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文彬
(北京信息科技大學,北京 100192)
從2014年開始,我國央行啟動加密數字貨幣研究工作。姚前(2016)在“中國法定數字貨幣原型構想”一文中指出:“數字貨幣以中心化和加密為特征,央行為主導,現金發行以加密算法為基礎”。[1]2017年研發工作取得階段性進展,又經過兩年努力,2019年10月24日,央行數字貨幣研究所所長穆長春表示:“央行數字貨幣(DCEP)采用雙層運營體系,上一層是人民銀行對商業銀行,下面一層是商業銀行或商業機構對老百姓,DCEP呼之欲出” 。[2]同時央行明確表態DCEP是基于區塊鏈技術,但并沒有采用“去中心化”的區塊鏈技術特點,而是既能滿足便捷與匿名需求又能凸顯央行發行銀行的中心地位、在網上自由流通、具有無限法償的支付能力,支持雙離線支付。DCEP無論從貨幣自身屬性還是貨幣流通原理上看,初期對現有銀行體系的沖擊都是有限的, 銀行體系不會發生太大的改變,僅僅改變全社會支付和使用現金的習慣和方式而已。但從中長期看,其必將顛覆銀行體系,重塑銀行業態的支付、融資、信用創造、金融服務等諸多體系和各個領域。同時一方面可能會引發商業銀行加速脫媒[3],另一方面會使中央銀行宏觀審慎監管變得更加便利,實時、精準追蹤、掌控全社會資金交易的每一筆數據。
隨著人民幣國際化進程加快,DCEP將使人民幣成為真正意義上的世界貨幣,各國外匯儲備將日益由美元轉換成人民幣,成為占全球第一位的國際儲備貨幣。DCEP還會重新搭建國際貨幣體系,并且構建新的國際貨幣支付規則和制度。
目前央行發行的紙幣和硬幣,發行和儲存成本都相當高,攜帶不方便,流通中間環節多且復雜。DCEP雖然采取區塊鏈技術支撐,但不采用“去中心化”技術,而是采用中心化運行模式,雖然具有一定匿名特征,但卻可實現每筆交易的可追蹤,故而用DCEP支付的每一筆交易都會留下記錄,且交易記錄不會被刪除和涂改,更不會因受到網絡沖擊而消失。
首先,央行數字貨幣(DCEP)對紙幣現金、硬幣的替代。分為兩個層次,一是央行紙幣現鈔的發行,即央行在發行庫和業務庫之間的現金投放和回籠;二是商業銀行庫存現金,同時直接影響央行與商行之間上介款,其中包括央行層面(發行庫和業務庫)、商行層面總行和各分行層面金庫的庫存現金。由于紙式現金將會被DCEP全面替代,最終金融市場和流通中沒有任何紙幣現金。正如姚前在《法定數字貨幣的經濟效應分析:理論與實證》一文中指出的:DCEP既可保留現鈔支付優點,點對點即時支付結算,方便快捷,又可解決實物現金缺陷。[4]
一旦流通中紙幣消失,這一項金融變革帶來的優勢有:一是由于央行不用發行貨幣現鈔和硬幣,其發行成本為零。同時可進一步優化和完善貨幣發行流程、發行金額、流通要求、時間約束等相關原有發行模式遇到的一系列問題。[5]二是商行也可節省大量上介款運輸、押鈔、清點的成本,即從央行業務庫向商行金庫,或由商行金庫向央行業務庫運輸、押鈔和清點成本。因此,基于區塊鏈技術和共識機制建立的DCEP可大大減少交易成本。[6]三是市場上違法人員偽造、變造假鈔現象將隨著紙幣退出流通領域而逐漸消失。四是通過使用現鈔交易進行走私、販毒、販賣軍火、綁架、行賄受賄等大量違法活動,將逐漸減少直至消失。五是有利于遏制洗錢、恐怖分子融資等諸多黑惡、非法活動。因此,央行DCEP與一般的加密貨幣不同,由于其具有無限法償的法定貨幣特性[7],受到嚴格金融監管,故而可逐步杜絕和有效防范洗錢活動,同時可大幅降低監管成本。[8]因為在現有紙幣現金、票據貨幣流通條件下,央行KYC(了解客戶)與AML(反洗錢)監管成本非常高。六是人民幣假鈔案件會減少直至消失。七是無現金支付的電子化全新支付體系即將出現。[9]
