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錦華


摘 要:西夏文書法分為篆隸楷行草五種書體,其中楷書和草書在日常使用中較為普遍,因此更能真實地反映當時人們書寫的真實狀態,其書法風格明顯繼承于東漢魏晉時期西北地區的漢字書法風格。但是由于文字本身書寫繁復,筆畫過多,很難在整篇中體現疏密大小等對比關系,因此審美價值不高。
關鍵詞:手寫體;印刷體;楷書;草書
西夏國主李元昊命野利任榮創制西夏文字,有效地傳播黨項民族文化,增強民族自主意識,提高黨項民族文化水平。為推行西夏文字,中央政府設置刻字司,印刷辭書和儒家經典以推廣和傳播本民族文字,促進文化教育的迅速發展。同時寺院也印刷西夏文佛經,對西夏文的普及和推廣也起到關鍵性的作用。
西夏文字書《同音》《番漢合時掌中珠》《類林》等,作為官方的字典辭書,就不僅在字義、詞義上有規范、標準的權威性,也在文字書寫上起到一定的指導規范作用。但是,仔細觀察印刷書籍和現存所發現的書稿來看,印刷體和手寫體存在不小的區別。
西夏文的創制本身就是在仿制漢字的基礎上完成的,自然在印刷書籍的層面也是仿照同時代宋朝時的印刷風格。字形方正、結構勻稱,宋體字具有上述特點,但是宋代書法異彩紛呈,并非與印刷體相一致,并且多種書體同時存在。同樣,西夏文在書寫當中,盡管沒有很長的發展歷史,也一定不會同印刷體完全一致,在書體上也呈現出一定的豐富性。
現有的資料當中既有佛經也有文書,五種書體同時存在,此處以楷書和草書作為典型來進行論述。但不論在正式書寫,還是民間手書時,所呈現出的書法風格都異于標準的印刷書籍當中的字體。
一、楷書
楷書印刷體和手寫體,都是字形方整,具有書寫性。盡管印刷體為泥活字印刷而成,但是制作字模是先書后刻,自然會具有一定的書寫性,并非完全呆板僵化。而同手寫體相比,書寫性自然差距不小。書寫性的強弱也可能是造成手寫體和印刷體在風格上差異的原因之一,其根本還是文字在使用當中便捷的需要。
從印刷體方面來看,字形方整,筆畫空間排布均勻,在撇捺的書寫上可以看出顏柳的痕跡。手寫體通常應用在文書等非正式文稿和佛經上,文書實用性強,書寫較為自由便捷,而佛經相對正式,書手出于恭敬,書寫會較為嚴謹周正。
在文書藥方殘頁(圖1)當中體現有如下幾個特點:
用筆上,主筆突出,筆畫間有映帶關系,書寫氣息強。首先,手寫體中撇捺書寫較為開張,筆畫舒展,在長度上超出字的比例,顯得十分突出。捺腳的書寫上,也并不同于成熟楷書的捺腳,隸書意味很強,波磔明顯。其次,在西夏文中沒有豎勾這一基本筆畫,體現在手寫體中,則是向左背右的弧形,同章草的書寫十分類似。最后,豎彎鉤的寫法不同于印刷體中類似宋體寫法,而是類似行草書當中的書寫樣式,流暢快捷,鉤挑較長,鋒芒外露。單獨從筆畫書寫的角度看,這種書寫模式在漢字書法當中是較為初級的。
在結構上,中宮緊收,筆畫舒張,向四周輻射。這種字的結體特征類似于王羲之創造的新體書法的結構特點,說明寫手還是受到中原書法文化的影響。不同的是,西夏文書法的取勢向右,而漢字書法的取勢大多向左。
在章法上,手寫體和印刷體都是縱有列、橫無行。印刷體雖橫無行,但是每個字都可以對齊。手寫體則是行書章法,橫行并沒有對齊,并且行氣有所擺動,字的大小也有所變化。
在佛經《金光明最勝王經》(圖2)中,有如下幾個特點:
用筆上,較書寫體而言穩定周正,筆畫細致準確,更類似印刷體,可能是以印刷體為學習摹本,所書風格趨于正宗。結體上,方整規范,沒有自然書寫而產生的字形大小變化。章法上,縱有列、橫有行。文書和佛經的章法上都是行距遠大于字距,從整篇來看氣息類似于行草書尺牘。
上述文書和佛經的書法特點,大多都與漢字書法相似,所體現出的風貌是章草的遺留。在西北地區,東漢末期,由于張芝對章草的貢獻,敦煌地區興起了“草書熱”。西晉時期,又有索靖、衛瓘等人的推動,草書在西北地區得以大范圍流傳推廣,普及到民間書寫當中,而黨項羌所屬的吐谷渾,正處于當時的歷史時期和地理范圍之內,與漢族長期相融雜處,可能會大量地使用到章草書體。可能由于交通閉塞和中原王朝更替,新體書法沒有在此處廣泛流傳開來,一直保持較古體的書寫狀態。
