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瀚墨
《孔子詩論》是上海博物館藏“戰國楚竹書”(下文簡稱“上博簡”)里受關注、討論最多的文本①。相關討論大致可分為對《孔子詩論》本身的研究和在《詩經》研究乃至中國古代文學研究的框架下對《孔子詩論》的考察,而前者又可以進一步細分為對《孔子詩論》形制和內容方面的討論,比如簡序編聯、詩篇名稱的考證、詩旨的考察、與毛詩序的對比等等;后者則包括諸如對于《孔子詩論》在《詩經》學史、思想史、社會史和中國古代文學和文論等語境下的研究。本文則圍繞對簡文編聯假設、依據、存在問題的討論以及在此基礎上對簡文內容的重新考察,來重點回答《孔子詩論》是否為一篇組織嚴密的論文這一首要問題,進而,在早期中國文獻形成特點的背景下,來推定被稱作“孔子詩論”的這篇竹書的性質以及與之相連的作者問題。
盡管現存《孔子詩論》不完整、有殘斷,但根據現有存簡內容,不少學者還是認為《孔子詩論》為一篇組織嚴密的論文。比如,《孔子詩論》的整理者之一濮茅左就認為,“孔子對詩”的論述條分縷析、層層遞進,簡文排序遵循詩序論述、頌詩篇名論述、大雅篇名論述、小雅篇名論述、邦風篇名論述、綜合論述等六個部分依次展開②。范毓周也認為《孔子詩論》是一篇“邏輯關系非常清晰的論述《詩經》象征含義的論文”,認為“其作用有如《毛詩》的大序”,依次論述風雅頌總體特征、部分頌詩含義、引言及邦風、邦風與小雅、小雅和大雅,最后為全篇總結,“整篇文章文氣貫通,邏輯層次清晰明朗,是一篇高水平的《詩》論文章”③。李學勤最早在《〈詩論〉的體裁和作者》一文中贊同整理者的意見,強調《孔子詩論》是一篇“有嚴密組織和中心主旨的論文”,乃孔子弟子子夏所作④。但在具體排序方面,他將論詩簡分成四組,認為從邦風開始,依次為小雅、大雅、頌的內容,最后以總論《詩》旨作結⑤。
圍繞《孔子詩論》的簡序問題,論者從不同的角度切入,得出的排序結果還有很多,這里就不一一列舉了⑥。值得指出的是,盡管排序結果不同,盡管大家意識到這批竹書形制上并不統一,但大部分研究者還是認為《孔子詩論》是一篇結構緊湊、組織嚴謹的文章。
也有學者反對將《孔子詩論》看成是一篇專題論文。比如廖名春是從竹簡形制的角度出發較早挑戰這一說法的學者之一。他主張,在竹簡編聯的問題上,應該遵循內容服從形制的原則:《孔子詩論》第二到第七簡兩端留白,與其他各簡有異,因此不應該將二者的內容合為一篇⑦。曹建國從先秦文學理論發展的角度出發,也認為《孔子詩論》的內容和語體還不足以顯示這是一部主旨統一、邏輯嚴密的論著,而極有可能是關于詩篇的散論⑧。陳斯鵬雖然表示受李學勤的啟發對《孔子詩論》內容作了分章處理,但也不認為《孔子詩論》所包含內容有著緊湊、嚴密的組織結構⑨。
其實,如何理解早期文本的組織結構,怎樣判斷一部早期作品是不是組織緊湊、邏輯嚴密,仍然是一個有待研究的問題。這涉及對早期文獻形成和形制整體情況的考察以及對早期書寫歷史的研究,不能完全以今天的標準來簡單衡量早期文本的組織和邏輯是否嚴密。舉例來說,《孔子詩論》《子羔》和《魯邦大旱》這三篇竹書最早的整理者李零,通過從竹簡形制、書寫特點以及古書體例等方面的考察,認為如今分開發表的這三篇竹書,盡管從內容來看并無直接關系,其實原本屬于一篇,統稱為“子羔”⑩。三篇內容獨立的東西被抄錄成一篇、使用同一個題目,這與今天的實踐大相徑庭,但這就是早期書寫的實際情況。通過對已經過無數次編輯和改變的傳世文獻信息的考察,余嘉錫也得出了類似的結論?。也就是說,一部傳世的早期文獻,即使是同一個章節內部,包含的內容和體裁都可以是很駁雜的。所以,當我們評判一部早期作品組織邏輯是否嚴整,首先需要拋棄以今繩古的非歷史態度,要帶著理解古書形制的歷史同情心,對所使用的“組織”“邏輯嚴密”等說法進行小心定義(比如什么樣的組織結構才能稱得上嚴密),只有這樣才能把問題的討論落到實處,也只有這樣的討論才有可能在一定的框架下達成某些共識。
鑒于此,本文接下來將仔細考察每一支簡的形制、內容以及內容之間的關聯,并在此基礎上探討竹簡之間的編聯問題,包括對留白簡以及《孔子詩論》與《子羔》關系的討論。搞清楚這些問題之后,再來判定《孔子詩論》是否可以稱得上是一篇組織嚴密、邏輯清楚的論文。如果答案是肯定的,要看在多大程度上是這樣;如果答案是否定的,那就需要弄明白它是屬于什么性質的文本。只有從現存竹書形制和簡文內容出發來考察簡與簡之間有無聯系,才能從整體上把握這批竹書的內容。在這個過程中,有一點尤其值得注意,即我們無法苛責材料本身的不完整性。我們面對的材料是殘缺不全的,對于殘缺部分的合理想象是允許的,但必須要為結論留有余地,要清醒地認識到通過這種想象所推出結論的局限性,而且還要充分考慮到多種可能性以及真實情況的復雜性,從而在最大程度上防止武斷的推論。
為方便討論,以下對《孔子詩論》簡文內容的考察,根據竹書的形制和內容,尤其是簡文內容之間聯系的緊密程度,大致分成四個部分,如下表所示:

一、首簡 二、留白簡 三、內容關聯較多諸簡 四、內容關聯較少諸簡(一)2、3 10、12、13、11、16 8、9、17、25、26、28、29(二) 4、5 16、24、20 14、15(三) 7 19、18 23、27(四) (21、22)、6 1
需要說明的是,文中簡文之前的阿拉伯數字即是竹簡整理者馬承源給出的該簡編號;簡文中小括號內是筆者對竹簡形制或簡文中出現符號等情況的描述;而且,為方便閱讀,簡文對學界沒有異議的內容使用通行漢字表示,基本采用李學勤在《〈詩論〉的體裁和作者》?一文中提供的寬式釋文,對重要的疑難字會在行文中加以討論,并給每一部分都加上小標題,簡要提示該部分的內容。為了醒目,對簡文的某些語言特征進行強調的時候,還會在強調的文字下加著重號。
1.(殘)行此者其又不王乎?(粗墨隔)孔子(合文符)曰:詩亡隱志,樂亡隱情,文亡隱言(殘)