其次,所有紙式票據業務將逐步消失。央行對商行的紙式票據再貼現將會被DCEP顛覆和取代。商行原紙式貼現的票據及轉貼現票據,同樣會被DCEP取代。商業銀行簽署的紙式銀行匯票、銀行承兌匯票、商業承兌匯票,將首先被電子票據替代,不久的將來電子票據也將消失。同時目前每天在央行和商行之間上午一場、下午一場的票據交換將不復存在。而且每年12月31日晚上的第三場票據交換也將消失。在DCEP對紙式票據試點初期,隨著紙式票據逐步退出流通領域,中期可能會出現電子票據,到后期將沒有票據業務,即使有票據業務也不是原來傳統意義上的票據交換業務。由于基于區塊鏈技術的DCEP具有“中心化運行、分布式記賬、每筆交易皆在區塊鏈中記錄并不可更改”等特點[10],我們可以大膽想象,較遠的未來,銀行體系只是資金存取的通道而已,并非資金的蓄存池,企業和商行間票據貼現、企業與企業間的票據簽發會被DCEP完全顛覆,企業與企業、個人與企業、企業與銀行間原來的轉賬支票、商業承兌匯票、銀行承兌匯票、銀行匯票不僅無紙化,而且所有交易將“點對點”實時到賬。“新的電子化支付體系”內所有信息都是透明的,交易雙方買賣活動點對點進行實時清算和支付,屆時銀行只是資金劃撥通道而非目前的融資和支付體系的中介。商業銀行脫媒速度會日益加快。預計DCEP對紙式票據替代速度將大大快于其對紙幣現金替代速度。
這一項變革可能帶來以下優勢:一是紙式票據發行和購買在被DCEP取代后,將為企業和商行節省費用和相應成本;二是制假、偽造、變造、克隆(COPY)票據活動將被逐漸杜絕;三是企業無法(有意或無意)簽發空頭支票;四是央行反洗錢和大額資金實時監管活動會變得非常直接與精準;五是由于紙式票據有一定資金在途,當被DCEP替代后,資金劃撥“秒付秒到賬”,不存在任何資金在途,大大提升資金劃撥和金融服務效率[11];六是假票據案件會很快消失;七是商行票據墊款現象將逐步絕跡;八是沒有真實交易背景的買賣活動將逐步消亡,全社會每一筆商品買賣活動都將是真實交易體現;九是企業報給稅務局和銀行報表的數據將同步并趨于一致,弄虛作假現象會逐步減少;十是加快商業銀行脫媒速度;十一是央行大額資金變動系統化、非人工化、精準化監控程度會更高,中心化地位凸顯。
再次,DCEP替代儲蓄存款業務帶來的沖擊遠大于對公存款的影響。在實物現金貨幣需求不斷下降同時,金融資產相互轉換速度會日益加快。[12]由于DCEP與紙幣現鈔一樣不需要開立任何銀行賬戶[13],只要在手機上有DCEP錢包就可以做到離線支付,秒付秒到賬,非常方便,因而原來放在銀行活期賬戶上的儲蓄存款,會大幅轉入DCEP錢包[14],商行的儲蓄存款會從銀行體系源源不斷流向DCEP錢包,在此過程中企事業單位的活期存款也同樣會從銀行的對公存款向它們自身的對公DCEP錢包流動,更有可能各企事業單位發放的工資從原來它們在銀行開立的基本賬戶直接劃撥到企事業單位自己開立的DCEP錢包,再由單位發送到每個員工的手機DCEP錢包。這種現象一旦出現,存款將大幅流出銀行體系。只不過銀行體系的對公存款向DCEP錢包轉換的速度要遠遠慢于儲蓄存款轉移的速度。屆時商行賴以信用創造的原始存款越來越少,可能會加速商行脫媒現象發生。因此,我國銀行體系既需要靈活調控活期存款向DCEP轉移速度,又要及時避免貨幣資金向“狹義銀行”回流。[15]
隨著公眾持有現金到商行存款日益減少,流通中現金(M0)將全部被DCEP替代,屆時需要重新界定M0。[16]另外,企事業單位小額零星支付使用紙幣現金的現象,將比個人使用現金支付狀況更快消失。中遠期當央行將法定數字貨幣DCEP推廣到狹義貨幣(M1)和廣義貨幣( M2)時,我國貨幣體系中基礎貨幣和貨幣供應量范疇需要重新界定。
