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代河西地區省作制度中的雇傭現象研究

摘 要：漢代河西地區地域遼闊，防御戰線長。每逢屯田、茭草、轉運軍糧、修治障塞等大規模任務時，邊塞戍卒忙于防守戰線，無法抽調大量人員進行短暫性的集中勞作。官府雇傭勞動力的出現，緩解了各屯戍機構勞動力短缺的壓力。由于任務緊張，一般雇傭周邊人員，與抽調的戍卒一起勞作，省作完成后回歸本籍。這些雇傭人口的存在，對維持漢代邊塞屯戍系統的高效運轉具有重要貢獻。

關鍵詞：漢簡;省作;雇傭

雇傭勞作，是漢代社會的一個顯著特征。如傳世文獻中《史記·汲鄭列傳》“莊任賓客為大農就人，多逋負。“《漢書·食貨志》：“過奏光以為丞，教民相與庸挽犁。”《漢書·酷吏傳》“初，大司農取民牛車三萬兩為僦”。師古曰：“一兩為一乘，僦謂賃之與雇直也?！蹦壳埃瑢W者們主要集中討論的是傳世文獻與漢簡中雇傭出現的時間、雇傭者的身份、社會地位、雇傭勞作的范圍。[1]陳直利用居延漢簡，對漢代邊塞雇工價值進行探討。[2]薛英群根據居延漢簡，探索了漢代邊塞的雇傭者的性質及其社會功能，進一步分析漢代的社會經濟結構。[3]安忠義對漢簡中出現的以出賣勞動力為生的雇傭者，從社會地位河經濟地位進行具體分析。[4]屈波、乜小紅對居延、敦煌漢簡中的雇傭券進行考證，認為雇傭契約券書寫于內地，并在兩漢時期普遍流行，改變了以往人們對契約券出現時間的看法。[5]候宗輝根據西北漢簡等史料的記載，對邊塞雇傭人口存在的現象、稱謂、來源地、職責、傭金等情況進行的討論。[6]近年來，隨著《居延漢簡》《居延新簡》《肩水金關漢簡》《敦煌馬圈灣漢簡》及新發布的《玉門關漢簡》及《懸泉漢簡》的問世，為研究漢代屯戍制度中的雇傭現象提供了新契機。以上諸研究尚未對雇傭現象進行全面探討。本文擬以河西漢簡為中心，從雇傭勞作的角度出發，探討河西省作制度中出現的雇傭現象，如有不足之處，請方家批評指正。

一、漢代西北邊塞省作中的雇傭現象

漢代建立河西四郡后，為了守備疆土，需要大量人員修治防御工事，屯田戍守等。由于從內郡調往邊塞的人員有限，分配到各候、隧的戍卒有一定數量限制。若出現規模較大的臨時性勞作任務時，需從各單位調配人員進行增援。在邊塞各候、隧在維持正常運轉的情況下，戍卒被上級部門臨時抽調出來從事雜務勞作，且時間不固定，勞作任務完成后，需按時回歸原有單位。這種現象稱為“省作”。[7]除了抽調戍卒進行援助性勞作外，還會雇傭勞作人口來增加勞動力。如簡：

1.此三牒無作業其任把關傳言若它作事各以便宜作事之皆如附□詔書縣官當取庸繕治及它作皆須所受隨窳民不迫乃取它庸其??? 213

2.無部署須具伍任乃予符盜符者數請其罪任者皆為不從作其無任者勿予符惡子爲不從作??? 214

3.貧民羸謹為作庸不能常讎者??????????? 215

4.不可作事者冗食于倉??????????????????? 216

此四簡為一冊書，詔書明確規定官府對雇傭人員在身體狀況、勞動積極性、是否遵紀守法等方面進行嚴格考察。從內容上看，受雇者多為社會下層人士，他們在官府臨時從事修繕及其他勞作任務，通過出賣勞動力來獲得勞動報酬，謀求生存。此冊書是中央下發到地方各機構的文書，由此可見，漢代不僅在內郡存在雇傭勞動，在邊塞屯戍機構中也存在此現象，并且是一支不可忽視的力量。