由于粗墨隔的存在以及墨隔之前一句關于稱王和之后一句“孔子曰”的內容,整理者傾向于把第一簡看成是《孔子詩論》首簡?。但值得指出的是,第五和第十八簡都有粗墨隔?,但第五和第十八簡上的墨隔都不是分篇的符號,因此粗墨隔的存在,不足以作為支持第一簡為《孔子詩論》首簡的證據。而且,就已公布的《子羔》和《魯邦大旱》的末簡來看,《子羔》末簡第十四簡和《魯邦大旱》末簡第六簡末尾不但有粗墨隔標志,而且墨隔之后保留大段空白?,很有可能表示提欄分篇,比《孔子詩論》第一簡的粗墨隔標志更有可能屬于分篇的標志。
李零認為粗墨隔之前的簡文內容與《子羔》討論“三王之作”的內容有關?,但殘存內容似乎還不足以肯定支持這一推測,因為“論詩”的內容中也有關于“王”的內容,而且《孔子詩論》第一簡“孔子曰”之后的內容,跟它與《子羔》的聯系相比,與《孔子詩論》部分的聯系似乎更加緊密。比如李學勤就將該簡編排在第五簡之后,通過補字處理得到的編聯,從內容來看,雖非必然,卻并無明顯矛盾?。陳斯鵬重申了李學勤的排序,而且,為了調和留白簡和滿寫簡之間的矛盾,他將第一簡也看成是留白簡?。值得指出的是,第一簡兩端均有明顯殘斷,僅憑殘存部分尚無法判斷屬于留白簡還是滿寫簡,但這恰恰為陳斯鵬的推斷留下了余地。不過,根據現有信息,我們雖無法反駁,卻也無法支持其意見。
到目前為止,第一簡與《孔子詩論》諸簡的具體聯系,仍然不能完全說清楚,不妨存疑。有意思的是,如果將第一簡下連第五簡,確實面臨著如何跟留白簡連接的問題,這就必然涉及如何認識留白簡性質的問題。竹簡兩端留白處原本有字還是沒字,直接關系到對簡書內容關系的研究,也就必然涉及內容連接的問題。
第二簡到第七簡被稱作“留白簡”。留白指的是竹簡第一道編繩以上和第三道編繩以下的部分保持空白,沒有被文字覆蓋。但留白的具體情況,就像以下簡文具體描述的那樣,有三種:第二、第三簡首尾保存情況較好,兩端留白部分都可以看到;第四和第五簡在第三道編繩處斷裂殘損,尾端留白與否并不確定;第六和第七簡在第一道編繩處斷裂殘損,其首端留白與否并不清楚。將第四到第七簡看作是兩端留白簡,是根據相對完整的第二和第三簡的形制推測得出的。必須提醒大家注意的是,這種推測目前尚無法得到證實。比如李零就認為,盡管第六簡第三道編繩以下留白,但其第一道編繩以上殘斷的部分原本可能是寫滿字的,并從形制的角度將此簡看作是向下節過渡的關鍵?。總之,將這六支簡視為一組,既是根據其可視的特殊形制,即至少一端留白,也是根據其殘存內容之間的可能關系。
關于留白簡是怎么造成的、留白以及留白處之前是否有文字覆蓋等問題,學界討論很多,意見多不一致,至今仍為懸疑?。有學者認為留白處原本就沒有被文字覆蓋,造成留白的原因是竹簡抄寫者依據的底本原本如此?;有學者認為留白處原本有文字,之所以出現留白是文字后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被刮削掉所致?;李學勤經過目驗推測留白處原本有字,但由于簡端縮皺或者未知的化學原因,導致了簡端、簡尾處文字脫落?。還有一種觀點認為,雖然留白處有可視的殘存的刮削痕跡,但刮削之前簡面并無文字覆蓋,而刮削原因則并不清楚?;也有人猜測刻意刮削的原因可能跟裝飾以保護中端文字的用意相關,類似今天書籍裝幀中的精裝、平裝之分,或者意在對其中內容的著重強調?。
對竹書形制和內容關系看法的差異導致了對留白簡文字的處理方式不同。大致上說,強調留白簡與《孔子詩論》滿寫簡內容關聯緊密的學者,傾向于忽略二者之間形制的不同而將留白簡與滿寫簡直接編聯;而強調形制差異甚于內容關聯的學者,則主張將二者區別對待。對于強調留白簡簡文和滿寫簡簡文內容關聯的學者來說,無論留白處原本有字與否,都可以通過加字、補字的方式,將留白簡簡文內容與滿寫簡簡文內容鏈接?;而強調竹簡形制的學者,則建議無論內容是否有聯系,必須將留白簡內容和滿寫簡內容作為各自獨立的單元分開處理?。學者們的具體觀點,還會在以下對各留白簡內容和形制的討論中進一步提及。根據各簡之間關系的遠近,這里將這六支簡分四組進行考察。
(一)
2.(留白)寺(時/詩)也。文王受命矣。(小墨丁)訟,旁德也,多言后。其樂安而遲,其歌紳而蕩,(小墨丁)其思深而遠,至矣。(小墨丁)大夏,盛德也,多言(留白)
3.(留白)也。多言難而悁退者也。衰矣。少矣。邦風,其納物也博,觀人俗安(焉),大斂材安(焉),其言文,其圣善。孔子(合文符)曰:惟能夫(留白)
大家之所以認為第二和第三簡可以編聯,是基于這兩支簡簡文的以下語言特征:第二簡簡文描述“訟”和“大夏”的句式相同,由此可歸納成“訟(或大夏),X德也,多言Y”;第三簡殘存簡文開始部分有“……也,多言……者也”的句式,與第二簡描述“訟”和“大夏”的句式有相通之處,據此推測,第三簡的這部分承接第二簡的內容;再以簡文中有“衰”“少”的描述以及這部分之后緊接著討論“邦風”的內容以為參考,推測第二和第三簡之間缺失的內容應該是對于“大夏”的評價和對“小夏”的相關描述。
這樣的推理當然有其合理之處,有的學者即以此推論為前提,進一步推測可能缺失的內容。然而,補字的時候必然涉及對留白簡的留白部分是否原本有字覆蓋的討論。持留白部分無字觀點者在補字的時候必須考慮第二和第三簡之間整簡的缺失,具體字數可參照第二和第三簡上的字數,分別為38和39字(含一處合文)。主張留白部分在刮削之前也是滿寫簡者則不需要考慮整簡的缺失,而是要考慮每支竹簡的首尾兩部分的字數,每部分大約八九個字?。
應該注意的是,描述“邦風”的內容并沒有采用“訟(或大夏),X德也,多言Y”的句式,而且,即使“邦風”之前確實有屬于描述和評價“小夏”的內容,殘存部分的句式跟第二簡中描述“訟”和“大夏”時的句子結構也會有所區別。事實上,我們甚至無法確定殘存的“……也,多言……者也”是否構成一個跟“訟(或大夏),X德也,多言Y”具有可比性的句式。也就是說,即使我們假設“……也,多言……者也”的句式描述的就是“小夏”,也沒有足夠的證據來證實這一句式的確是在承接第二簡對“訟”和“大夏”所描述內容,也就是說,第三簡未必下接第二簡。
(二)
4.(留白)曰:詩其猶旁門(小墨丁)與?戔民而逸之,其用心也將何如?曰:邦風氏也。民之又戚倦也,上下之不和者,其用心也將何如?(留白或殘損)