根據以上情況可預知,未來銀行體系的融資和金融服務功能將發生較大變化,同時以銀行為中介的間接融資活動將大幅減少,隨之而來的,將是以證券融資為主導的直接融資。商行脫媒速度將會比預期速度快得多。銀行作為資金融通主導地位和中介將受到來自金融市場特別是資本市場上的股票、債券、基金等直接融資的挑戰和沖擊。
故而,由于商業銀行脫媒狀況會越來越嚴重,原銀行系統的融資體系將從社會融資中介向提供資金流動通道的服務方向轉型。
DCEP 對銀行支付體系重塑,不僅表現在對現有銀行支付清算體系重塑,而且表現在對支付工具的重造。具體體現在重塑大額實時和小額批量支付系統、跨行清算系統、同城票據交換系統、境內外幣支付系統、銀行卡跨行支付系統等等。
第一,信用卡業務。商行發行的各類銀行卡包括借記卡和貸記卡、本外幣儲值和信用卡等,其中信用卡將首先被替代,隨后是各類儲值卡被替代。當央行DCEP全部替代銀行卡業務后可能出現以下優勢:一是再無信用卡惡意透支和信用卡催收等情況;二是各商行信用卡部可在適當時候撤并;三是個人對商行的住房和汽車按揭貸款不再用銀行卡進行支付,而被個人DCEP錢包所代替,同時不會再有商行信用卡業務墊款發生。另外,隨著我國銀行卡業務逐漸消失,受到巨大影響的還有美國MASTER和VISA信用卡公司、國內為商行制造各類銀行卡的公司。
第二,同業拆借(SHIBOR)線下交易全部取消。原本在同業拆借市場內網上交易業務,初期受到的影響不大,但SHIBOR線下使用支票的將全部被替代。
第三,中間業務中的匯兌業務將快速消失,同時匯款業務將在重塑后“新的銀行支付系統”中大幅減少。商行原有會計系統和信貸系統同樣會發生大幅度變化,乃至商行資產負債表都會發生變化,比如資產類中庫存現金將逐步消失,故而庫存現金與備付金之間調換將不斷減少,票據貼現、轉貼現、再貼現都將逐步消失,逆回購和同業存放業務量也會減少。負債類中同業拆入、向央行借款、回購業務會逐步減少直至消失。中間業務中銀行卡業務、支票結算業務、匯兌業務、承兌業務同樣會逐步減少甚至最終消失。
第四,商行傳統盈利空間將被進一步擠壓。在銀行的存款紛紛流失后,貸款投放和創造規模可能會有一定幅度縮減,銀行傳統的存貸款利差盈利模式將發生更大幅度改變。雖然近十多年來銀行業一直在不斷拓寬新的利潤增長點,從原來大部分依賴存貸利差方式向中間業務方向拓展,但隨著DCEP對中間業務中的代收代付、支票結算、票據承兌、資金托管業務的替代,銀行業盈利空間將進一步被擠壓,可能會一定程度造成商行資金流通性趨緊,甚至個別商行會出現流動性風險。
第五,央行為主體各商行共同參與的清算體系將重新搭建。現有的央行支付清算體系,包括央行的電子聯行系統和各商行自己的系統內聯行,將被改寫和重構,特別是在紙式票據被替代后,各城市的同城票據交換系統或票據交換中心首當其沖被取消。人民銀行總行清算總中心與深圳清算分中心及上海外匯交易中心體系下的同業拆借系統(SHIBOR)和銀行間債券交易系統,都會發生顛覆性變革。
第六,原來市場上通過綁定銀行卡業務的第三方支付,如微信、支付寶,將會有一定程度削弱,因為央行DCEP不需要綁定任何銀行卡,也不需要開立任何銀行賬戶,用戶之間轉賬獨立于任何銀行賬戶而進行,不僅可秒付,而且可離線完成支付,且不得拒付。故而在銀行卡業務消失時,第三方支付將會被逐漸納入新構建的銀行支付體系中。[17]
根據以上分析,銀行的支付中介地位將受到嚴重沖擊和撼動,原有銀行支付體系將得以重新構建。
目前我國銀行信用貨幣創造體系屬于二元銀行體系,即中央銀行——商業銀行,在這個二元銀行信用體系中,信貸資金的創造主體是商業銀行,而央行通過法定準備金比率間接調控信貸規模,是處于第二位的。市場上流通的貨幣主要包括兩大部分:一是現金,二是銀行存款。存款是由商行通過原始存款,發放貸款形成派生存款一并創造出來的。根據經驗數據,央行發行現金占流通中貨幣不足5%,商行創造的存款信用貨幣卻占95%以上。可見我國商行在當前銀行信用體系中占有絕對優勢地位,因此商行是信用貨幣創造中介。
