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亮



摘要:根據國際關系新自由主義理論,中美兩國已處于復合相互依賴關系之下,這決定了“問題結構解釋模式”可適用于中美貿易領域。數據表明,中美兩國在雙邊貿易問題上存在不對稱相互依賴關系,中國的敏感性和脆弱性都小于美國。因此,中國在貿易戰問題上有更大的權力,占有更大優勢。中美兩國在經濟上相互依賴關系決定了中美貿易關系遲早將回歸穩定。至于目前中國應對貿易戰的對策,關鍵是進一步降低脆弱性,即進一步擴大權力。
關鍵詞:相互依賴關系;中美貿易;敏感性;脆弱性
中圖分類號:F752文獻標志碼:A文章編號:1672-0768(2020)01-0035-06
回顧歷史,自新中國成立后,中美關系史大致可以分為四個階段:一是從1949—1969年的第一個“二十年”,這段時期中美關系的特點是“敵對”,主要原因是美國支持臺灣;二是從1969—1989年的第二個“二十年”,這段時期中美關系的特點是“準聯盟”,主要原因是中美兩國都感受到了(前)蘇聯的威脅;三是從1989—2009年的第三個“二十年”,這段時期中美關系的特點是“競爭搖擺”,中美是競爭對手,關系時好時壞,搖擺于“敵對”與“準聯盟”時期。四是2009年后至今,中美努力構建新型大國關系。用中國官方的話來說,中美新型大國關系就是“不沖突、不對抗;相互尊重;合作共贏”。中美新型大國關系的實質是構建一種良性的競爭關系,從而去除惡性競爭。但是,這種共識只是原則性的,要充分貫徹該原則還有相當多的問題要解決。時下,正如火如荼的中美貿易戰就是構建中美新型大國關系所面臨的困難。盡管“皮書數據庫”在2018年推出一個專題——《從非對稱性相互依賴的角度看中美“貿易戰”》,但其中的結論是在經貿領域“中國的敏感性和脆弱性遠遠高于美國”。但是,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中美貿易戰打響之后的相關數據表明,與“皮書數據庫”的結論恰好相反,中國的敏感性和脆弱性都小于美國,而不是高于美國。
一、中美復合相互依賴關系
國際關系新自由主義理論的代表人羅伯特·基歐漢和約瑟夫·奈在其經典著作《權力與相互依賴》中認為,衡量兩個國家之間是否達到了復合相互依賴關系的標準有如下三條,缺一不可:一是社會之間是否具有多渠道的聯系;二是國家間關系的議程是否包含很多沒有明確或固定等級之分的問題;三是軍事手段是否是解決兩國間問題的有效手段。如果兩國之間具有多渠道的聯系、兩國之間的問題沒有等級之分、軍事手段不再起主要作用,那么,這兩國就存在復合相互依賴關系[1]。
首先,中美社會之間具有多渠道聯系。盡管美國特朗普政府廢除了奧巴馬政府與中國簽訂的100多項對話機制,但特朗普政府與中國簽訂了更為重要的雙邊對話機制,包括外交安全對話機制、全面經濟對話機制、執法及網絡安全對話機制、社會和人文對話機制等高級別對話機制。中美兩國共同參與了大量的政府間國際組織和非政府間國際組織。眾多的跨國公司、宗教團體等在中美之間發揮著“傳送帶”的作用。中美兩國之間的民間交往和人文交流也成為中美聯系的重要渠道。
其次,中美議題無明確或固定等級。2017年在美國佛羅里達州海湖莊園“習特會”和特朗普訪華期間,中美兩國領導人之間的議題廣泛,包括經貿問題、兩軍關系、網絡安全、執法、能源、投資、追逃犯罪人員、國際禁毒、跨國犯罪、防止核擴散、遣返非法移民、人文交流、科技、教育、衛生、文化等等。這些議題無明確或固定等級之分,而這意味著中美軍事安全并非首要問題。
最后,中美軍事力量起著次要作用。盡管中國的軍事力量沒有美國強大,但中國也是核大國。如果中美兩國發生核戰爭,中國可以“相互確保摧毀”。至于常規戰爭,也不是解決問題的首要選項。歷史表明,美國是西方列強中唯一沒有與中國交戰的國家(中國抗美援朝除外)。因此,相對于使用武力而言,中美兩國傾向于通過對話、協商、談判、調停、斡旋、訴訟等途徑和平解決爭端,這在南海、臺灣和朝核問題上均有所體現。
總之,依據羅伯特·基歐漢和約瑟夫·奈所提出的衡量標準,可以判斷,中美兩國存在復合相互依賴關系,至少近似于復合相互依賴關系。正如2018年全球化智庫所指出的,在過去的四十年里盡管中美關系起伏不定,但相互依存、互利互惠的關系在增長。
二、中美貿易領域的非對稱相互依賴關系
中美復合相互依賴關系,決定了在中美兩國間出現的問題上,“問題結構解釋模式”比“總體權力結構解釋模式”更具有解釋力。簡言之,所謂“總體權力結構解釋模式”認為,在雙邊關系中,強大的一方常常在兩國間的各問題上占據優勢,并且,軍事力量是最強大的權力資源。而“問題結構解釋模式”認為,各問題難以有效地聯系起來,并且,權力資源不可能輕易轉化。因此,美國盡管是世界上唯一的超級大國,但是,美國卻不能憑借自己的強大而在中美兩國間的各問題上都占據優勢。換句話說,要研判誰占據優勢,絕不能武斷地說誰更強大誰就占優勢,而必須依據不同的問題逐個研判。因此,要研判在中美貿易問題上誰占據優勢,必須具體問題具體分析。具體來說,要分析中美貿易問題上相互依賴關系的類型,即它是絕對型依賴、均等型依賴,還是非對稱型依賴(非對稱相互依賴)。
