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合作原則和禮貌原則分析《無事生非》的言語幽默和人物塑造

趙玲涵

【摘 要】《無事生非》是莎士比亞寫作成熟時期的喜劇作品。在這部戲劇中，貝特麗絲在與不同人物進行交流時能機智應對、巧妙周旋，淋漓盡致地展現了她鮮明突出的人物性格。合作原則和禮貌原則是語用學中的兩個重要理論，對語言交際具有重要的解釋和指導意義。本文基于合作原則和禮貌原則分析《無事生非》中貝特麗絲的言語幽默和人物塑造。

【關鍵詞】《無事生非》;合作原則;禮貌原則

中圖分類號：J805 ?文獻標志碼：A? ? ? ? ? ? ? 文章編號：1007-0125（2020）27-0006-02

《無事生非》（Much Ado About Nothing）是莎士比亞的一部經典喜劇。整部戲劇熱鬧中折射智慧，荒唐中暗含諷刺。戲劇圍繞兩條線索展開，一條線索是克勞狄奧向希羅求婚并得到了希羅父親的同意，但克勞狄奧由于聽信希羅不貞的謠言在婚禮上侮辱希羅，差點置希羅于死地，好在最后真相大白，克勞狄奧與希羅重歸于好;而另一條線索則是冤家對頭培尼狄克和貝特麗絲都對婚姻抱著傲慢的態度，但由于親王的暗中安排，兩人都認為對方愛戀著自己，于是他們逐漸低下高傲的頭顱，對對方產生了真實的感情，弄假成真走入婚姻殿堂。[1]

雖然希羅和克勞狄奧的悲歡離合是整部戲劇的主干，希羅像是這部戲劇的女主人公，但實際上另一位女性——貝特麗絲的人物性格更為鮮明。她與培尼狄克唇槍舌劍、互不相讓的爭吵給整部劇增加了不少幽默效果，她巧舌如簧的人物形象也在那些詼諧機智的對話中豐滿了起來。

人們在日常交際中需要遵循合作原則使對話順利進行，但有時出于禮貌的需要人們會故意違反合作原則，從而維護對話雙方的平等友好關系。在《無事生非》中，貝特麗絲為了挖苦培尼狄克以及保持自己的高傲多次違背合作原則和禮貌原則從而給整部戲劇帶來不少笑點，但在一些場合下她又機智巧妙地迎合禮貌原則來達到自己的特定目的，在這些靈活變通間貝特麗絲的鮮活形象也逐漸凸顯。本文將從語用學的角度，運用合作原則和禮貌原則分析《無事生非》中貝特麗絲的言語幽默和人物塑造。

一、合作原則和禮貌原則

美國哲學家兼邏輯學家格賴斯（Paul Grice） 認為，在日常交際中，為了使交流順利進行，對話雙方需要愿意配合并在對話中做出合理的貢獻，這樣才能避免對話變成毫無關聯的胡言亂語。這種對話雙方需要遵循的原則，會話中存在的默契，即會話的合作原則（Cooperative Principle）。[2]合作原則主要體現在以下四個準則上：

（一）數量準則（The Maxim of Quantity）：提供交談所需要的信息，但信息量又不能超出所要求的范圍。

（二）質量準則（The Maxim of Quality）：不說你認為虛假的話，不說你沒有充分依據的話。

（三）關系準則（The Maxim of Relation）：所說的話要與話題相關，不能離題。

（四）方式準則（The Maxim of Manner）：避免模棱兩可、含糊其辭的表達;避免歧義;語言要簡潔清晰;說話要有條理。

但在實際的對話交流中，并不是所有人都會遵守合作原則，有時人們甚至會故意違反合作原則。在一些場合下，交談如果過于直截了當則很容易陷入尷尬，所以為了達到特定的交流目的，人們有時會違背合作原則，而以含蓄的、間接的方式表達自己的想法。[3]英國著名語言學家利奇（Leech）觀察到了這一現象，而后他對合作原則做出了合理的補充和修正，提出了“禮貌原則”（Politeness Principe），彌補了合作原則的不足。利奇指出有時人們違背合作原則其實是出于禮貌的需要。他將禮貌原則分為了以下六大準則：

