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 要:《中國歷史研究法》及其補編是梁啟超先生數十年從事治史實踐的成果凝結,是他晚年學術反思階段的重要史學理論和方法論著作,在其一生的學術成果中的地位舉足輕重。兩部著作均圍繞著對舊史的改造和新史的創立展開論述,《中國歷史研究法》敘述重點在于史之意義及范圍、史之改造、史料等較為宏大的史學理論問題;《中國歷史研究法補編》則先談史之意義及“史家四長”的理論,后深入細致的敘述五種專史的方法論。從舊史到新史,從思想理論到方法實踐,我們可以從兩部著作中,探尋梁公晚年治史思想轉變與成熟的過程。
關鍵詞:梁啟超;《中國歷史研究法》;治史思想;方法論
在中國近代史學界,梁啟超的思想以“流質易變”而著稱,張越教授曾評價道:“善變是梁啟超學術的一個明顯特征,盡管為此而常為人們所詬病,但在某種意義上也未嘗不能說這正是他的一個長處”[1]。即便兩部著作成書間隔不過十年,從《中國歷史研究法》到《中國歷史研究法補編》(以下簡稱《研究法》、《補編》),我們依舊可以從中發現梁公治史思想的“善變”。
一、梁啟超晚年治史思想轉變的根源
促成梁啟超晚年對自身治史思想反思與變革的因素是多方面的,既有外部客觀環境的逼迫,也有其主觀意識的更新。其一,20世紀20年代先后興起的五四運動和新文化運動對當時學術思想界產生了巨大的沖擊,作為其時政治思想界重要人物的梁啟超,被劃歸為“保守派”行列,成為新啟蒙家抨擊和斗爭的重點對象。在這種復雜的文化環境下,梁啟超回到了他的治史事業上,打破自身舊的史學思想觀念,投身于近代新史學理論和方法論的探索當中,這是處于文化思想變革高潮中的梁啟超對自身學術研究及思想作出的反思與轉變。其二,19世紀末,梁啟超拜師康有為,加入到資產階級維新派的隊伍中,開始走向兼收中西方思想文化的道路。后遭遇變法運動失敗而逃亡日本,梁啟超開始親身接觸西學,思想上發生重大轉變,對中國封建舊史學的批判也由此展開,揭開了其后期治史思想和方法轉變的序幕。其三,梁啟超后期選擇退出政壇,專心學術研究,正如其所言,“吾自今以往,除學問上或與二三朋輩結合討論外,一切政治團體之關系,皆當中止”[2]。轉向學術領域的梁公,開始對政治與學術、經世與致用等問題進行更為深入的思考,直接影響到他后期的學術研究實踐。
二、從《研究法》到《補編》,探尋梁啟超晚年治史思想之轉變
從《研究法》到《研究法(附錄)》,再到后來的《補編》,梁啟超思想本質的“善變”是多有體現的,僅從史學理論和治史方法論兩方面,亦可做出探究。
從史學理論上看,其一,關于“史之意義”。在《研究法》中,梁公指出“史者何?記述人類社會賡續活動之體相,校其總成績,求得其因果關系,以為現代一般人活動之資鑒者也”[3]6,他認為史學發展過程中是存在因果關系的。而在其后的附錄中,他注意到史學與自然科學是的區別,認為不能拿自然科學那一套理論去做史學的研究,并進一步闡述:“因果律也叫‘必然法則,‘必然與‘自由是兩極端,既必然便沒有自由,既自由便沒有必然,我們既承認歷史為人類自由意志的創造品,當然不能又認他受因果必然法則的支配,其理甚明?!盵3]161也就是說,如果承認史學發展過程中必然存在“因果律”,便與史學的本質相矛盾了,由此他對之前的“因果律”觀點提出否定。其二,關于“史之目的”。在《研究法》中,梁公主張“今后作史者,宜于可能的范圍內,裁抑其主觀而忠實于客觀”[3]45,極力反對舊史為達到“明道”、“經世”等目的而“不肯為歷史而治歷史”[3]44,對客觀歷史摻雜主觀思想的做法。而在《補編》中,他指出:“歷史的目的在于將過去的真事實予以新意義或新價值,以供現代人活動之資鑒?!盵3]224這里就不再強調治“純客觀的史“,反而提出當代人應該站在自身的思想角度對過去歷史進行重新的思考和理解,并賦予其以新的時代意義的價值,從而為當代人活動提供資鑒。