5.(留白)氏也。又成工者何如?曰:訟氏也(粗墨隔)清廟,王德也,(小墨丁)至矣。(小墨丁)敬宗廟之禮以為其本。“秉文之德”以為其業,“肅雍”(留白或殘損)
第四和第五簡保存著上端的留白,但第三道編繩以下部分殘斷,留白與否未可確知,不過學界傾向于默認兩簡尾端同樣留白,并認為第四和第五兩簡可以編聯,理由如下:由第四簡描述“邦風”的句式“其用心也將何如?曰:XX(或X)氏也”,以及第四簡殘存內容后半部分的描述,可推測第四簡結尾部分的“其用心也將何如”之后當是“曰小夏氏也”;第五簡殘存內容前半部分有“曰:訟氏也”的句子,由此可推測第四和第五簡之間缺失的應該是關于“大夏”和部分“小夏”的內容。跟上面討論第二和第三簡的情況一樣,在主張留白處無字的學者看來,由于兩支留白簡字數均已達到或接近有字空間所能容字的極限,推測第四和第五簡之間缺失了一簡。而對持留白處原本有字的觀點的學者來說,所補字數尚達不到一整根留白簡的文字容量?。
需要指出的是,第四簡中“其用心也將何如”的結構重復出現,的確對于簡文內容的鋪陳結構很有昭示意義,但是第五簡的問句結構并不與第四簡里的完全相同,而是如簡文所示的“又成工者何如”。有學者不但認為“又成工者何如”跟“其用心也將何如”作用相同,而且將其視為在該語境下與“訟”相關的內容,并據此補字?。其實這樣的猜測是有問題的。單以字數而論,與第四簡關于“邦風”和“小夏”的內容相比,關于“訟”的內容不但過少,而且句式結構與前者也不同。另外,如果“又成工者何如”里的“又”訓作副詞“另外”,那么這句話之前應該有一個與這一問并列的成分,字數顯然不止問句里的這六個字。也就是說,即使我們假設第五簡之前遺失的的確是大、小“夏”的內容,第五簡“又成工者何如”之前的“氏也”,可能也不是“大夏氏也”的結尾部分。事實上,按照第一到第三道編繩容納四十左右漢字來計算,再根據第四簡關于“邦風”和“小夏”部分的長度,可以推算出遺失部分也在四十字左右。當然,也不能排除第五簡屬于另外的句群因而并不直接跟第四簡發生關系的可能性。
(三)
7.(殘損)懷尓明德曷?成胃之也。又命自天,命此文王,成命之也。(小墨丁)信矣。(重墨丁)孔子曰:此命也夫!(重墨丁)文王隹谷已,得乎?此命也。(留白)
第七簡討論的詩句可參考今《毛詩·大雅》中的《大明》和《皇矣》。《大明》中有“有命自天,命此文王”?,而《皇矣》中也有“帝謂文王,予懷明德”?的詩句,“成胃之也”與“成命之也”并列。雖說“予懷明德”跟“懷尓明德”不完全相同,但差異不大。單從第七簡現存內容來看,無論其整體行文還是個別句式,與《孔子詩論》其他諸簡似乎沒有直接、明顯的聯系。李學勤建議下連第二簡,或許是因為第二簡的開始提到了“文王受命”,但他明確指出第七簡末尾的“此命也”和第二簡開頭的“寺(時)也”之間有缺失的內容?。陳斯鵬認為第七和第二簡之間缺少了17個字左右的內容,他根據“孔子曰”之后的內容嘗試作了補充,把這段話變成以下的樣子:“孔子曰:此命也夫!文王隹谷已,得乎?此命也。【此時也夫!文王雖欲無受天命,其得乎?此】寺(時)也,文王受命矣。”?當然,陳斯鵬這樣補文,與他相信兩簡留白處刮削之前寫有文字的假設有關。李銳沒有補字,而將兩簡直接連讀,上文就變成了“孔子曰:此命也夫!文王隹谷已,得乎?此命也,時也,文王受命矣”,這似乎也讀得通?。當然,李銳之所以將這兩支簡直接編聯,是因為他不認為第七和第二簡之間缺字。
必須指出的是,無論補字與否,大家似乎都忽略了“孔子曰:此命也夫”兩邊的重墨丁符號?,而將墨丁之后的“文王隹谷已,得乎?此命也”一并看成是孔子的話。但如果我們考慮到這里的重墨丁的作用是提示孔子說話的結束,那么后邊的補字就有很大的問題。很明顯,陳斯鵬將“孔子曰”之后一直到“文王受命矣”之前的內容都看成是孔子的話。事實上,我們并不清楚“寺也,文王受命矣”跟第七簡內容的關系。如果第七簡“孔子曰”之后的內容是評價它前面提到的《大明》和《皇矣》那兩句詩,就跟“時”沒有多大關系,也就不應該把這兩支簡直接編聯。
(四)
從句式來看,第六簡的內容似乎與第二十一、二十二簡有關,如下所示:
21.貴也。贓《大車》之囂也,則以為不可女可也。《湛露》之益也,其猶軹它輿。(小L符)孔子(合文符)曰:《宛丘》吾善之,(小墨丁)《于差(猗嗟)》吾憙之,(小墨丁)《尸鳩》(小墨丁)吾信之,(小墨丁)《文王》吾美之,《清》(殘損)
22.(殘損)之。《宛丘》曰:洵又情而亡望,吾善之。《于差》曰:四矢弁(反),以御亂,吾憙之。(小墨丁)《尸鳩》曰:其儀一氏(只),心如結也,吾信之。文王(殘損)(綴合)王在上,于邵(昭)于天,吾美之。
6.(留白或殘損)【濟濟】多士、秉文之得,吾敬之,剌(烈)文曰:乍(亡)競惟人,不顯惟德,于乎前王不忘,吾敓(悅)之;昊天(連字符)有成命,二后受之,貴且顯矣,訟(留白)
第六、二十一、二十二簡之所以被歸為一類,主要是因為三支簡簡文內容有著相同的基本句式,即對于《詩經》具體篇章的評價都使用了一致的語言結構:“(受評內容),吾X之。”X是由一個字構成的評價動詞。當然,如果進一步辨別,這種整體上一致遵循的句式仍然存在差異。具體來說,第二十一簡“孔子曰”之后的內容采用的是“(詩篇名),吾X之”的句式,第二十二簡殘存內容采用的則是相對復雜一點的“(詩篇名+詩句),吾X之”的結構,第六簡所反映出的內容似乎比第二十一、二十二簡都要復雜,既包含“(詩篇名+詩句),吾X之”的句式,也包含一個似乎更為復雜的“(詩篇名+詩句+解釋),吾X之”的句式。
需要注意的是,從簡文討論的內容來看,第二十一和第二十二簡之間的聯系尤為密切。盡管第二十二簡的論詩句式比第二十一簡稍微復雜,但兩支簡簡文顯示的被評論詩篇的篇名和順序都是一致的,就連“吾X之”句式中所用評價相關詩篇詩句的動詞都是一樣的。但這是不是意味著這兩支簡一定是編聯在一起、反映的是某種類似于遞進關系的論證方式呢??嚴格地說,我們還得不出這樣的結論,還不能肯定這兩支簡是一定編聯在一起的。