因此,西夏文楷書在用筆上與隸書、章草有很多相似之處。章草是由隸書發展而來,在筆畫和用筆上十分相似,相互滲透,有時界限也不明顯,只是字法上有所不同,屬于關聯度很高的書法類型。
首先,撇捺的書寫上,隸書意味很強,類似于簡牘墨跡當中隸書的撇捺,波挑明顯,舒展開張,向左右出鋒,長而迅疾。例如《甘谷漢簡》,字的主筆畫伸展很長,中心結構緊密,鉤趯分明。或是如同留有隸書遺意的寫經書,捺畫的波勢明顯,是早期不成熟的楷書作品,可能對當時西北地區黨項羌人的書寫產生影響,例如敦煌寫經。
其次,豎畫的向左背右之勢,便類似于陸機《平復帖》當中向左下牽掣之勢。《平復帖》雖是名家法帖,但真偽存疑,風格古樸,草法偽略而不正規,能真實地反映章草的書寫狀態。西夏文楷書手寫體所體現出真實的書寫狀態,便是西北地區所流行的章草遺風。
二、草書
西夏文草書存在于很多文書當中,體式各異,大多書寫快捷潦草,與章草風格更加契合。它在字法上進行簡省,與標準印刷體沒有關聯,不可直接對應識別。書寫上最大的區別,是根據快速書寫的需要,將捺畫變為反捺,楷書中的波挑變成向下連帶的筆勢。結字上較之于漢字書法,仍是較為繁復,書寫效率還是難以大幅提高。章法上,較為正式的文書,行距較為清晰,同楷書章法類似,如《孝經》《賣地契》《藥方》。而《瓜州審案記錄》書寫自然,有字形大小和墨色的變化,行氣擺動明顯,更像一幅書法作品。
然而在欣賞時,西夏文雖然筆勢上放蕩雄渾,但還是不能與漢字書法的草書相比,這在于它文字本身的結構。從西夏文辭書和佛經中看,都不難發現西夏文每一個字在結構上都十分類似,結構復雜,筆畫繁復、眾多,字與字的筆畫和結構差異不大,在書寫時就難以呈現字形的大小和疏密關系。簡省后依舊如此,導致在書寫完成后,整幅書法給人密不透風的感覺,很難發現整篇內書寫節奏的變化,大小、輕重、疏密、快慢很難在西夏文書法中體現出來,因此它的審美價值不高。單個字的角度分析它筆畫的書寫方法,可以發現與漢文書法在書寫上有很高的關聯度。但這依舊是由于西夏文的創制是借鑒和模仿漢字而來,每一個字所構成的“零部件”都來自于漢字,因此在書寫上一定會按照漢字的書寫方法去書寫,自然會借鑒和學習漢字書法的書法風格,并在西夏文書寫的過程中體現出來。
如上所述,西夏文書法與漢字書法在書寫上的共性,是因為西夏文的造字法、字的筆畫和字的組成部分都來源于漢字,是長期與漢文化交流而產生的結果。黨項人沒有創制西夏文之前,他們長期處于漢族文化圈中,并且長期使用和書寫漢字,對漢字書寫較為熟悉,一定會在某種程度上影響到之后的西夏文書寫。
建立西夏政權的是鮮卑族拓跋氏所領導的羌人中的黨項一族,他們早期活動在青海、甘肅、四川一帶,在吐谷渾所管轄的范圍之內,時間維度上與此相對應的中原是西晉末期。西晉是大量少數民族內遷的時期,涼州便遷入很多西北少數民族,而吐谷渾與河西接壤,黨項羌很有可能早已同中原進行經濟文化交流,自然他們日常的書寫風格會受到河西地區的影響。
黨項在南北朝時嶄露頭角,隸屬吐谷渾時,先后附屬宋、齊、北魏。隋唐時期獨立歸附中原王朝,中央王朝設置羈縻州,首領封為大將軍,歷代世襲。在建立政權之前,尤其在唐朝時期,由于受中央冊封,黨項族上層貴族來往公文書信和交流都使用漢字,對漢文化極為熟悉,自然對漢字的書寫也極為熟悉。漢字的書寫風格長期影響著他們的書寫風格,自然會體現在西夏文的書寫上,但是從他們的筆跡中看來,并沒有隋唐時期的成熟的書法風格,而是體現出西北地區早期的書法風格。
因此,西夏文楷書和草書手寫體在士族階層和平民百姓中使用最為廣泛,是實用性很強的書體,可以真實地反映出人們的書寫狀態。從二者的作品中,都不難發現漢字書法對其的深遠影響,在風格上繼承漢字書法的書風,但是在整件書法作品當中難以突破文字結構的繁復,因而在審美當中,藝術元素的豐富性就難以具備,整體看來藝術價值也就不高。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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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
寧夏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