（一）得體準則（Tact Maxim）：盡量少使他人受損;盡量多使他人得益。

（二）慷慨準則（Generosity Maxim）：盡量少讓自己得益;盡量多讓自己付出。

（三）贊譽準則（Approbation Maxim）：盡量少貶低別人;盡量多贊譽別人。

（四）謙遜準則（Modesty Maxim）：盡量少贊譽自己;盡量多貶低自己。

（五）一致準則（Agreement Maxim）：盡量減少和別人的分歧;盡量增加和別人的一致。

（六）同情準則（Sympathy Maxim）：盡量減少和別人的不和;盡量增加對別人的同情。[4]

二、《無事生非》中貝特麗絲違反合作原則和禮貌原則引發的言語幽默

貝特麗絲在挖苦取笑培尼狄克的時候經常違反合作原則和禮貌原則，從而產生了很好的幽默效果，在這些“妙語”中貝特麗絲智慧的靈光不斷閃現，令人印象深刻。

（一）違反合作原則引發的言語幽默

培尼狄克：您不是愛我嗎？

貝特麗絲：啊，不，我不過照著道理對待您罷了。

……

貝特麗絲：您不是愛我嗎？

培尼狄克：真的，不，我不過照著道理對待您罷了。

……

培尼狄克：沒有這回事。那么您不愛我嗎？

貝特麗絲：不，真的，咱們不過是兩個普通的朋友。

……

培尼狄克：怪事怪事！我們自己的手會寫下跟我們心里的意思完全不同的話。好，我愿意娶你;可是天日在上，我是因為可憐你才娶你的。

貝特麗絲：我不愿拒絕您;可是天日在上，我只是因為卻不過人家的勸告，一方面也是因為要救您的性命，才答應嫁給您的;人家告訴我您在一天天瘦下去呢。[5]

這一段對話出現在戲劇的最后，其實貝特麗絲和培尼狄克都已經對對方產生情愫，真正地愛上了對方，但是為了保持自身的尊嚴，雙方表面上依舊說著不愛對方的話。培尼狄克說他是因為可憐貝特麗絲才愿意娶她的，貝特麗絲說她是因為卻不過他人的勸告和要救培尼狄克的性命才愿意嫁給培尼狄克的，他們兩個人都不愿意表露自己深愛對方的真心。這明顯是在違背合作原則中的質量準則。他們雙方都清楚對方是愛著自己的，作為讀者或者觀眾也深知這一點，但他們倆依舊嘴硬地說著與內心想法相反的話，著實讓人忍俊不禁。

（二）違反禮貌原則引發的言語幽默

1.違反贊譽準則

使者：有這等事嗎？

貝特麗絲：很可能;他的心就像他帽子的式樣一般，時時刻刻會起變化的。

……

貝特麗絲：……可是請問你，誰是他的同伴？

使者：他跟那位尊貴的克勞狄奧來往得頂親密了。

貝特麗絲：天哪，他要像一場瘟疫一樣纏住人家了;他比瘟疫還容易傳染，誰要是跟他發生接觸，立刻就會變作瘋子……

……

培尼狄克：哎喲，我的傲慢的小姐！您還活著嗎？

貝特麗絲：世上有培尼狄克先生那樣的人，傲慢是不會死去的;頂有禮貌的人，只要一看見您，也就會傲慢起來。

培尼狄克：那么禮貌也是個反復無常的小人了。可是除了您以外，無論哪個女人都愛我，這一點是毫無疑問的;我希望我的心腸不是那么硬，因為說句老實話，我實在一個也不愛她們。

貝特麗絲：那真是女人們好大的運氣，否則她們就要給一個討厭的求婚者麻煩死了……

培尼狄克：上帝保佑您小姐永遠懷著這樣的心理吧！這樣某一位先生就可以逃過他命中注定的抓破臉皮的厄運了。

貝特麗絲：要是像您這樣一副尊容，抓破了也不會變得比原來更難看的。[6]