對第六簡的考察是基于這樣一個假設,即《孔子詩論》所說的《昊天有成命》就是現存毛詩詩篇內容,因此第六簡上顯示的“昊天有成命,二后受之”之后的“貴且顯矣,訟”不屬于《昊天有成命》,而是對“昊天有成命,二后受之”的評價。而且,為了更大程度上保持第六簡跟前面第二十一、二十二簡簡文內容的聯系,我們還應該假設后接第六簡的相關內容或許有“吾X之”的句式;否則,第六簡與第二十一、二十二簡內容上相聯系的證據就變得薄弱起來。
最麻煩的是第六簡的留白問題。留白簡能否與滿寫簡編聯在一起?要回答這個問題,首先仍然涉及留白簡的留白部分被刮削之前是不是有字的問題。李零和李學勤都主張第六簡的留白部分原本有字,可補“清廟曰:肅雍顯相,濟濟”,以跟第六簡殘存內容的開頭部分“多士,秉文之德”連接?。廖名春則主張,形制的不同決定了不能將留白簡和滿寫簡一起編聯?。事實上,主張留白部分原本有字也就否認了留白簡的特殊形制,而強調留白簡的特殊形制也就否認了留白簡和滿寫簡編聯在一起的可能性。
這個問題上,值得一提的還有陳斯鵬對廖名春的反駁。陳斯鵬首先假設,第六簡簡文內容與第二十一、二十二簡同屬一篇,密不可分。如果像廖名春所說的留白簡和滿寫簡不屬于同一篇,那么第二十一、二十二和第六簡的文本塊就分別屬于兩個不同的文本,而在現存的《孔子詩論》里,由第二十一、二十二和第六簡共同組成的同一文本塊的內容不加重疊地出現在兩個殘存的文本中,這在陳斯鵬看來有些過于巧合,因而認為是不可能出現的情況?。
其實,就像我們在前面分析的那樣,如果細辨,第二十一、二十二和第六簡簡文內容之間的聯系并沒有那么緊密,尤其是第六簡和第二十二簡,即使第六簡前面可以補上“清廟曰:肅雍顯相,濟濟”的內容,所補內容也不一定非得處于竹簡留白處,更不一定非要跟第二十二簡編聯。也就是說,根據目前已有的信息,我們還沒有十足的理由視三支簡的簡文為同一文本塊的不同組成部分。退一步說,即使這三支簡上的簡文編聯后確實屬于同一文本塊,我們也排除不了其內容恰好保存在兩篇不同的書寫中,尤其當這兩個文本的抄錄者屬于同一個人時就更是這樣。事實上,我們將這三支簡編聯在一起,很大程度上是由材料本身的不完整性決定的,是根據簡文內容和句式方面的某些特征做出的推測,還沒有十足的把握肯定已經復原了《孔子詩論》的這部分文本。同樣,我們還沒有可靠的證據來肯定或者否定留白簡的留白處原本有字,因為現存文本沒有呈現出簡與簡在內容方面密不可分的關聯:一方面是由于我們得到的材料本身的殘缺所致,另一方面也跟這些書寫本身的性質有關。這些書寫的內容在多大程度上能被看成是一篇有機的嚴密的論文呢?
這里所說的簡與簡之間聯系緊密與否,指的是一組簡文內容所表現出來的表達模式以及句式特征是否具有相關性和共同性。就本文研究的對象而言,內容關聯較多的簡主要指的是某些簡簡文內容所顯示出來的詩篇篇目順序、組合模式以及文本結構和句式方面存在相關性。這里擬分三組討論。
(一)
第十、第十一、第十二、第十三和第十六簡的內容聯系比較緊密。如下所示:
10.《關雎》之改,(小墨丁)《梂(樛)木》之時,(小墨丁)《漢廣》之智,(小墨丁)《鵲巢》之歸,(小墨丁)《甘棠》之保,(小墨丁)《綠衣》之思,《燕燕》(重文符)之情,(小墨丁)曷?曰:童而皆賢于其初者也,(小墨丁)《關雎》以色俞于禮(殘損)
12.(殘損)好,反納于禮,不亦能改乎?(小墨丁)《梂木》福斯才(在)君子(合文符),不(殘損)
13.(殘損)可得,不攻不可能,(小墨丁)不亦智恒乎?(小墨丁)《鵲巢》出以百兩(輛),不亦有離乎?(小墨丁)甘(殘損)
11.(殘損)情愛也。(小墨丁)《關雎》之改,則其思益矣。(小L符)《梂木》之時,則以其祿也。(小墨丁)《漢廣》之智,則智不可得也。《鵲巢》之歸,則離者(殘損)
16.(殘損)邵公也。(小墨丁)《綠衣》之憂,思古人也。(小墨丁)《燕燕》(重文符)之情,以其獨也。(小墨丁)孔子(合文符)曰:吾以《葛覃》得氏初之志。民性古然。(小墨丁)見其美,必谷反其本。夫葛之見歌也,則
以上諸簡的內容聯系情況如下。
第十簡開始是對包含七首的一組詩進行評價,采用的是“(詩篇名)+之+X”的模式;緊接著對這樣一組七首詩評價的是一個問題,回答問題的時候,殘存內容顯示,下面所給出的答案遵循的似乎也是第十簡評價詩篇的順序,即《關雎》—《梂(樛)木》—《漢廣》—《鵲巢》—《甘棠》—《綠衣》—《燕燕》,評價單字按順序依次是“改”—“時”—“智”—“歸”—“保”—“思”—“情”。
第十二和第十三簡均殘破,但其內容顯示出較強的連續性,有可能前后編聯,理由如下:現存文字顯示其內容一致遵循“(詩篇名+解釋),不亦X乎”的句式,而X跟第十簡對相關詩篇的評價基本保持一致;而且,詩篇名的排列為《關雎》—《梂(樛)木》—《漢廣》—《鵲巢》,與第十簡顯示的詩篇排列順序也是一致的;盡管第十二簡評價《梂(樛)木》的內容缺失,但可推測殘存的“不”字為“不亦X乎”句式的首字,而且可以進一步推測“不亦X乎”的反問內容也應與其“時”的評價內容相一致。第十二簡沒有出現《關雎》篇名,但其開頭所提供的信息明顯指示其涉及內容與《關雎》有關。第十三簡開始部分不見所論詩篇名,但根據“不亦智恒乎”的句式,可以推測該語境下所論詩篇最有可能是《漢廣》。此簡殘存文字的最后有“甘”字,根據簡文內容可以推測指的是《甘棠》。
第十一簡所示的主要內容似乎依舊是對第十簡所示這部分詩篇的評價,是對第十簡所示單字評價的進一步解釋,統一遵循“(詩篇名)+之+X,則Y”句式,X為對詩篇的單字評價,Y是對詩篇單字評價的進一步解釋。第十一簡中提到的詩篇也遵從第十簡所列詩篇順序,包括《關雎》—《梂(樛)木》—《漢廣》—《鵲巢》部分。值得指出的是,第十一簡的開始提到殘缺的“情愛也”,有可能與詩篇《燕燕》之“情”有關;如果“情愛也”之前的內容依據的也是第十簡對詩篇的評價順序,那么“情愛也”顯示的即是從某個角度對這一組詩篇所作評價的末尾部分。另外,第十一簡對《鵲巢》的評價,同第十三簡所示《鵲巢》部分一樣,也是以“離”來解釋“歸”的。