由于商行賴以創造信用貨幣的基礎——原始存款(D),在不斷流出銀行體系,雖然商行的派生存款系數(K)有小幅上升趨勢,但由于存款(D)流失,故而商行的信用創造中介受到嚴重沖擊和挑戰,新的銀行信用體系必將重構,而在重新建立起來的銀行信用體系中,央行會發揮更直接的調控作用,商行主導地位會有一定程度的減弱。
第一,雖然商行派生存款系數會有一定幅度擴大,但其創造中介地位將被DCEP削弱。目前商行的原始存款是指其吸收的現金存款或央行對商行再貸款所形成的存款,原始存款是存款貨幣創造的基礎。派生存款是與原始存款相對的概念,是指由商行以原始存款為基礎發放貸款而引申出來的超過最初存款的部分。商行在信用貨幣創造體系中占主導地位,央行是通過法定準備金比例間接調控信貸規模的,因而在整個銀行體系的信用貨幣創造方面,央行處于第二位。商行創造出的派生存款等于原始存款與派生系數的乘積。
派生存款=K(派生系數)×D(原始存款)
(1)
方程(1)中,雖然K有一定程度提升,但由于可能發生的存款流失,D會減少,最終商行創造的存款信用貨幣是增加還是減少,主要取決于K提升比率與D下降速度的對比。
(2)
(3)
方程(3)中法定準備金(RR)是商行按照央行規定的法定準備金比例以一般性存款(D)上繳到央行的準備金。超額準備金(ER)是商行超出法定準備金之外的準備金。
(4)
方程(4)這個比例央行沒有指令性指標,而是有一個指導性比例,通常是商行按照一般性存款的4%左右提取超額準備金即可,但隨著利率市場化完成,央行基本上不給這個指導性指標限定范疇。商行超額準備金包括兩部分:一是商行存放到當地央行的備付金,二是商行自己金庫里的庫存現金。
(5)
方程(5)現金漏損率是指銀行體系之外的現金即公眾持有的現金(C)與銀行存款(D)的比例,換言之就是銀行體系內的現金漏出,或流出銀行體系之外,形成公眾持有的現金。
方程(3)法定準備金比例是央行要求商行按照一般性存款向其繳納的準備金比例,這個比例是央行直接控制的。方程(4)超額準備金比率是商行按照一般性存款自行繳納的超出法定準備金之外的準備金與存款的比率,該比率是由商行直接控制的。而方程(5)現金漏損率是銀行體系之外流通中的現金(C)與存款(D)之間的比例,即公眾所持有的現金(C)與銀行存款(D)的比例。
銀行體系內的現金包括央行發行的現鈔貨幣即業務庫中的現鈔和商行金庫中的庫存現金。現金漏損率既不是央行控制的,也不是商行控制的比例,而是由社會大眾即企事業單位、個人等所控制,也就是說控制現金漏損率的是社會大眾,他們持有現金和使用現金的習慣決定了這個比例的高低。我國多年來基本上是根據經驗數據測得該比例的(大約在30%~50%之間)。一旦央行數字貨幣(DCEP)落地并全線推出,儲蓄存款和對公活期存款將進一步從銀行體系內漏出,流出銀行體系之外,進入社會大眾DCEP錢包,現金漏損率將大幅降低,同時商行不再保留庫存現金,因此超額準備金率將有一定幅度下降,也就是說方程(2)中的商行派生存款系數中的分母會縮減,從而派生系數會增大。故而商行信用創造的派生系數將成倍擴大,假如在原始存款沒有發生大規模流失或存款搬家的情況下,整個社會通過銀行體系投放出去的信貸規模會大幅增加。同時從派生存款系數分母中的三個變量可知,由央行直接控制的法定準備金比例(rr)沒有發生任何變化,而由商行直接控制的超額準備金(er)下降,由社會公眾控制的現金漏損率(c)降低,故而在信用存款貨幣創造過程中,商行存款貨幣創造能力有一定程度削弱,而央行調控貨幣能力相對增強。
但由于“新的銀行支付和信貸體系”建立后,企事業單位的借貸活動可能直接利用該新支付和借貸體系進行面對面的借貸活動,即新的支付和信貸體系作為一個平臺,企事業單位直接進行點對點借貸活動,商行將有可能淪陷為資金劃撥通道,故而整個社會總體融資規模會大幅增長。雖然全社會總體融資規模大幅增加,但屆時商行信用創造中介地位卻被DCEP進一步削弱。