二、漢代雇傭人員在省作中的勞動內容

漢代邊塞官府省作時，所雇傭的勞動力與從各機構調派的省卒一同勞作，他們受雇從事各生產部門的所需完成的勞作任務。如簡：

5.□木工 庸工? EPT56：395

6.二月乙未卒十九人

其二人養

一人守葦

定作十六人就車二兩載新葦百六十束率人十束起酒泉五渠隧??? 73EJT23∶979

7.出泉六百五顧治圓財用直，余泉千六百八十五?????????????????? 225·45

8.韭三畦，蔥二畦，葵七畦，凡十二畦?????????????????????????? 286·19B

9.一人守園，一人吏養，一人助園，二人馬下，一人治計……???????? 511·18

從上述諸簡中可知，簡5雇傭人員的身份為木工，被官府雇傭可能從事相關的工作。簡6為省卒日作簿，僦人與省卒人員在酒泉郡伐新葦，并將其運往肩水金關?！妒酚洝て綔蕰罚骸疤煜沦x輸或不償其就費。”司馬貞《索隱》引服虔曰：“雇載云就?！薄稘h書·政當時傳》：“任任賓客僦?！鳖亷煿旁唬骸百种^受雇賃而載運也。言（鄭）當時保任其賓客于司農載運也?！庇捎诰迫ぞ嚯x肩水金關較遠，“就”的身份從文獻材料可推斷為被雇傭為輸送物資的人員。簡7、8、9為治園簡。顧，同“雇”。漢代邊塞官府蔬菜等農產品一般為自給自足，邊塞屯戍人員忙于日常工作，無暇管理菜圃，出錢雇人進行打理，緩解了屯戍吏卒日常雜務勞作壓力。[6]這些雇工不僅參與日常屯戍工作，還幫助打理邊塞雜務，為臨時性勞作增添了勞動力，促進各部門工作的有序開展。

三、漢代西北邊塞省作中雇傭人員的來源

由于省作時間較短，任務緊張，從出土材料來看，這些雇傭人員一般是周邊的自由民。如簡：

10.肩水載粟大石廿五石就人文德清陽里楊賞年卅用牛二??? 73EJT23∶622

11.縣泉置所自轉? 就家常利里 馮柱牛車一兩粟卌一石??? 少一石 □90DXT0110①：24

12.郡倉居攝三年正月癸卯轉兩入??? √居攝三年四月壬辰大煎都步昌候史尹欽隧長張博受就人敦煌高昌里滑護字君房??? 282

粟小石卌一石六斗六升大

13.郡倉居攝三年正月癸卯轉一兩半兩入??? √居攝三年四月壬辰大煎都步昌候史尹欽隧長張博受就人敦煌利成里張賀字少平??? 283

14.麥小石五十六石二斗五升

郡倉居攝三年正月癸卯轉一兩入??? √居攝三年三月戊辰大煎都士吏牛黨候史尹欽受就人效穀益壽里鄧尊??? 284

15.麥小石卅七石五斗

□□居攝三□□□□□□一兩入??? 居攝三年三月戊辰大煎都士吏牛黨……壽里□□□□????? 286

上述諸簡中，記載了雇傭者的籍貫、姓名、年齡及擁有牲畜的數量。簡10為肩水候官雇傭“就人”運粟?！熬腿恕鄙矸轂槲牡虑鍝P里，“文德”王莽時期敦煌郡的改稱，籍貫為敦煌郡在籍人員。簡11為懸泉置地區糧食自行周轉，雇傭人員為常利里，為敦煌郡效榖縣人士。簡12至15為一簿籍，為敦煌郡廩食出入倉簿，居攝三年（公元8年）從敦煌郡糧倉轉入，候史尹欽接收。就人的籍貫分別為“敦煌高昌里”“敦煌利成里”“效榖益壽里”“□壽里”，均為敦煌郡人員。由此可知，各單位在省作時，一般采用就近原則，雇傭同郡人員省作，便于知曉雇傭者的信息，一旦出現糾紛，利于官府辦案。

16.其五人橐佗省卒

百卅人肩水卒，其三人行□□長，十一到官

所亡一人，就遝觻得一人，救死□十八一???? 387·18

簡（16）為省作文書簡，從人數來看，勞作規模較大。從簡文來看，“就人”在候官或都尉府勞作，完成省作后，回歸本籍。

綜上所述，省作中的雇傭人員均為周邊人員，受雇于官府從事短暫性勞作，勞動量大。擁有人身自由，且對官府的依附性小，通過出賣勞動力來獲得報酬，省作完成后解除雇傭關系，回歸本籍，從事其他勞作。雇傭人員的出現，緩解了邊塞屯戍吏卒的勞作壓力，推動了西北邊疆屯戍事業的穩固發展。

注釋：

[1]與此相關的文章有：翦伯贊.兩漢時期雇傭勞動[J].北京大學學報，1959年第1期;徐揚杰.漢代雇傭勞動的幾個問題[J].江漢考古，1982年第1期;莊明輝.漢代雇傭者身份特點的再探討[J].中國經濟史研究，1990年第1期等

[2]陳直.居延漢簡研究[M].北京：中華書局，2009年第89-91頁

[3]薛英群.居延漢簡中的雇傭勞動者試析[J].蘭州學刊，1985年第5期

[4]安忠義.漢簡忠的雇傭勞動者[J].魯東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9年9月第29卷第5期

[5]屈波、乜小紅.對絲綢之路上敦煌、居延漢簡中雇傭券研究之探討[J].江漢考古，2016年第5期

[6]候宗輝.漢代西北邊疆屯戍系統中的雇傭人口——以西北漢簡為中心的考察[J].軍事歷史研究，2019年第6期

[7]參看：李振宏.漢代“省卒”考[J].史學月刊，1993年第4期;汪華龍.“省卒”及其相關簿籍補論[J].國學學刊，2015年第4期

參考文獻：

[1]史記[M].北京：中華書局，1972

[2]漢書[M].北京：中華書局，1974

作者簡介：

李麗紅（1993--）女，山西省忻州市人，碩士，西北師范大學，簡牘學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