸情感，精煉生活文化

傳遞真實情感與人性化需求是當代藝術創作的基石，利用有限的畫面表達無限的情感和意蘊更是圖案設計活動最需要解決的問題。圖案用于滿足人們日常生活裝飾需求的同時服務于人的審美和情緒，這與使用者的精神情感是息息相關的，所以圖案設計具備了一定精神情感表達的功能。從人的社會屬性上來看，人作為生活性的群居動物，重視生活的情感和溫度，只有當圖案與生活建立起精神聯系時，設計作品便更容易獲得用戶的認同感。日本漫畫畫家奈良美智就是這樣一個情感設計師，他的作品幾乎沒有任何形式手法的變化和場景的描繪，只是在重復畫著各種情緒各異且眼神叛逆的大頭女孩，表達著疏離與孤獨的情緒狀態，如圖11。直至日本大地震和他的父親的去世，在各種情緒的影響下，他才第—次給大頭女孩畫上了與眾不同的大眼睛，如圖12。獨特的情感化設計方式使得其作品更具敘述力。

總之，本文所探討的這些圖案設計理念即圖案設計應本著滿足人們生活中的裝飾和情感需求而設計的思維，從日常生活和文化藝術中提煉精華，通過設計師的主觀創造將精神情感的力量融入于設計作品當中。南陽漢畫像磚圖案藝術的表達形式為當代圖案設計提供了很好的方式參考。并且傳遞對個人和社會的人文關懷與情感訴求，展現熱烈又充滿生機的社會風尚也正是當代圖案設計的主旨之一。

結語

隨著當代消費方式的升級，物質消費儼然正在轉變為精神消費，圖案設計的普適性勢必要求其緊跟時代潮流，重視其文化與精神價值的融入。南陽漢畫像磚圖案藝術的形成源于漢代先民們對生活的高度概括與美化，以日常生活為切入點，充分展現出了漢代先民們對于理想生活的精神訴求和漢代社會風貌的萬千百態。這種緊扣時代潮流，文化內涵與精神歸屬感并具的設計方式正是當代語境之下的圖案設計應當重視與提倡的。.

基金項目：杭州市哲學社會科學規劃課題，219J103，絲綢藝術的設計與文化價值研究。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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