第二,DCEP將提升央行宏觀調控和信用貨幣創造能力。DCEP推出后將提升央行兩個方面調控能力。一是在信用貨幣創造方面調控能力有所提升。由派生存款系數可看出,由商行控制的er在下降,由社會大眾控制的c在降低,由央行控制的rr相對穩定,故而一定程度上央行原來的間接調控地位會向前邁進一步,即央行由貨幣供給調控部門向流通中存款貨幣創造主體小步邁進,但商行仍是存款信用貨幣創造的基礎性部門。二是央行宏觀審慎監管能力進一步提升。人民銀行作為我國中央銀行,是發行的銀行、銀行的銀行、國家的銀行,處于超然地位的最后貸款者,這個金融體系核心地位不會發生改變。原來央行是不面對個人、企業、單位的處于超然地位的國家機關,即央行不得吸收對私和對公存款,同時也不能給予個人、企事業單位發放貸款。一旦新的銀行體系重構完成,雖然央行仍然不得吸收企事業單位和個人存款,也不能為企事業單位和個人發放貸款,但所有企事業單位、個人存貸款狀況、交易數據和相關信息,皆能夠在新構建的電子銀行系統內一覽無余。這一點體現在央行公布的官方信息,即“DCEP和人民幣以1:1自由兌換,支持連接中央銀行。DCEP采用中心化運營與雙層運行方式,上一層是人民銀行對商業銀行,下面一層是商業銀行或商業機構對老百姓”。故而在“新的無紙化支付體系”內央行可實時追蹤到企事業單位與個人的每一筆交易。因此,DCEP更有利于宏觀審慎監管和滿足日常交易需要,更有利于央行精確測算通貨膨脹率、精準測量貨幣供應量、貨幣乘數等宏觀經濟發展相關指標,提高應對商業、經濟周期能力。同時DCEP必將成為全球范圍內自由兌換和流通的國際儲備貨幣。
第三,DCEP將沖擊基礎貨幣和貨幣乘數,從而影響央行貨幣供應量。貨幣供應量(MS)有兩個公式表述:
一是貨幣供應量 =銀行存款+公眾持有現金, Ms=C+D
(6)
二是貨幣供應量=基礎貨幣×貨幣乘數,Ms=m·B
(7)
其中基礎貨幣=公眾持有現金+準備金(法定準備金+超額準備金),B=C+R(RR+ER)
(8)

(9)
由于DCEP推出后,一旦社會公眾覺得它比紙幣現金更方便,因而公眾持有現金C減少,銀行存款D減少,在目前中央銀行——商業銀行二元銀行體系中,現金漏損率減少導致貨幣乘數成倍上升,商行在貨幣政策傳導機制中地位減弱,最終央行通過貨幣乘數增加來提升貨幣供應量。
第四,我國貨幣流通速度將發生顛覆性變化,貨幣流通速度可測性提升。三十多年前,我國貨幣流通速度(V)為8,1994年以后變為4。這些數字皆是根據經驗數字測算得到的。而近年來由于互聯網金融的快速發展,在微信、支付寶等第三方支付手段應用以來,我國的貨幣流通速度明顯加快。但隨著DCEP推廣,相信V將有可能逐步變為1,屆時我國貨幣化程度將達到世界第一,比美國貨幣流通速度V=1.2還要快速。由于V發生變化,直接影響央行對貨幣需求量的測算。目前我國學者對于貨幣需求量的測算模型主要有兩個:
(10)
二是微分法,其公式為:Md=n′+p′-v′
(11)
方程(10)和(11)中n代表GDP增長速度,p代表物價變動速度,兩個公式中都有貨幣流通速度V,因而DCEP推廣,必將顛覆央行貨幣需求量測算,最終影響央行采取的貨幣政策。隨著大數據分析、云計算等互聯網金融技術的應用,更加有利于央行測算貨幣需求量,分析貨幣層次和結構,同時貨幣層次劃分將被重新定義。