還有一點需要注意,有些學者認為,第十一簡后應該編聯第十六簡,因為第十一簡簡文所用句式與第十六簡的前半部分一致?。但是,必須指出的是,第十六簡所用句式的后半部分,卻與第十一簡所遵循“(詩篇名)+之+X,則Y”句式的后半部分明顯不同。這些明顯的異同點在兩支簡編聯的時候應給予充分考慮。即使第十六簡跟前面的內容有關聯,直接編聯恐怕仍嫌證據不足。
最后,我們還必須承認,盡管這組簡中存在諸多聯系,有的聯系還非常緊密,但從它們現存的形制和內容看,我們還不能肯定任何兩支簡之間的編聯一定反映了它們本來的編聯狀況。甚至可以說,如果我們從它們的形制和內容兩方面來綜合考察它們之間的編聯情況,嚴格地說,恐怕沒有任何兩支簡是能夠編聯在一起的。就像前面所說的,我們之所以把它們歸在一起討論,就是因為它們敘述模式和語言結構等方面存在某些共同或類似的特征。
(二)
第十六簡后半部分內容與第二十、二十四簡的內容也存在較為密切的聯系,如下所示:
16.(殘損)邵公也。(小墨丁)《綠衣》之憂,思古人也。(小墨丁)《燕燕》(重文符)之情,以其獨也。(小墨丁)孔子(合文符)曰:吾以《葛覃》得氏初之志。民性古然。(小墨丁)見其美,必谷反其本。夫葛之見歌也,則
24.(部分殘損,但字跡可辨認)以葉萋(此二字釋讀有疑問)之古也。(小墨丁)后稷之見貴也,(小墨丁)則以文武之德也。(小墨丁)吾以《甘棠》得宗廟之敬。(小L符)民性古然。甚敬其人,必敬其立(位),敓(悅)其人,必好其所為,亞(惡)其人者亦然(殘損)
20.(殘損)幣帛之不可去也。(小墨丁)民性古然。其隱志必又以俞也。(小墨丁)其言又所載而后納,或前之而后交,人不可解也。吾以《折杜》得雀(殘損)
這三支簡內容的緊密聯系,主要通過其類似的固定句式結構以及句式結構之后的較長解釋體現出來。其固定句式結構為“吾以X得Y。民性古然”,其中X表示詩篇名稱,Y表示詩篇主旨。此為《孔子詩論》文本所示的又一種主觀論詩形式。
學者們多認為第十六簡后半部分可與第二十四簡直接編聯。從兩支簡形制上看,第十六簡簡尾完整,第二十四簡頂部雖部分殘缺,但仍可辨認,所以二者能否直接編聯,關鍵要看內容是否連續:在這里,關鍵在于第二十四簡開頭第二和第三字的釋讀。李學勤根據毛詩《葛覃》,釋其為“葉萋”?,晁福林則釋為“蒙棘”?。但根據殘存文字字形,兩字有可能為“莚蘞”,與葛覃同義,強調葛之蔓延。葛草藤蔓之延展狀正可象征后稷之子孫蔓延,并由子孫即文武之德溯解后稷之“見貴”,而這或許正好突出了解詩者所說的“見其美,必谷反其本”的說法。如果這樣的理解不錯,則第十六與第二十四簡可以直接編聯。即使不能直接編聯,根據以上所示簡文所用基本句式等語言特征方面的一致性,至少說明二者屬于同類文本。
殘存第二十簡簡文之首的內容,可以根據“吾以X得Y。民性古然”的句式加以補充。“幣帛之不可去也”之前或許可補“吾以X得Y”的內容。關于X為哪一首詩,大多數學者認為應為毛詩里的《木瓜》一篇,但晁福林認為“幣帛”透露出X為禮儀之詩的信息,因此他根據毛詩小序認為X應該是《鹿鳴》?。晁福林的解釋似乎忽略了“得”以后之內容原本為論詩者的引申,而且,《孔叢子·記義》以行“苞苴之禮”解釋《木瓜》之詩,與“幣帛之不可去”之義一致,因此從這個角度看,《木瓜》仍不失為很好的猜測?。當然,“論詩”作者未必參考了毛詩,而且對于詩歌的引申完全取決于“論詩”者自己對詩篇的理解,因此,盡管我們從現有《木瓜》的文本來看該詩可以是一個不錯的選擇,但這里的X未必就一定是毛詩《木瓜》。
現存第二十簡簡文最后“吾以《折杜》得雀”仍可根據“吾以X得Y。民性古然”的句式補充“雀”之后的Y的內容,并以“民性古然”結尾。晁福林等學者認為“折杜”為毛詩《唐風·杕杜》的誤寫,然后將Y解釋為“服之怨”?。但這個解釋也缺少必要的根據。如果第十八、十九簡所示論《木瓜》和“折杜”的內容與第二十簡的內容確實有關,那么這里的“折杜”似乎應該是《唐風》里的《有杕之杜》。
當然,我們也必須認識到在“幣帛之不可去也”之前補充“吾以X得Y”的內容不是沒有問題的。事實上,補文之后的第二十簡的簡文句式,與“吾以X得Y。民性古然”——也就是補文所依據的第十六和第二十四簡簡文所顯示的句式結構——并不完全一致,而是增加了“幣帛之不可去也”等既不同于X也不同于Y的內容。這就使第二十簡簡文的結構句式變成“吾以X得Y。Z。民性古然”。現有文本證據還不足以確定第二十簡簡文這一結構的性質:它反映的是以“吾以X得Y。民性古然”為主體結構句式的文本塊中的一個例外,還是屬于另一個不同的文本塊的主體結構句式?難以確定。這提醒我們要謹慎處理第二十與第二十四簡的關系,恐怕還不能直接將其編聯在一起。
(三)
第十八、第十九簡從簡文內容和“因”字字形兩方面看似乎可以編聯,如下文所示:
19.(殘損)溺志。既曰天也,猶又悁言。(小墨丁)《木瓜》又臧愿而未得達也。(小墨丁)因(殘損)
18.(殘損)因《木瓜》之保以俞其悁者也。《折杜》則情憙其至也。(粗墨隔)(殘損)
在“因”字斷裂處,將第十八、十九簡拼接,前一部分在第十九簡,后一部分在第十八簡。就簡文內容而言,“論詩”作者認為《木瓜》以“報”為旨,表達的是詩人內心之憂愁和愿想;與之相比,《折杜》則直抒胸臆表示其喜好。從現存這兩支簡的形制來看,第十九簡末端和第十八簡的首端斷口正好可以對接,且對接之后的長度不超過該組竹簡的單支長度。
更進一步看,根據此處簡文對《木瓜》和《折杜》的理解,我們或許可以從傳世《毛詩》中找出具有“溺志,既曰天也,猶又悁言”特點的詩篇。學者們從不同的角度出發,指出這一首應是毛詩里的《墉風·君子偕老》《邶風·北門》或者《王風·黍離》?。但就提到“天也”且最貼近第十九簡所描述的毛詩詩篇而言,《墉風·柏舟》可能是最好的選擇。《墉風·柏舟》講的是詩人對自己所擇配偶的忠貞不二,但其每一詩節最后兩句表達的都是自己的怨忿,所謂“母也天只,不諒人只”?。傳統解釋將“也”字和“只”字互訓是不錯的,“天只”也就是“天也”。但是,將“天”理解成父親則有問題。我懷疑“母”是“毋”字之訛,“毋也天也不諒人也”一句,應該是“老天不要不體恤我心啊”的意思,也就是《孔子詩論》里所說的“既曰天也,猶又悁言”。而《墉風·柏舟》整篇的色彩,也符合現存第十九簡簡文一開始所提出的“溺志”的說法,即詩人之心志過于沉湎于自己的心儀之人。
