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相平的詩

舊 時

江湖如碗，盛滿夜色與火

枝頭葡萄般疊壘的英雄

背著箭簇，刀叢里鼓起墓碑和傳說

河邊洗刀。草垛藏身

月照荒野。茅屋里養(yǎng)一只貓

把殘肢中的鐵敲給風(fēng)聽

燈花微涼。兩三粒雪就能蓋住

鐵血味道

云上村莊

今天，遙遠(yuǎn)的班瑪落一場初雪

草原與山川藏進(jìn)夢里

我坐在雄鷹的背上

飄過牛背上的氈房和雪后澹泊的云朵

平靜而恣意舒展的鳥鳴

居于傳說中央

撿拾牛糞的女子，懷抱羊羔歡笑的孩子

為一個溫暖如太陽的路人，輕靈轉(zhuǎn)身

一呼一吸之間

大地與天空歲月悠遠(yuǎn)

一念與一念相續(xù)

有生無生悉歸黃銅覆頂?shù)乃略?/p>

酥油燈、法螺和藏語在慈悲里相逢

袈裟籠住火就籠住了人心和天堂

瑪柯河用最清明的時光釀酒

當(dāng)鍋莊的長袖和牧人的歌聲拂過水波

因緣不空

我鐘愛一世的芳香不空

七月的門源

山的帝王一身明黃。袍服的褶皺間九龍巡弋

云冠雪頂，寵妃的煌煌馬隊和盛大儀仗

在高原腹地踏香而行

花色、鳥語和牧歌隱入風(fēng)中

金黃色地平線上時間披甲而來

油菜花就溫柔的鋪在心里

忘卻本名，記住本源

蜂箱里濃烈的甜被游客帶往四方

即便沒有艷陽相照

七月的門源呵，微雨亦能醉人

被戀人情懷朦朧了的濃霧一擁

我就變成帶露的花

騎著唇角鵝黃的鳥肆意飛翔

其實，我是一條飲飽了馬幫的流泉

頭戴滿山黃花，腳蹬一溪水云

為你從最高的雪峰唱著歌子跳下

那時，我們在一碗酒香里纏綿

說著對這廣闊天地不舍的囈語

青稞熟了

1

青稞有飽滿的籽實

當(dāng)?shù)拖骂^以芒刺問心的時候

它就熟了

被同樣飽滿的女人柔軟的手摘下

手指攏住遍地陽光，把鋒芒剔除

在相遇酒麯之前內(nèi)心懷酒

如懷春者既靜且動

2

是敬神之物。在銅鍋里蹦跳

聽灶下如蓮的火焰細(xì)數(shù)佛珠上平靜的秋聲

同柏香、酥油、火絨草和青稞酒混居于神之祭臺

焦香的氣息中法螺聲動，經(jīng)幡潮涌

僧侶放生信仰的紅

一只鷹從黃銅覆頂?shù)乃略褐睋淝缈?/p>

四千米的海拔上一群放生羊安臥不動

3

根脈與大地和眾生相通

總要經(jīng)歷由實到虛再蓬勃萬頃的過程

一如那些守著燈火用清風(fēng)凈面的人

彎再低的腰也會展露鋒芒

多么像青稞熟了的樣子

落 草

這中間： 必然有非正常的墜落過程

必然有水圍火困的流離歲月

當(dāng)挺直的脊梁必須要彎下的時候

就有閃爍寒光的箭簇

不彎腰，不低頭

而落草這個詞直指某個風(fēng)雪之夜

這夜色湖海般深不見底

槍尖上晃悠著酒葫蘆、火焰

和頂風(fēng)動蕩的血腥紅纓

壁立千仞。那些遙遠(yuǎn)而浩大的山

遮不住清流和草芥

我還知道，這命如頑石的眾生之眾

廁身塵埃在光陰里浮游時

貧賤如草。富貴如土。

【作者簡介】馬相平， 男， 青海化隆人，1980 年生，教師。有作品散見于《青海青年報》《青海機(jī)關(guān)黨建》《中國撒拉族》《西海文藝》《見詩如面》《荒原春》《平安》《白唇鹿》《金銀灘》等雜志。長詩《農(nóng)家四季》獲2015 年青海省總工會“中國夢·勞動美”征文一等獎，另有作品入選網(wǎng)刊《詩歌周刊》和《2016 年中國微信詩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