從治史方法論上看,其一,關于史料觀。梁啟超因受清代乾嘉考據學派理論的影響,尤為注重治史過程中關于史料的搜集、整理、鑒別與考究,這在《研究法》中有著清晰的體現。而在《補編》中,梁啟超指出:“作小的考據和鉤成、輯佚、考古、就是避難易想徼幸成名,我認為病的形態。真的想治中國史,應該大刀闊斧,跟著以前史家的做法,用心做出大部的整個的歷史來,才可使中國史學有光明、發展的有希望。我從前著《中國歷史研究法》,不免看重了史料的搜集與別擇,以致有許多人跟著往捷徑去?!盵4]這里,梁公又對自己過去治史過程中過于注重史料細節考究的行為作出反思。其二,關于史學編纂體例。在《研究法》中,梁公主張做通史是一種優良的治史方法,極力提倡通史編纂體例。而《補編》的大半篇幅都在論述專史方法論,他提出“做通史本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專史沒有做好通史更做不好。若是各人各做專史的一部分,大家合起來便成一部頂好的通史了?!盵3]221-222由此可見,從史學理論到治史方法,《補編》與《研究法》的闡述都存在著很多不同,這反映了梁啟超晚年史學反思工作是具有成效的,其治史觀是逐漸走向成熟的。
三、梁啟超晚年治史思想轉變的價值
陳其泰曾這樣評價梁啟超:“以豐富的著述,代表了傳統史學的終結和近代史學的開端”[5],這是對梁啟超在中國近代史學革命中重要地位的充分肯定。20世紀初梁啟超開始呼吁“新史學”及“史學革命”,對中國封建舊史學提出懷疑和批判,這是基于梁公對中國舊史學著述弊端的準確把握和對西學史觀接觸后的了解加深。《研究法》及其補編,圍繞“改造舊史,創立新史”這一基調,扛起新史學的大旗,沖破舊史學的壁壘,是其治史思想的第一個價值所在。
《研究法》及其補編論述的史學觀點及理論大部是突破了中國傳統封建史學桎梏的。以其對歷史人物的研究為例,在打破中國傳統評價人物的道德和政治準則的基礎上,提出了新的評價標準和原則。在《研究法》中,梁啟超運用英雄史觀對重要歷史人物進行研究,對后世人物的研究則是放在社會這個大整體環境中去進行的。中國傳統封建史學對歷史人物的品評是以禮儀和倫理原則為標準進行的,受儒家思想的影響,史家撰史尤其注重個人的人格、道德、品質等因素,將封建的忠義禮智信和“三綱五常”作為評價人物的標準。梁公敢于突破這種在中國舊史學界根深蒂固的傳統理論原則,是他治史敢為人先,勇于突破的顯著體現,這也是他治史思想轉變的又一價值所在。
《中國歷史研究法》及其補編,將一代學術泰斗梁啟超先生晚年的治史經驗積累和思想理論闡述的完備之至,極具學術理論研究價值。梁公在《自序》中談到其創作目的:“取諸于人,希冀因吾之研究以引起世人之研究,因世人之研究以正吾之研究”[3]4。實際上,由于成書速度很快,兩部著作于細枝末節處不可避免的存在一些不足,但作為一部凝聚了梁啟超數十年治史心血的史學理論專著,其學術水平和研究價值是無可厚非的。我們在研讀這樣一部著作時,不僅可以學習其在史學研究領域內相關觀點理論的突破,也可以學習梁公嚴謹坦誠的治學態度和科學有力的治學方法,這都是這本著作能帶給我們的價值收獲。
參考文獻:
[1]張越.梁啟超后期史學思想的變化[J].河北學刊,2001(06):111-114
[2]梁啟超.飲冰室合集·專集之三十四[M].北京:中華書局,1989:66
[3]梁啟超.中國歷史研究法 中國歷史研究法補編[M].北京:中華書局,2015:6
[4]梁啟超.中國歷史研究法[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314
[5]陳其泰.梁啟超評傳·前言[M].廣西:廣西教育出版社,1996:1
作者簡介:
王磊(1997--)男,漢族,安徽省六安市人,在讀碩士,云南民族大學民族學與歷史學學院專門史專業,研究方向:專門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