如果以上的推測合理,我們或許可以在第十九簡之前補上“柏舟有”之類的文字,而這一段(或者包括更多的詩篇)想要表達的也就是從情志的角度對某些詩篇進行分析。《墉風·柏舟》心志沉湎于愛人但有怨言,《木瓜》藉助回報之物來表達心中隱藏的愿望,而《折杜》所對應的毛詩《唐風·有杕之杜》則既無怨情也不隱藏內心的喜好,與《柏舟》和《木瓜》的詩篇相比最為直接。
《孔子詩論》剩下的部分,簡與簡之間難以找到明顯的聯系可以綴連,但這并不意味著這些簡文原本不可以編聯,而只是因為現有證據還不足以支持它們之間清晰、直接的上下文關系。這些內容,根據其形式,大致可以分為三類:一類是對《詩經》詩篇的直接解評,往往采取“(詩篇名)+(解評)”的形式;第二類是對某些詩篇或詩篇具體章節的更為詳細的解評;第三類是二者兼而有之。具體歸類如下。
(一)“(詩篇名)+(解評)”
8.《十月》善諀言。《雨亡政》、(小墨丁)《即南山》皆言上之衰也,王公恥之。《少旻》多疑(重文符)言不中志者也。《少宛》其言不亞,少又悡安。(小墨丁)《少弁》《考言》則言間人之害也。(小墨丁)《伐木》(殘損)
9.實咎于其也。(小墨丁)《天保》其得祿蔑疆矣。巽寡德古也。(小墨丁)《祈父》之責,亦又以也。(小墨丁)《黃鳴(鳥)》則困而谷反其古也,多恥者其忿之乎?《菁(重字符)者莪》則以人益也。《棠(重字符)者華》則……(殘損)
17.《東方未明》又利詞。(小墨丁)《將中》之言,不可不韋(畏)也。《湯(揚)之水》其愛婦悡。(小墨丁)《采葛》之愛婦(殘損)
25.(殘損)《腸(重字符)(蕩蕩)》少人。(小墨丁)《又兔》不奉時。(小L符)《大田》之卒章,智言而又禮。(小L符)《少明》不(殘損)
26.(殘損)忠。(小墨丁)《北(邶)白(柏)舟》悶。(小墨丁)《浴(谷)風》態否。(小墨丁)《蓼莪》又孝志。(小墨丁)《隰有長(萇)楚》得而謀之也(殘損)
28.(殘損)(?)。(小墨丁)亞而不憫。《墻又茨》慎密而不智言。(小墨丁)《青蠅》知(殘損)
29.(殘損)《倦(卷)而》不智人。(小墨丁)《涉秦(溱)》其絕附而士。(小墨丁)《角轓》婦。(小墨丁)《河水》智(殘損)
不少學者將第八簡和第九簡編聯,但二者無論從內容上還是形制上均缺乏編聯的充分條件。就各簡簡文具體內容來看,第八簡多從負面論“言”,而第十七、二十五、二十八簡均涉及第八簡所“言”的內容。比如,第八簡說“《少宛》其言不亞”,第二十八簡則有“亞而不憫”的措辭;第八簡言《少宛》“少又悡安”,第十七簡則有“《東方未明》又利詞”;第二十五簡說《大田》之卒章“智言而又禮”,第二十八簡評價《墻又茨》則認為它“慎密而不智言”,第十七簡還有“《將中》之言,不可不韋(畏)”的說法。更有意思的是,第十七和第二十八簡所言均從負面入手,因此我們似乎更有理由將它們跟第八簡歸為同類。第二十五簡先言負面,后又轉從正面論詩,如果將特征和氣質相同的內容歸為一類,則第二十五簡似乎應置于第八、十七和第二十八簡之后。當然,我們現在還沒有充分理由來證明《孔子詩論》施行的是同類簡文編聯的原則,因此目前還沒有條件把這幾支簡內容的前后關系搞清楚,而只能根據“(詩篇名)+(解評)”的句式將這些內容大致歸類。第二十六和第二十九簡的內容也緣此歸到這里。
第九簡的內容明顯比“(詩篇名)+(解評)”的句式結構要復雜。就現存簡文中的對詩篇的完整評論來看,關于《天保》《祈父》和《黃鳴(鳥)》三篇的評論,比其他各簡簡文增加了論述解釋的成分(《菁菁者莪》除外)。雖然如此,因為其論述較下一類(如第十四簡)明顯簡短,且其簡文中也包含有直接評價的句子,所以暫且歸于此類。
(二)更為詳細的解評
14.兩矣,(小墨丁)其四章則俞矣。(小L符)以琴瑟之敓(悅),疑(擬)好色之愿。以鐘鼓之樂(殘損)
15.(殘損)及其人,敬愛其樹,其保厚矣。(小墨丁)《甘棠》之愛,以邵公(殘損)第十四和第十五簡的內容,根據其描述,應是分別討論《關雎》和《甘棠》。兩篇在第十、十一、十二和第十三簡等處被提及,但都沒有像在第十四和第十五簡一樣被如此集中、詳細地論述。我們甚至可以據此推斷,第十四和第十五簡內容反映的是另外一種論詩的形式。
(三)二者兼而有之
23.(殘損)《鹿鳴》以樂始而會,以道交見善而學,冬(終)乎不厭人。(小墨丁)《象樝(桑柔)》其甬(用)人則吾取
27.(殘損)如此。《可斯》雀之矣。(可能有小墨丁)離其所愛,必曰吾奚舍之,賓贈氏也。(小墨丁)孔子(合文符)曰:《七率(蟋蟀)》知難。(小墨丁)《中氏》君子,(小墨丁)《北(邶)風》不絕人之悁,子立不(此處不易懂)(殘損)
第二十七簡中“孔子曰”之前是像第十四和第十五簡一類的內容,是對詩篇的較為詳細的評說;“孔子曰”之后的內容則又是對相應詩篇進行簡單的“(詩篇名)+(直接評解)”式論說的羅列。看來該簡包含了兩種形式不同的論詩內容。
第二十三簡簡文前半部分的內容類似于第十四和第十五簡的內容,但后半部分的內容似乎跟第六和第二十二等簡中的主觀評價有關,盡管二者并不完全一樣。將其列在此處,以與《孔子詩論》其他簡的相關記載區別開來。
以上我們不惜筆墨對《孔子詩論》29個編號單位一一進行了考察,并對單支竹簡簡文內容以及簡與簡之間形制和內容方面的聯系有針對性地進行了討論。這些考察和討論是我們從文本形式的角度認識這批竹書性質的基礎。
首先,上面的考察告訴我們,有必要取消《孔子詩論》是一篇有著嚴密組織和邏輯的論文的前提,打破所謂的簡序,從而在此基礎上認識《孔子詩論》的文本性質。事實上,無論是以篇為單位還是以章為單位,以今天的標準看,《孔子詩論》都不能被視為組織嚴密、注重論證邏輯的文本。學者們之所以將《孔子詩論》看作是一篇組織嚴密的文章,基本上是以毛詩及其序言所反映出來的文本格局,也就是將風、雅、頌視為一個有機的文本系統為前提的。前面提過,根據竹簡形制、編聯和簡文書風,《孔子詩論》與《子羔》和《魯邦大旱》同屬一篇竹書的不同文本單位,篇名位于《子羔》編號第五簡的簡背,即《子羔》。從現存竹書來看,《子羔》和《魯邦大旱》尾簡都有重墨丁標志,而且墨丁之后留白,以示與下一個文本單位進行區分。《孔子詩論》所包含的29支簡中,沒有發現類似的將《孔子詩論》文本與其他文本區別開來的標志。《孔子詩論》編號第一簡所見的重墨丁,還不能被看作是分隔《孔子詩論》和其他文本的分章符號:僅就《孔子詩論》文本內部來看,像第一簡那樣的重墨丁,在第五和第十八簡上都能看到,而第一簡殘存的簡文內容,也不足以顯示它跟《子羔》存在必然聯系。也就是說,雖然抄撮編聯于同一篇書內,《孔子詩論》與該篇其他文本單位在內容上并沒有緊密的聯系。
