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不忘記

劉海棲

童年時，我回過父親的老家，那是一個美麗的小村莊，有條河從村子中間穿過。水很淺很清澈，姑姑們就在大石頭上洗衣服，她們用棒槌乓乓地捶打衣服，衣服就干凈了。我們在河里捉小魚小蝦，有鴨子和鵝在旁邊走來走去，探頭看我們。我們怕它們吃我們捉的魚，就把它們攆走。有一天，我在村里的石頭路上走，有只大鵝從后面沖上來了。是老被我們趕走的鵝，它張著翅膀嘎嘎叫著追我，我拼命逃跑，一不小心被石頭絆倒了，它上來就咬住我的褲子往下拽，要是褲子被拽下來就難看了，我嚇得大喊大叫，人家聽到喊聲過來救了我。過完暑假回到城市，我媽媽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給我縫扣子。我衣服上所有的扣子都被棒槌敲碎了。

兒子長大后需要填表，上面有籍貫這一欄，問我填哪里，我說當然是我們老家。他沒有回過老家，爺爺有時候給他講起老家，口口聲聲說咱老家。兒子到街上買了蟈蟈，蟈蟈住在漂亮的籠子里，整天叫個不停。爺爺告訴他，咱老家不用買這個，都是自己去捉蟈蟈。用高粱皮編個籠子，沒這么漂亮，但也很漂亮。捉蟈蟈要中午，中午蟈蟈叫得響，到灌木叢里，聽見叫聲，輕輕過去……兒子很愛聽爺爺給他講這些事情。有一天，他在看電視，突然大聲喊“咱老家”！我們一看，真的是在播老家的事情。爺爺說要帶他回老家看看，但一直沒有去成，爺爺老了。

大作家馬爾克斯說過：“生活不是我們活過的日子，而是我們記住的日子。”我們現在的問題是，遺忘追著我們跑，我們應該記住很多的事情，尤其是我們那有燦爛的陽光，也有陰霾和風雨的童年。我們所有人都是從一個根系上蔓延生長起來的，而且這個根系還會繼續蔓延生長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