第五,商行信貸業務是除存款業務外受到沖擊最大一項業務。盡管商行存款貨幣創造的中介地位被一定程度削弱,但貸款審批和投放速度會加快,信貸資金周轉速度同樣會加快。由于貸款客戶報送銀行和稅務局及報給會計事務所的數據趨于一致,不再有弄虛作假現象(原來有些企業一般一種報表至少有三至四個版本,即企業自己看的報表,報給稅務局的,報送給銀行申請貸款用的,還有報送會計師事務所的)。DCEP推出后,企業報表只有一個版本,銀行看到的貸款客戶財務報表與企業法人和總裁、總經理、稅務局、會計師事務所看到的數據沒有任何差別。這樣會出現幾種現象和可能:一是銀行貸款的三查變得更為簡單,貸前調查特別是現場調查及企業報送的前三年的資產負債表、損益表、現金流量表等可以不用人工來核對,即不需要人工審核報表的真實性,由人工智能來完成即可。二是貸時審查效率大幅提升,時間會大幅縮減。三是貸后檢查更加便利,同時現場檢查頻率和次數都會大大減少。四是銀行不良貸款率會進一步下降。五是騙取銀行信貸資金的可能性越來越小,詐騙銀行貸款現象將逐漸被杜絕。六是挪用銀行貸款用途的資金將不太可能發生。七是整個社會金融體系融資效率日益提升。八是根據央行官方公布信息可知,DCEP雖然基于區塊鏈技術,但又有特殊設計基礎,不依賴于網絡進行點對點交易。隨著商行信貸投放和創造能力減弱,央行信用貨幣創造能力提升,在銀行體系內的所有貸款客戶之間可能會發生直接借貸活動,屆時銀行最終可能成為資金劃撥和流動的通道。
因此,商行應該盡量保持貸款存量,不斷提高增量,減少存款流失和搬家現象,抓住新的銀行信貸體系構建時機,尋找新的利潤增長點。只有這樣,才能立于不敗之地。
DCEP推出后,銀行體系人員與柜臺及相應機構將出現大幅度撤并。業務人員方面:信貸人員、客戶經理、資金經理、大堂經理、會計部門的現金出納人員、商行金庫的存庫現金管理人員、支行網點的現金尾箱和保險柜的管理人員、商行支行網點和分行之間的押鈔人員都會轉崗或下崗。柜臺和網點及機構將大幅撤并,自動存取款機和ATM機將逐步撤并。當然無人工服務的智能服務或管理智能服務的機構或服務新型業務的機構將會出現。各支行網點的現金柜臺首當其沖被撤并,隨后非現金轉賬等業務柜臺也會撤并。直至最終銀行無柜臺、前臺相關服務業務。
根據央行官方公布的數據,目前DCEP已經具有美元所具有的世界貨幣功能,隨著人民幣國際化及資本項目全面可自由兌換,國際貿易和國際結算使用人民幣支付,國際支付體系從原來主要是美元向人民幣轉變,將使人民幣在國際貨幣體系中的地位和我國在世界經濟中所處的地位相一致,也更加匹配。人民幣成為真正意義上的世界貨幣。由于DCEP采用商行和央行雙層的制度體系,因此其更加適應全球各主權國家現有的貨幣體系,同時便于各國貨幣與其進行兌換、交易、買賣。
國際儲備貨幣中的外匯儲備將由原來的美元向人民幣逐漸轉變。歐元出臺之前,國際儲備和國際結算貨幣80%以上都是美元,1999年歐元出臺后發生了一定的變化,美元從80%以上降低到70%左右。隨著我國人民幣國際化步伐加快,在SDR中人民幣地位不斷提升,幣值日趨穩定,央行數字貨幣(DCEP)推出,都將使人民幣在國際儲備和國際結算體系中發揮更大作用,世界各國外匯儲備中人民幣資產將不斷增加,同時必將在稍遠的將來取代美元的國際儲備和國際結算貨幣的地位。
2015年我國人民幣加入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FM)的特別提款權(SDR)貨幣籃子。2016年10月1日正式運行,我國人民幣初始權重10.92%,超出英鎊和日元比重,成為僅次于美元和歐元的IMF第三大儲備貨幣(詳見表1)。隨著人民幣幣值的穩定和價值體現功能加強,以及在國際金融市場上日益堅挺,其在IMF占比將依次取代歐元、美元,成為儲備貨幣籃子里的第一。人民幣跨境結算和投資交易地位會進一步提升。同時也使居民和企業跨境投資和貿易結算更加便利、降低買方借貸成本、避免和降低匯率風險、為國內企業“走出去”進行國際并購與投資創造便利條件和機遇。[18]

表1 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中SDR籃子各貨幣占比(%)