《孔子詩論》內部各簡之間的聯系也并不像之前學者認為的那么緊密。根據上面我們對簡文內容的逐簡考察,第八和第九簡根據斷痕確認可以拼接,屬于同一簡內的拼接,而較有把握進行多簡直接編聯的只有第十六和第二十四這兩支簡,其余的盡管內容上或多或少相關聯,但殘存信息無法提供確切的直接編聯證據。簡與簡內容之間必要聯系信息的缺乏,恐怕不能僅僅歸因于材料本身的不完整,而同時也跟《孔子詩論》原來的文本內部不同部分之間缺乏必要的聯系有關。我們或許可以合理推測:《孔子詩論》原來的文本內部也由許多個松散的小文本塊構成,類似于早期文獻《論語》或《淮南子》里的《說山》《說林》一類的文本匯編,還談不上有多嚴密的組織和邏輯。也就是說,與其言《孔子詩論》是由哪一位特殊的作者——孔子或其后學——謀篇布局“作”出來的,不如說它更有可能是論詩材料的匯編。
這些材料的來源恐怕也并不單純。盡管《孔子詩論》這批簡書在其形制、編聯和書風方面呈現出很大的一致性,存在著由單個書手制作、抄寫這批書簡的可能性,但留白簡的存在提醒我們古書撰作、抄錄以及流傳的復雜性。目前關于留白簡的討論集中在是否可以根據其內容與滿寫簡進行編聯這一點上。持肯定態度的學者認為留白部分原本有字,因此嘗試著根據已有簡文內容進行補字;而持否定態度的學者則主張留白簡和滿寫簡應區別對待,即使兩種簡內容上存在聯系,也不應作為一個整體進行討論,其依據是留白處原本沒有文字,兩種簡形制不同。其實,這兩種看似針鋒相對的觀點或許沒有本質的區別,二者都假設,《孔子詩論》應該是一篇組織嚴密、講求邏輯的論文,而這樣一篇論文在作者、創作、抄寫以及竹書形制等方面都應該有嚴格的一致性。也就是說,該文本的行文語氣出自同一個聲音,文本前后不應該表現出矛盾,抄寫筆跡一定要前后統一,竹書形制不可多種并存。
這樣的假設顯然忽視了古書形成的實際情況。早期書寫的作者和文本的形成跟今天最大的區別,就在于早期書寫中作者信息的缺失以及對文本內部一致性的忽略?。尤其像《孔子詩論》這樣的文本,涉及的是對詩篇的具體評價,完全可以是材料的匯編,而不一定是某個作者為了特定的目的在某一時間完成的作品。因此我們沒有理由默認該文本邏輯嚴密、形式統一,即使這批竹簡在長短、厚薄、編繩數量和位置以及文字書寫特征等方面表現出很大的一致性,我們也不能肯定文本內部的不同部分同時、同地產生,彼此之間相互關聯。正相反,就像《孔子詩論》《子羔》《魯邦大旱》這樣的文本可以同抄為一篇竹書,同一文本內部也可以由多個來源不一、沒有緊密關系的文本塊組成。就留白簡和滿寫簡之間的關系而論,二者可以是同一抄手在不同時間使用不同形制竹簡進行抄錄的內容,也可以是他在同一時間使用形制不同的材料抄撮而成,而且抄錄時使用的竹簡未必就一定要嚴格地保有一致的形制。當然,將這些材料編聯在一起也未必是隨機行為,畢竟,無論抄寫用簡的形制上存在多大程度的差異,簡文內容都是關于《詩》的。馬承源在《孔子詩論》的釋讀中討論小雅的那枚簡就是一個例子?。雖然由于跟其他29支簡在筆跡書風和竹簡形制方面的差異,這枚簡被排除在《孔子詩論》之外,但如果像上面說的,《孔子詩論》并非一個結構和邏輯嚴密的文本,它的抄寫和簡書形制也不一定非要保持嚴格的一致性。另外,如果我們考慮到現存《孔子詩論》文本的不完整性,考慮到原本跟這根簡一起的還有跟它的字體和形制一致的竹書,只是由于保存和發現的偶然性才導致這枚簡如今看起來好像是一枚孤簡,那么,我們似乎就沒有足夠的理由將這枚簡排除在現有《孔子詩論》的文本之外。正確的態度,恐怕要求我們要小心定義自己的研究,放棄非歷史的理想化假設,充分考慮到早期文本形成和流傳的復雜性,考慮到所面對的文本的不完整性以及在此基礎上進行文本復原的多種可能性。事實上,學者們從不同角度研究出的多種不同編聯方案正是這里所說的多種可能性的表現。
這里還有必要簡單提一下《孔子詩論》的作者問題。自《孔子詩論》公布以來,探討其作者歸屬的研究很多,比如認為作者有可能是孔子、孔子弟子或孔子之再傳弟子,而其弟子又分子夏或者子羔等等,還有謹慎持論者,認為此必孔子及其弟子所作,但具體是誰則難以判斷等等。我認為,《孔子詩論》的作者問題必須要跟其文本性質結合起來探討。早期的文本作者(author)跟文本的書寫者(writer)或者其創作者(creator)是有區別的。我們透過《漢書·藝文志》所看到的早期文本的作者權(authorship),從本質上說是文本的整理者做出的賦予或歸屬(attribution),因此我們看到的這些文本的作者大多情況下并非它們的創作者,也不一定是其書寫者,而是一些將關聯程度不一的文本塊聚集在一起的提示詞(cue);沒有這樣的提示詞,這些文本塊就面臨著散失甚至遺失的危險。就《孔子詩論》而言,它和現在命名為《子羔》和《魯邦大旱》的另外兩個文本一樣,提示詞或者說篇名都是《子羔》,但我們卻不能說子羔就是這三個文本的創作者。同樣,我們也不能說孔子、孔子的弟子或者其再傳弟子就是《孔子詩論》的創作者,因為雖然“孔子曰”的字樣出現在《孔子詩論》當中,但不像希羅多德的《歷史》,《孔子詩論》這一文本本身并不帶有關于作者的任何印跡。根據前面的分析,我們最好把《孔子詩論》這一文本看作是關于講《詩》信息的匯編,其創作者和書寫者我們均不得而知。但如果我們接受早期文本的作者權是一種人為的歸屬,而《子羔》簡后的“子羔”,作為孔子弟子的名字,其作用是將三篇竹書編為一篇,即起到提示詞的作用,那么我們就可以說,《孔子詩論》和《魯邦大旱》《子羔》一樣,其作者就是子羔。也就是說,子羔作為《孔子詩論》的作者是被賦予的,而不是因為他是該文本的書寫者或創作者。
