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財富蒸發與經濟衰退的關系

裴發強

摘要：基于張五常教授的“倉庫理論”，分析為什么會出現類似股票暴跌導致的財富蒸發，繼而引發經濟衰退。張五常教授的“倉庫理論”是指財富的積累需要依靠類似于倉庫的資產，這會帶來虛無悖論，即積累財富的資產卻不需要產生收入。貨幣內部的矛盾導致財富的積累不能依靠貨幣的積累，因此積累財富的需求要求財富的“倉庫”出現。“倉庫”一旦崩潰，必然引起流動性驟減與需求的減少，進而導致經濟衰退。

關鍵詞：倉庫理論 財富 經濟衰退

中圖分類號：F124.7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5349（2020）16-0064-02

截至2020年3月18日，美股已經在肺炎與石油暴跌的雙重作用下連續熔斷三次，全球金融市場震蕩，互聯網上充斥著唱衰美國經濟的言論。美國總統特朗普面對記者時也承認美國經濟可能因此走向衰退。在這樣的背景下，根據張五常教授的“倉庫理論”，探討財富蒸發與經濟衰退的關系。

一、倉庫理論與虛無悖論

張五常教授在他的巨著《經濟解釋》中提出了分析財富積累的理論——“倉庫理論”。主要內容如下：“積累財富跟積累任何物品一樣，都需要有倉庫。忘記倉庫，財富不知該放在哪里，是財富積累問題困難的主要原因。”[1]103這段話告訴我們，不能抽象看待財富積累，財富是需要載體的，而問題就源于這種財富的載體。任何作為載體的“倉庫”都不可能是“完整無缺的”，可用于生產的資產作為倉庫，財富可能會因使用價值降低而貶值。不能用于生產的資產作為倉庫，財富則可能會“蒸發”。資產是非生產性的不能為擁有者帶來收入，卻能升值，張五常教授認為這是一種“虛無悖論”。然而，“悖論”資產的存在需要有四個條件：（1）訊息費用低，就是這類資產獲得其市場價格的成本低;（2）這類資產在市場中的數量要適當，太多不會被市場青睞，太少不會成為主流而被追捧。悖論資產價格的提高不是需求增加了，而是作為財富的倉庫可以升值才被追捧，追捧又進一步提高了價格;（3）這類資產要有市場，有價無市難于脫手，是不能作為積累財富的倉庫的;（4）這類資產最好存在各種差異，收益有高有低才能引起更多人的興趣。“單靠有產出的資產作為財富積累的倉庫，財富的上升不能超越產出的預期收入折現的上限。”[1]116因此，張五常教授認為，“悖論資產作為財富積累的倉庫沒有容量上限，并且這對經濟發展是重要的。倉庫理論的重點在于資產與成為倉庫的資產是不同的。倉庫的存在是因為積累財富的欲望，不同的資產帶來的收益有差別，所以倉庫之間也存在競爭。”

二、貨幣的內部矛盾要求財富的“倉庫”

根據馬克思的觀點，貨幣的兩種職能流通手段與貯藏手段之間是矛盾的。流通中的貨幣要求貨幣始終在流通領域中不斷循環，而貯藏貨幣意味著從流通領域中拿走貨幣，貯藏手段是對流通手段的否定。若貨幣作為財富而被積累，就必須向流通領域注入新貨幣以維持流通中的貨幣總量。如果通過貸款注入貨幣，則積累的貨幣越多，市場中的貸款規模就會越大，貸款意味著注入流通中的貨幣在將來會被更多地拿走，那么積累貨幣的同時也是積累債務，也就不是積累財富。如果黃金作為通貨，則新開采的黃金可以填補到流通領域中，黃金作為貨幣的同時還具有商品屬性，因此可以作為財富的倉庫。但是紙幣容易因通貨膨脹而貶值，即使可以通過直接發行貨幣的方式維持紙幣作為財富倉庫（且不論這種措施是否可能），紙幣的倉庫也是收益最低的。除非市場中的持有任何資產都不會產生收益甚至會產生損失，并且即使增發貨幣也不會有人購買資產，這只能是經濟衰退時暫時的選擇。當經濟恢復時，有價值的還是資產，紙幣只會因恢復生產帶來的通脹而加速貶值。因此，只要市場中還有利潤，貨幣就不能作為財富的倉庫。也就意味著，只要積累財富的欲望還存在，市場就必須選擇一些資產作為貯藏財富的倉庫。

