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 煙

☉紀保成

又見炊煙升起，思念奔涌心間。“想問陣陣炊煙，你要去哪里？”每次聽到歌曲《又見炊煙》，對母親的思念就會愈加濃厚，它像一幅故鄉的畫卷，動人而又情意綿長，定格在我的心里，永不消逝，溫暖如春陽。

我是個土生土長的農村人，記憶里的炊煙，總是和著日出日落的節拍，裊裊升上天空。早晨，炊煙升起，提醒人們繁忙的一天要開始了，大人們便扛著鋤頭，向著自己的田間出發。黃昏時，炊煙搖曳，向在田野里勞作的人們招手呼喚，叫他們趕快干完農活，趁天還沒黑回家。走在回家的路上，遠遠望見一縷縷炊煙在村莊的屋頂升起，慢慢穿過樹梢，在夕陽的照耀下，如一層薄薄的霧紗纏繞著一棵棵樹的枝頭，飄散到空中，化作美麗的云彩。

漸漸地，我長大、上學、參軍，離開了農村，遠離了那一縷縷曾經帶給我歡樂童年的炊煙。入伍以后，每逢黃昏悄至，我常常會靜靜地坐在連隊閱覽室靠窗的座位上，透過玻璃，欣賞連隊食堂上空的裊裊炊煙。這些炊煙在落日的余暉里飄蕩，然后遠走他鄉。

離家越久，思念的情結越深。想起灶臺前煙熏火燎的母親，想起飯桌上雖少油但美味的飯菜，恨不得一步就回到家，回到炊煙下的飯桌。因此，我常常夢到收到入伍通知書上火車前的一天，母親給我烙大鍋餅，炒花生米……點點滴滴早已刻骨入心。

看到我如此迷戀炊煙，一些來自大城市的戰友，總會問我一些問題：

有人問我，炊煙是什么？我告訴他，炊煙是鄉村的符號。小時候，綠樹掩映的老屋頂上，煙囪里裊裊升騰著炊煙，就像神仙用畫筆在藍天上描畫著祥云。家家屋頂上的祥云彌散開，連接起，織成了一張薄薄的紗幔，護佑著一個個村莊。有時，我會忍不住爬上房頂，看著翩翩而舞的輕煙，簡直就是欣賞一幅美麗、安寧、祥和的畫卷！心兒也不覺浮動起來，騰飛的夢想也一起飛到了空中。

有人問我，炊煙代表什么？我告訴他炊煙是一根勤勞的標桿。小時候，母親在灶上忙碌，我就在灶下一手拉風箱，一手往灶里添柴火。我將干樹枝、樹葉、小麥秸稈，塞進灶膛，學著母親的樣子，將火調大或者壓小。有時陰天，煙難排，滿屋煙氣嗆得我一把鼻涕一把淚，忍不住擦一把淚，便摸了滿臉灰。這時，母親總是心疼地拉起我，用衣袖輕輕擦去我臉上的煙灰。有時候，我趁母親不備，調皮地用手在臉上一劃拉，即刻變成了個小花臉。當母親看到我的小花臉時，忍不住開心大笑起來，快樂如柴燃燒。那時日子雖清苦，但有火光有溫暖，有炊煙有詩意。

有人問我，炊煙美嗎？我告訴他，炊煙是一首無言的詩。陶淵明的一句“曖曖遠人村，依依墟里煙”，道盡了鄉村的寧靜溫馨之美。入伍十多年來，每次有意無意看到炊煙，就會情不自禁地想起家中的屋頂、煙囪，鄉愁便如炊煙般蔓延。有時做夢也會夢到圍著灶臺忙碌的母親，添一把簡單的柴火，就燃起一道溫情的炊煙。

還有人問我炊煙像什么？我告訴他，炊煙像一支彩筆，它描繪出家的溫馨、家的美景，它無聲地寫著母親一生的勤勞和美德。是啊，母親為了兒女無盡地操勞。從小學到初中，母親一年四季早晨六點鐘準時起床為我做好早餐；參軍后的每一次探家，母親都歡快地鉆進灶房，給我做最愛吃的手搟面；結婚后，我回家次數更少了，但家里有好吃的母親仍總要給我留一份……

如今，幾多炊煙遠去，母親漸漸年老，曾經挺直的腰板與脊背彎成了一張弓。我的耳畔總縈繞著一個聲音：“兒子，走吧，到了部隊好好工作，別想家?！笔嗄炅?，母親送我參軍的情景仍歷歷在目，而她的青春容顏卻一去不復返了。她蒼老瘦弱的身體如一縷空中搖擺的炊煙，蹣跚不定，我生怕一陣風吹過，把母親從這頭吹到遙遠的另一頭。

人們說，世界上有一種愛，是最無私的，向你傾盡所有；是最偉大的，你的一生從這里開始；是最高尚的，對你的付出從來不要回報；純潔、自然，真誠、不摻半點瑕疵，這就是偉大的母愛。親愛的母親，我無以報答您的養育之恩，只有那一枚枚金燦燦的軍功章。

“想問陣陣炊煙，你要去哪里？”伴隨著溫馨的歌聲，我仿佛看到一縷縷溫暖的炊煙，從一個個鄉村屋頂的煙囪里飄散而出，白白的，直直的。透過炊煙飄去的方向，我又仿佛看到一個女人裹著滿腳的泥土，沿著歲月的路徑急急奔走，干農活、忙家務，最后回到鍋臺前。透過泥土的芬芳，我找到了家，找到了記憶中的院落，看到了年輕的母親。

后來，我用相機定格下許許多多炊煙的畫面，將相片拿給身邊的戰友看，他們指著照片里的炊煙，說像一種鄉愁，像一只風箏。母親就是那縷炊煙，我千絲萬縷的牽掛。我就是那只風箏，母親放飛的遙遙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