貝特麗絲在與培尼狄克爭吵時違反禮貌原則中的贊譽準則的例子有很多，而這段爭吵是極其經典的一例，也是極其能夠突出貝特麗絲性格的一例。貝特麗絲說培尼狄克的心像帽子的式樣一樣總在變化，實則在暗諷培尼狄克的善變;貝特麗絲把培尼狄克比作瘟疫，說他總是纏著別人叫人發瘋，實則在諷刺培尼狄克瘋狂得可怕;貝特麗絲說世上有培尼狄克先生這樣的人，傲慢是不會死去的，實則在嘲諷培尼狄克的傲慢;貝特麗絲在知道培尼狄克并不愛那些女人后感嘆這是女人們的好運氣，實則在表現對培尼狄克的厭惡;貝特麗絲說培尼狄克的臉就算被抓破了也不會比原來更難看，實則在嘲笑培尼狄克的丑陋。她非但沒有贊譽別人，反而在一個勁地貶低培尼狄克，這明顯在違背贊譽準則。這些諷刺意味都是需要讀者從字里行間中體會和推導出來的，在推導出諷刺意味的過程中人們能明顯感受到貝特麗絲的巧舌如簧和機智敏捷，這種對語言的玩味和貝特麗絲的獨特性格產生了很好的幽默效果。

2.違反同情準則

彼德羅：來，小姐，來，培尼狄克先生在生您的氣呢。您欺侮了他了。

貝特麗絲：……起初，他為了開心，把心里話全都“開誠布公”;承蒙他的好意，我也不好意思不加上舊債，算上利息，回敬他一片心，叫他“開心”之后加倍“傷”心;所以您說他“傷”心，也有道理。[7]

當貝特麗絲知道培尼狄克因為她的欺侮而生氣傷心的時候，她沒有表示自責或者同情，反而說這是因為培尼狄克平日里說話不留情面所致，她只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這明顯違背了同情準則。貝特麗絲說培尼狄克為了開心總是把他的心里話直言不諱地說出，為了回敬這樣一份心，她要讓他開心之后加倍傷心。貝特麗絲和培尼狄克這對歡喜冤家之間“相愛相殺”的感情和貝特麗絲巧妙的語言不禁讓人發笑。

三、貝特麗絲的人物特色

從前面對貝特麗絲違反合作原則和禮貌原則的分析中不難看出，莎士比亞塑造了一位機智敏捷、能言善辯又生性高傲的女性。貝特麗絲出身高貴，生性高傲，從不向任何人低頭，即便最后愿意嫁給培尼狄克，也依舊嘴硬說自己不愛培尼狄克。她頭腦靈活，口齒伶俐，通常見到培尼狄克就開始唇槍舌劍，從不服輸。

貝特麗絲也象征著父權和男權主宰社會中的反叛女子。貝特麗絲公開與男人們斗智斗勇。她不畏權貴，不愿做男人的附屬品，所以當彼德羅問她是否愿意嫁給自己的時候，在培尼狄克的面前時常違背合作原則和禮貌原則的她開始機智巧妙地特意去遵守禮貌原則。

彼德羅：您愿意嫁給我嗎，小姐？

貝特麗絲：不，殿下，除非我可以再有一個家常用的丈夫;因為您是太貴重啦，只好留著在星期日裝裝場面。可是我要請殿下原諒，我這一張嘴是向來胡說慣的，沒有一句正經。[8]

貝特麗絲為了能圓滑地拒絕彼德羅，不停地抬高彼德羅，說他實在太貴重了，同時也故意貶低自己，說自己嘴里說出來的話沒有一句正經，這完美地符合禮貌原則中的贊譽準則和謙遜準則。而這都是為了她能夠將婚姻拒之門外，拒絕做男性的附庸。她的一言一行都體現著對父權、男權制社會的反叛。

四、結語

在戲劇大師莎士比亞的經典喜劇《無事生非》中，貝特麗絲無疑是性格最鮮明獨特的人物之一。她時常在與培尼狄克的爭論中違反合作原則與禮貌原則，但這恰恰展現了她能言善辯的人物特色，這也給整部戲劇增添了不少幽默色彩。而她也同樣在反叛著父權、男權制社會，用故意遵守禮貌原則的方法來拒絕權貴，拒絕做男人的附屬品。

參考文獻：

[1]李巧麗.<無事生非>的矛盾敘事探究[J].牡丹江師范學院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4，（3）：93.

[2]戴煒棟，何兆熊.新編簡明英語語言學教程（第二版）[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13.86-87.

[3]何兆熊.新編語用學概要[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1999.211.

[4]何自然.語用學與英語學習[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1997.108-109.

[5][6][7][8]威廉·莎士比亞.無事生非[M].朱生豪，譯.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