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攤拓荒者謝高華

文田田

謝高華

上世紀80年代，浙江義烏小商品市場能在全國率先開放，離不開背后的催生培育者謝高華。作為勇立時代潮頭的“改革先鋒”，他敢為人先，勇擔風險，打破條條框框，一心只想著百姓的利益。

創造營商環境

謝高華生于1931年，早年農村有“賤名易養”的傳統，父母便給他取了“叫花子”的小名，直到他20歲被推薦到干部學校學習，才依諧音改名“高華”。

1982 年4 月，謝高華調任義烏縣委書記。母親聽聞直落淚：“你犯啥錯誤了？咋調到那里去！”原來，那時義烏口碑極差：一條馬路燈七盞，一個喇叭響全城；老百姓“告狀”不斷，鄉里間“控訴”不絕。謝高華一上任便遭到“當頭一棒”：蕭條的大院，破舊的食堂，露天的旱廁……接下來的整個夏天，他在成群蒼蠅的“嗡嗡”聲以及縣委班子“市場還是計劃”的爭吵中忙得焦頭爛額。

為了尋到最有力的答案，謝高華成天跑出去做市場調研，連理發時間都抽不出來。國營理發店營業時間按部就班，倒是個體理發店作息自由，店主手藝好還熱情周到。經過一番比較，謝高華選擇后者，并成了那里的老主顧。有人說“縣委書記搞特殊，連理發都不去國營店”，謝高華“呵呵”一笑，利落地回了句：“大家公平競爭做生意，有本事就開，沒本事關門嘛！”

第二年5 月，一位叫馮愛倩的商販跑到縣委大院門口，責問謝高華：“為什么不讓擺地攤？天天又抓又罰的，兩三天白干了！”謝高華溫和而堅定地回應：“沒事，我告訴有關部門不趕你。”有了縣委書記的保證，馮愛倩懸著的心落到了肚子里。

何海美售賣的尼龍襪被有關部門沒收，也去找謝高華訴苦，那些尼龍襪很快重新回到她手中。更令她驚喜的是，二十多天后，她有幸作為商戶代表參加工人影劇院舉行的一場會議。謝高華從“雞毛換糖”的故事講起，他說：“商戶通過辛勤勞動掙錢光榮啊，誰要故意刁難他們我就處理誰！”掌聲如雷，何海美的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掉。

1983 年8 月25 日，由義烏縣政府、稠城鎮政府、城陽工商所三級部門組成的“整頓市場領導小組”下發“一號通告”，計劃于9 月5 日起開放稠城鎮湖清門和廿三里鎮兩個“小商品市場”。這是全國第一份明確認同農民商販合法化的文件，不少干部怕擔責任顧慮重重，謝高華拍著胸脯說：“出了問題我負責！”稠城鎮小商品市場開業那天，數以百計的商戶前來擺攤。來視察的省委領導直到中午才跟謝高華見上面：“老謝啊，攤位太多咯，我的車一直開不進來。”

三個月后，謝高華又組織召開農村專業戶、重點戶代表會，明確提出“四個允許”：允許經商，允許長途販運，允許開放城鄉市場，允許多渠道競爭。他堅持為百姓“出頭”，帶著大家想辦法。

領跑全國小商品市場

以琳瑯滿目的小商品為依托的“地攤”擺開了，義烏人的生活日漸起色。露天經營著實不易，夏天頂著烈日，冬天迎著寒風，商戶從不叫苦，謝高華卻心疼不已。1983 年起，謝高華先后在縣委自籌7 萬元，又輾轉到省級銀行貸款50 萬元，終于在火車站附近蓋起第一棟“小商品交易攤棚”。這個“有溫度”的小市場投入使用不過一年，攤戶量已有近2000個，上市商品多達3000 種，日均交易人數突破6000人，為商戶遮風擋雨的“義烏小商品市場”自此名震全國。

心系百姓的謝高華不敢滿足。當時工商業實行“八級累進稅制”，效益越好，稅額越高。很顯然，這對小本投入、靈活就市的地攤經營者有失公允。謝高華提出“興商建縣”的發展戰略，支持轄區內稅務部門試行“定額計征”：即設立固定計稅額，目標額度外的收入不再計稅。如此一來，商戶少了后顧之憂，個體買賣風生水起，各類供需產業應運而生……當年稅收比兩年前提高了整整三倍。

國營、集體企業獨攬市場的局面被打破了，有人跳出來質疑“謝高華只關心個體經濟”，直到新華社記者將其舉措以內參形式上報到國家財政部，省委工作小組實地考察后才肯定了這一稅收辦法。

義烏小商品市場迎著改革開放的號角，不斷突破，一路向前奔跑，而作為“精準領跑者”的謝高華卻沒有從中謀得一間商鋪、一股原始股。不僅如此，他還告誡進城讀書的子女們，“我管的地方你們不能去，更不準以我的名義謀便利。”謝高華在義烏沒有房產，早先連一輛自行車都沒有，后來才將組織上分配的一輛自行車給次子謝新彪騎。謝新彪感慨：“那是這輩子從父親那里享受的最大福利。”幾個孩子的婚禮，謝高華先后缺席；但當地百姓的大事小事煩心事，謝高華從未舍得撂下……

深情締造傳奇

兩年零八個月后，謝高華調任衢州市副市長。在每年中國義烏國際小商品博覽會(義博會)期間，謝高華總會回義烏走一走，而義烏人民總會自發到高速路口排隊迎接老書記“回家”。

2007 年10 月義博會期間，謝高華照例重回義烏。這一次，他被眼前的畫面震撼了：高速路出口處，107 輛奔馳轎車一字排開，車上張貼著“飲水思源”四個字。這些車主都是地攤經濟的受益者，這里云集了中國首批百萬元戶，有些與謝高華并不相識，但對他的感念毫不違和。

2018 年12 月18 日，謝高華應邀參加慶祝改革開放40周年大會，黨中央、國務院授予他“改革先鋒”稱號，他被譽為“義烏小商品市場的催生培育者”。會場上，同為浙江人的馬云看到他主動轉身握手。從傳統零售的義烏到電子零售的阿里，這個傳承式的瞬間可謂“世紀之握”。

2018 年年底，87 歲的謝高華不慎骨折，住院期間又犯了胃病轉到重癥監護室。他瘦得皮包骨頭，可稍好一些又在翻看《義烏商報》。陸續有人前來探望，大家忍不住濕了眼眶。義烏城西街道七一村黨委書記何德興來到醫院，謝高華的第一句話是：“義烏的缺水問題怎么樣了？”多年來，何德興一直記著謝高華“為百姓多干實事和好事”的叮囑。2019年10月23日，新一屆義博會的第三天，謝高華逝世。他的追悼會上秋雨綿綿，前來送別的人擠滿了長街。

謝高華所深愛的義烏早已上演璀璨的“影像通史”：2005年被聯合國、世界銀行、摩根士丹利銀行等多家權威機構認定為“世界第一大超市”；2014 年“義新歐”中歐班列開通，每年到此采購的外商不計其數……而今，不斷升溫的外貿乘上時代的翅膀，“前店后廠”的經營方式遍及義烏，世界上40%的電子鐘表、70%的飾品、85%的圣誕禮品從這里走出……小康路上闊步前行的義烏正在繼續它的傳奇。

斯人已去，謝高華的聲音仍在“地攤經濟”的煙火味道里獵獵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