三、積累財富是經濟發展的必要條件

張五常教授認為，“財富的倉庫沒有上限很重要，因為隨著經濟增長帶來的收入增長，如果不用于消費就必然需要有一個去處。”生產資料受制于消費，所以不能無限制地容納財富。即使依靠出口拉動的經濟體，積累的財富可以大量用于投資提高產能，也會因為金融通道不完善，而導致財富無法投入到可以創造利潤的企業。那么過剩的財富必然催生“悖論”資產，并且偶然地由某種資產充當“悖論”資產。只要經濟處于增長狀態下，“悖論”資產的出現就是不可避免的。換言之，源源不斷的利潤可以在動態的條件下維持倉庫的穩定。因此，“政府壓制任何一種倉庫，對經濟發展的整體都是不利的”[1]111。這種倉庫不是泡沫，但倉庫與泡沫相似地方在于，都是數量超過需求，供過于求卻不會導致價格下降反而會使價格逐漸升高。因此，有的人認為這種倉庫的價格應該下跌，比如中國的房價就根本不是由居住的需求決定的。事實上，房地產作為財富的倉庫起到流動性的“蓄水池”作用。只要經濟的發展是主動因素，而悖論資產升值是從動因素，那么大部分的流動性都會集中在可以創造利潤的行業，悖論資產的價格只能隨著經濟增長而提高。房地產行業整體的財富是虛高的，但這些財富只會被偶爾取出轉換成流動性，也就是說這種悖論資產的價格是有基礎的，只是不能由供求關系來解釋。一旦經濟增速放緩，局限條件的變化必然會改變倉庫的均衡，使財富貶值，財富就好像是憑空蒸發了一般，實際上倉庫里的財富原本就是由源源不斷的利潤抬高的。那么為了刺激經濟而增發貨幣就可以維持倉庫的穩定，如果增發的貨幣過度，倉庫會以更快的速度膨脹，也會從實體經濟中吸走流動性。只要維持倉庫的局限條件可以持續，倉庫就可以一直維持下去;如果局限條件無法維持，倉庫就會變化為新的均衡形態，也可能徹底崩潰，就像經濟泡沫被刺破一般。與差額準備金制度類似，倉庫里的財富不能承受大量提現，一旦大量提現就會引發市場的擠兌，倉庫就會瓦解，擠兌的原因是市場預期到了均衡的改變。倉庫里的財富是虛高的，提現意味著用他人的損失補貼自己。即使倉庫沒有上限也不能將倉庫做得太大，倉庫太大等同于降低準備金率，就會提高擠兌的風險。一旦市場預期到維持倉庫的局限條件難以為繼，倉庫就會面臨崩潰。因此，市場利潤才是倉庫規模的前提，試圖做大倉庫使經濟數據看起來好看是本末倒置的。

此次美股的連續熔斷就是財富倉庫的崩潰。美股依靠企業發放企業債來維持牛市，一旦企業債貶值，維持倉庫的局限條件就不具備了，外加倉庫的規模比市場利潤大，倉庫的風險是很高的。在肺炎與石油降價的雙重壓力下，股市發生了擠兌，快速離場的人可以用他人的損失補貼自己。倉庫崩潰意味著大量的財富蒸發掉了，財富是約束個體行為的局限條件之一，私人財富的損失導致財富需要重新積累，也必然導致消費下降，市場的流動性驟減，而且創新需要消耗財富;因此，倉庫崩潰期間經濟是停滯的。倉庫崩潰的過程中救市是沒有意義的，只能在撐過危機后重建倉庫，重建倉庫后蒸發的財富還會回來;那么在重建的過程中最早離場的人與最早獲得銀行貸款的人又可以獲得巨大的利益。但這需要時間，并且如果在這段時間市場被他國搶占，可導致市場利潤的永久性降低，進而導致長期的經濟衰退。即使重建成功，也會因為財富的再分配導致資本更加集中，有限的市場利潤與過剩的資本必然導致更大的財富倉庫進一步醞釀更大的危機。正如馬克思所言“資本主義生產總是竭力克服它所固有的這些限制，但是它用來克服這些限制的手段，只是使這些限制以更大的規模重新出現在它面前。”[2]當我們討論這次美股連續熔斷是否會導致美國經濟衰退時，或許世界經濟還沒有從2008年的衰退中走出來。

張五常教授的倉庫理論的意義在于，可以用動態的均衡分析方法來分析經濟泡沫相關的問題。不再需要將經濟泡沫與投機行為聯系到一起，投機行為是一種偶然發生或可能發生也可能不發生的現象，不可能總結出一條必然導致投機行為的經濟規律。然而，倉庫理論卻可以通過引入虛無悖論使得經濟泡沫等現象可以納入均衡分析之中，以此得出必然性的結論。例如，20世紀日本泡沫經濟的破滅。廣場協議導致出口下降，日銀被迫增加流動性，財富倉庫規模迅速擴張，倉庫卻很穩定。由于一些供求理論“潔癖”學者擔憂所謂的經濟泡沫，認為泡沫完全不該存在。眾望所歸下，日銀采取金融緊縮政策，政府采取地價抑制政策。主動瓦解本國的財富倉庫的行為實在是令人費解的。[3]有倉庫才可以儲存多余的投資，經濟循環才能順暢地運行，倉庫原本就是矛盾的產物，主動瓦解倉庫就等同于主動打開滿載危機的魔盒。在設備與地產的過剩會增大重新建立倉庫的困難。只有消散掉原本過剩的資產，再加之技術進步，經濟才能重新增長。倉庫理論的重點在于倉庫本身是無害的，悖論資產作為倉庫是有局限條件約束著的。倉庫規模越大，風險就越高，經濟系統抵抗不良沖擊的能力就越差;一旦倉庫被擊潰，經濟系統就需要面對長時間的倉庫重建期。因此，此類問題的關鍵在于推動倉庫規模擴張的因素是否可以持續，而倉庫本身是無害的，正確的選擇是改變倉庫的均衡而不是徹底瓦解。

四、結語

運用張五常教授的倉庫理論分析財富突然蒸發對于經濟的影響，發現局限條件會改變倉庫的均衡，一旦這種變化被市場預期到，會導致財富倉庫的崩潰。倉庫在重建期間，經濟會停滯，甚至存在長期衰退的可能性。

參考文獻：

[1]張五常.經濟解釋五卷本：第2卷[M].北京：中心出版集團股份有限公司，2019.

[2]馬克思.資本論：第3卷[M]//馬克思，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3：278.

[3]清水愛櫻美.日本泡沫經濟形成與破滅機制[D].上海：復旦大學，2012.

責任編輯：楊國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