央行數字貨幣(DCEP)推出后,必將挑戰目前的國際清算體系。現有國際清算體系是以美元為主的清算體系。目前美元清算系統包括三部分:一是美國境內FEDWIRE(主要用于美國聯邦基金買賣的系統);二是美國境內外的紐約票據交換系統(CHIPS);三是SWIFT清算系統。
SWIFT 是1973年成立的銀行結算系統,又稱環球同業銀行金融電訊協會,是國際銀行同業之間的國際合作組織,不以盈利為目的,總部設立在比利時布魯塞爾,分別在荷蘭阿姆斯特丹、美國紐約設立交換中心。世界大多數國家絕大部分銀行皆已使用該系統。SWIFT系統使得國際銀行間結算更加安全、快捷并減少資金在途。由于可以提供自動化、標準化通訊結算業務,因此國際結算中凡是使用信用證付款方式的,基本上都采用SWIFT信用證電文格式。隨著人民幣國際化并成為國際儲備和結算貨幣,目前各國使用SWIFT信用證標準化電文格式及國際上現在普遍使用的信用證500號,將一定程度被DCEP改寫,并重構國際清算新秩序,同時以美元清算為中心的SWIFT將融入我國2015年創建的人民幣清算系統CIPS。央行數字貨幣(DCEP)交易便捷性、易于全球資金流通等特性,必將使其在未來國際清算體系中發揮更加重要的作用。[19]
首先,央行法定數字貨幣(DCEP)一旦推出,將重塑銀行體系。一是重塑銀行業資金融通系統。一方面實物貨幣(現金)需求日益下降,加快金融資產互相轉換速度;另一方面,降低央行反洗錢監管成本,提升監管效率,促使融資渠道將由商行主導的間接融資向資本市場主導的直接融資轉型發展。二是重塑銀行間支付體系。銀行卡業務將日益消減;同業拆借線下交易逐步取消;中間業務在資產負債表中占比將減少;商行傳統存貸款業務盈利空間不斷遭到擠壓;隨著新的電子化清算體系的搭建,第三方支付將會逐漸納入新構建的銀行支付體系中。諸多變革既可推動金融工具、籌融資模式創新,又可在支付體系更加便捷快速情況下營造高效共享金融環境。三是重構信用貨幣創造體系。商行信用創造中介地位會有一定程度削弱,相反央行宏觀調控和貨幣創造能力提升。貨幣流通速度可測性提升,由于貨幣結構變化致使貨幣乘數和派生存款系數增大。盡管商行存款貨幣創造中介地位被一定程度削弱,但貸款審批和投放速度會加快,信貸資金周轉速度同樣會加快。整個社會信貸規模大幅增加。商行不良貸款率會進一步下降。騙取和詐騙銀行信貸資金的可能性越來越小。挪用銀行貸款用途的現象將不斷越少。四是重新搭建銀行金融服務體系。DCEP推出后,銀行體系人員與柜臺及相應機構將出現大幅度撤并。銀行業金融服務模式和工具將出現許多創新形式。
其次,DCEP推出必將搭建新的國際貨幣體系架構,重新構建全球跨境資金支付規則。DCEP成為世界貨幣后將改變全球的支付體系;DCEP必然成為國際儲備貨幣;將把以美元清算為中心的SWIFT融入我國人民幣清算系統CIPS。DCEP必然在國際金融市場上發揮更廣闊支付和結算功能。
最后,DCEP會加速商業銀行脫媒。由于商行脫媒狀況會越來越嚴重,原銀行系統的融資體系將從社會融資中介向提供資金流動通道的服務方向轉型。因此,商行應該盡量保持貸款存量,不斷提高增量,減少存款流失和搬家現象,抓住新的銀行信貸體系構建時機,尋找新的利潤增長點,以立于不敗之地。同時,央行的發行銀行中心地位更加突出,宏觀審慎監管變得更加便利,實時、精準追蹤、掌控全社會資金交易的每一筆數據。由于央行直接控制的貨幣乘數和貨幣供應量更加有力且效率更高,貨幣政策傳導機制更加直接與順暢,宏觀調控影響力加強,央行了解客戶KYC與反洗錢ALM成本降低,金融監管效率大大提升。故而,重塑后的銀行體系將為全社會提供更高的經濟效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