(一)作為分析工具的敏感性與脆弱性
從依賴的代價來看,敏感性是指一國在試圖改變現狀之前所受到的外部強加代價影響的程度。這里的“代價”特指可導致本國脆弱性上升的因素。值得注意的是,受到可導致本國脆弱性上升的因素的影響,并不等于本國脆弱性必然上升。脆弱性是指一國因外部事件(甚至是在改變政策之后)強加的代價而受損的程度。這里的“代價”可作通常意義上的理解。敏感性衡量的是一國的變化在多大程度上影響他國;而脆弱性衡量的是一國為了終止與他國的某種依賴所需要付出的代價。簡言之,敏感性體現的是維持相互依賴關系所需付出的代價;而脆弱性體現的是打破相互依賴關系所需付出的代價。因此,只要處于相互依賴關系中的雙方脆弱性大小不一,則它們的這種依賴關系屬于非對稱相互依賴關系。在非對稱相互依賴關系的情形下,誰的脆弱性更小,誰的權力就更大。十年前,有國內外學者認為,在經貿領域中美之間的相互依賴關系有著極大的不對稱性,與美國相比,中國處于劣勢,換句話說,中國對美國的依賴大于美國對中國的依賴程度[2]。但是,今非昔比,事實勝于雄辯。
四、中美貿易戰趨勢與中國應對
馬克思主義認為,經濟決定政治,政治反作用于經濟。同理,國際經濟決定國際政治,國際政治反作用于國際經濟。美國是世界上第一大經濟體,而中國是世界上第二大經濟體。中美兩國在經濟上相互依賴關系的深度決定了兩國政治的走向。從某種意義上說,復合相互依賴關系就是經濟上的相互依賴關系,而貿易上的相互依賴關系就是經濟上相互依賴關系的重要體現。因此,從某種意義上說,中美貿易關系在中美整體關系中起著“穩定器”“壓艙石”的作用。中美貿易戰之后,中國不再是美國的第一大貿易伙伴,但卻成了美國的第三大貿易伙伴。2018年中國再度成為美國的最大債權國。這說明美國特朗普政府向中國施壓的單邊主義貿易政策難以改變中美經濟上的相互依賴關系。而經濟上的相互依賴關系,決定了中美是合作型對手,而不是戰略對手。因此,中美兩國在經濟上相互依賴關系決定了中美貿易關系遲早將回歸穩定。至于目前中國應對貿易戰的對策,關鍵是進一步降低自身的脆弱性,即進一步擴大權力。這些措施應該包括但不限于:
一是積極尋求出口替代,增加對“一帶一路”沿線國、東盟、日本、歐盟等其他國家和地區的出口。我國可采取的措施包括但不限于:出口信貸(包括買方信貸和賣方信貸)、出口信貸國家擔保、出口補貼、外匯分紅、出口獎勵、進出口連鎖,或者設立專門的組織機構、設立專門的市場調研結構、設立國際貿易中心、組織交易會、組織貿易代表團和接待來訪等。二是積極尋求進口替代,增加對“一帶一路”沿線國、東盟、日本、歐盟等其他國家和地區的進口,繼續深化供給側改革,發展生產力。在擴大進口發面,我國可采取的措施包括但不限于:降低部分商品進口稅率措施,減少中間流通環節,清理不合理加價;實施自貿區戰略,積極推進與有關國家和地區的自貿區談判;創新進口貿易方式,加快復制推廣跨境電子商務綜合試驗區成熟經驗做法;優化進口通關流程,提高進口貿易便利化水平。降低進口環節制度性成本,清理進口環節不合理收費等。在深化供給側改革方面,我國可采取的措施包括但不限于:推進增長動能轉換,以加快發展先進制造業為重點全面提升實體經濟;深化要素市場化配置改革,實現由以價取勝向以質取勝的轉變;加大人力資本培育力度,更加注重調動和保護人的積極性;持續推進“三去一降一補”,優化市場供求結構等。三是最大限度地增強我國商品在美國乃至全球市場競爭力。我國應該千方百計地給外資企業和加工貿易企業減負,例如,實施減稅降費、出口信用保險、出口退稅、固定資產加速折舊等政策,提高其產品在國際市場的競爭力。四是繼續深入研究反制清單,精確反擊,穩妥推進反制措施。既要將美國對我國依賴較大的出口商品列入反制清單,又要將我國對美國依賴較大的進口商品排除出反制清單。只有這樣,才能最大限度地保障自身利益的同時,最大限度地反擊對手。
綜上所述,中美兩國已處于復合相互依賴關系之下,中美貿易領域存在非對稱相互依賴關系,這種非對稱關系并非像某些學者所預見的那樣中國更加依賴美國,而是美國更加依賴中國,即中國的敏感性和脆弱性都小于美國。因此,中國在貿易戰問題上有更大的權力,占有更大優勢。明白這一點,我們才能更加“自信”。但是,我國還必須千方百計地降低自身的脆弱性,從而更加游刃有余地應對貿易戰。
參考文獻:
[1]? 羅伯特·基歐漢,約瑟夫·奈.權力與相互依賴[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2:25-26.
[2]? 陳虹潔.中美相互依賴關系的非對稱性研究:以中美貿易爭端為例[D].上海:華東師范大學,2019.
[3]? 中華人民共和國財政部.http://gss.mof.gov.cn/.
[4]? 梁明.中美經貿摩擦形勢與政策[R].北京,全國高校思想政治理論課教師網絡集體備課平臺專題示范教學,中華人民共和國教育部,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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