① 關于《孔子詩論》竹書的整理,參見馬承源主編:《上海博物館藏戰國楚竹書》一,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版,“圖版”第1、13—41頁,“釋文考釋及附錄”第121—168頁。在此書出版不到半年后出版的《上博館藏戰國楚竹書研究》(上海書店出版社2002年版)中,針對《孔子詩論》的研究文章多達35篇,占了全書篇幅的五分之四還要多,由此足見相關討論之熱。此后,劉信芳《孔子詩論述學》(安徽大學出版社2003年版)和陳桐生《〈孔子詩論〉研究》(中華書局2004年版)相繼問世。據曹建國的不完全統計,截至2006年6月,各種形式的論文已達四五百篇,碩士、博士論文17篇,專著7部(曹建國:《楚簡與先秦〈詩〉學研究》,武漢大學出版社2010年版,第17頁)。
② 濮茅左:《〈孔子詩論〉簡序分析》,《上博館藏戰國楚竹書研究》。
③ 范毓周:《上海博物館藏〈詩論〉的釋文、簡序與分章》,《上博館藏戰國楚竹書研究》。
④?? 李學勤:《〈詩論〉的體裁和作者》,《上博館藏戰國楚竹書研究》。
⑤? 李學勤:《〈詩論〉簡的編聯與復原》,《中國哲學史》2002年第1期;李學勤:《再說〈詩論〉簡的編聯》,艾蘭、邢文編:《新出簡帛研究》,文物出版社2004年版。
⑥ 參見康少峰:《〈詩論〉簡制、簡序及文字釋讀研究》,四川大學2005年博士論文,第58—66頁;曹建國:《楚簡與先秦〈詩〉學研究》,第75—79頁。事實上,馬承源在整理這批竹簡的時候就是從十幾種排序方案中選擇了他認為是最合理的一種來發表(濮茅左:《〈孔子詩論〉簡序分析》)。
⑦?? 廖名春:《上博〈詩論〉簡的形制和編連》,《孔子研究》2002年第2期。
⑧ 曹建國:《楚簡與先秦〈詩〉學研究》,第85頁。
⑨???? 陳斯鵬:《簡帛文獻與文學考論》,中山大學出版社2007年版,第46頁,第24頁,第25—26頁,第26頁,第26—27頁。
⑩? 李零:《上博楚簡三篇校讀記》,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7年版,第5—8頁,第30頁。
? 余嘉錫:《古書通例》,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版,第93—98頁。
???? 馬承源主編:《上海博物館藏戰國楚竹書》一,第123頁,“圖版”第1—2頁,第19頁,第129頁。
? 馬承源主編:《上海博物館藏戰國楚竹書》二,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版,“圖版”第4—5頁。
? 李零:《上博楚簡三篇校讀記》,第7頁;濮茅左采納了這一觀點,但同時又認為馬承源的做法也有道理(濮茅左:《〈孔子詩論〉簡序分析》)。
? 前述李學勤關于《孔子詩論》的三篇文章里,一直堅持把第一簡排在第五簡之后;編聯后的內容如下:“第十一章:《清廟》,王德也,至矣!敬宗廟之禮,亦為其本。‘秉文之德’,以為其業,‘肅雍[顯相]……五……行此者其又不王乎?’”(李學勤:《〈詩論〉簡的編聯與復原》)
? 參見康少鋒:《〈詩論〉“滿寫簡”與“留白簡”之爭辨析》,《寶雞文理學院學報》2008年第4期。
? 例如范毓周:《上海博物館藏〈詩論〉的釋文、簡序與分章》;姜廣輝:《關于古〈詩序〉的編連、釋讀與定位諸問題研究》,《中國哲學》第24輯,遼寧教育出版社2002年版。
? 周鳳五:《論上博〈孔子詩論〉竹簡留白問題》,《上博館藏戰國楚竹書研究》;彭浩:《〈詩論〉留白簡與古書的抄寫格式》,廖名春編:《新出楚簡與儒學思想國際學術研討會論文集》,清華大學思想文化研究所2002年內部資料;陳斯鵬:《簡帛文獻與文學考論》,第24—27頁。
? 馬承源:《上海博物館藏戰國楚竹書》一,第121—122頁;濮茅左:《〈孔子詩論〉簡序分析》。
? 江林昌:《試析上博簡〈詩說〉的編聯與結構》,《新出簡帛研究》。
? 濮茅左:《〈孔子詩論〉簡序分析》,第21—31頁;李學勤:《〈詩論〉簡的編聯與復原》;陳斯鵬:《簡帛文獻與文學考論》,第24—27頁。
? 前者可參見濮茅左:《〈孔子詩論〉簡序分析》;后者可參見陳斯鵬:《簡帛文獻與文學考論》,第25、31頁。
? 前者可參見濮茅左:《〈孔子詩論〉簡序分析》;后者可參見陳斯鵬:《簡帛文獻與文學考論》,第25—26、32頁。
??? 鄭玄箋,孔穎達疏:《毛詩正義》,阮元校刻:《十三經注疏》,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年版,第541—542頁,第572頁,第108—109頁。
? 李學勤:《〈詩論〉簡的編聯與復原》。
? 李銳:《〈孔子詩論〉簡序調整芻議》,《上博館藏戰國楚竹書研究》。
? 用濮茅左的話說,第二十一和二十二簡構成的對這一組詩的論述“由簡至繁,逐步深入”(濮茅左:《〈孔子詩論〉簡序分析》)。
? 二人觀點的不同之處在于,李零從文意出發推測第六簡上端寫滿,而僅有下端留白(李零:《上博楚簡三篇校讀記》,第30頁);李學勤則認為留白兩端原本都有字,只是由于縮皺或化學原因導致了字跡脫落(李學勤:《再說〈詩論〉簡的編聯》)。
? 李學勤:《〈詩論〉的體裁和作者》;廖名春:《上博〈詩論〉簡的形制和編連》。
???? 晁福林:《上博簡〈詩論〉研究》,商務印書館2013年版,第164—165頁,第182—185頁,第185頁,第172—180頁。
? 傅亞庶:《孔叢子校釋》,中華書局2011年版,第54頁。
? 參見余嘉錫:《古書通例》,第93—98頁;李零:《出土發現與古書年代的再認識》,《九州學刊》1988年第1期;Zhang Hanmo,Authorship and Text-making in Early China,Mouton: De Gruyter,20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