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夢慈
摘 要:《雙子殺手》是李安導演最近的一部具有爭議性的影片。在電影帶來的技術和產業革新的同時,本片的故事內涵是否就如同大多數人所看到的如此“簡單”?在先進的科技手段下,李安又是如何展現這個自己已雪藏近二十年的劇本,以及他所想要表達的自我價值的探討與父子關系的種種。
關鍵詞:《雙子殺手》;李安;鏡像階段;俄狄浦斯情結
中圖分類號:G712.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6-3866(2020)13-00-02
《雙子殺手》(GEMINI MAN),是李安最新的一部電影,于2019年10月18日在國內上映;晚北美一周。故事圍繞頂級特工亨利·布羅根(Henry Brogan),已經51歲“高齡”的他,在執行第72個任務過程中的“失手”(對亨利來說),讓他堅定了退休的想法。可卸甲歸田的生活遠不是他想象中的平靜;老東家美國國家情報局(DIA)秘密監視(合理的脫密期可以理解),意外的一次監聽讓事件發生了轉折。亨利職業生涯所射殺的恐怖分子是否真的為民除害,亨利又被隱瞞、欺騙了多少?在追查真相的過程中,DIA也派出殺手阻止,而當兩人面對面的那一刻,情況變得更為復雜,這個身手矯健、與亨利不相上下的年輕殺手竟然是年輕版的自己(Junior)……
這是一個看似老套的美國大片,在全球上映后,即使是有著李安與威爾·史密斯(Will Smith)的雙重加持,也沒有讓本片為人所詬病的劇情得到改善。約一億四千萬美元的制作成本,再加上一億多美元的宣傳費用[1],可以說最終一億七千多萬的全球票房是不盡如人意的。這也應該是繼2003年《綠巨人浩克》(沒錯,第一部浩克電影出自李安之手)、2016年《比利林恩的中場戰事》之后,再一次李安的所謂“失利”。票房數據是一個無法更改的事實,可口碑呢?《綠巨人浩克》和《比利林恩》一直在被平反。這部被雪藏了近二十年的劇本,真的就如大多觀眾所看到的如此“簡單”?
一、簡單而不簡約的故事
與其說這是一部關于克隆人的科幻片、或是一部特工動作片,更確切地應該是,這是一部李安導演作品。從早期的“父親”三部曲(1991、1993、1994)、《臥虎藏龍》(2000)、《綠巨人浩克》(2003)、《斷背山》(2005)、《少年派的奇幻漂流》(2012)、《比利林恩的中場戰事》(2016)細數到如今的《雙子殺手》(2019),李安的創作類型無法定義,但貫穿于其中的主題表達卻可以。主人公們都被置于一個特定的困境中,尋找能夠生存的宣泄口,進而得到自我認同;在過程中,“父親”的直接或間接影響似乎是一個命定的關鍵因素。
(一)“我發現最近我總想躲著鏡子(I'm finding myself avoiding mirrors lately…)”
這是片中亨利第一次提到鏡子;而在整個將近兩個小時的故事里,“鏡子”被直接提及或是出現在熒屏上,共11次;除此之外,分別是在34分20秒(水中鏡像)、34分30秒(倒車鏡)、35分21秒(亨利的阻擊槍瞄準鏡;亨利第一次看清了殺手的長相,那一槍他收手了)、35分31秒(Junior的瞄準鏡)、36分17秒(一面鏡子,兩人在這里僵持了近一分鐘,中年亨利再次沒能下手),39分47秒(亨利所騎摩托車鏡,Junior將之打破)、47分10秒(Junior口中)、1小時03分49秒(內視鏡,Junior眼神躲閃),1小時44分36秒(亨利口中,他終于照了鏡子),1小時44分42秒(亨利與Junior的“照鏡子”)。
仔細品味影片中這些鏡子相關的畫面,情節的發展與拉康“鏡像”(Mirror Stage)理論的人自我意識的構建何其相似。
鏡像階段,是法國心理學家拉康于1936年首次提出的理論,1950年代初得到進一步發展。“這一階段不僅對人們理解嬰幼兒自我形成過程中形象與想像的重要作用有著不可替代的地位,而且對人們認識在人類生活過程中主體的發展有持續的影響[2]。”
自6至18個月的嬰孩時期,嬰兒通過鏡子有了第一次自我形象(imago)的認知。這一認知的過程既具吸引、又帶有拒絕,正如影片前一小時亨利與Junior對各自身份的反復試探與開始的難以置信。在1小時07分,電影迎來了兩人正式面對面的場景,本就害怕面對鏡子的亨利,在這一刻又該如何面對自己?“我看到他時,就像看見了我開過的每一槍下的鬼魂”。而Junior就像處在嬰兒階段,看著另一個自己無所適從,“整件事都很詭異,就好像我游離在身體之外看著”。鏡子所反映的,是自我(Ideal I/ego)、我(I/object)和他人(other)的一種三角關系。在自我認同的確立中,既有對“我”的認可,也存在別人是如何看待“我”的這一問題。
拉康也指出,通常自我意識的成熟,需要借助一定的媒介,這個中介就是“俄狄浦斯情結”[3]。片中也正是“父親”克雷一角,讓亨利與Junior建立了互信,“弒父”以及最終在片尾,能夠從容地跟自己對話;關于此,將會在本文的第二部分進行論述。
(二)“If you are ok,I'm ok.”
影片的大團圓結尾,對于一些觀眾的期盼,可能不如李安之前的電影耐人尋問,卻也是李安所有電影結局中所要達到的某種對立的平衡。亨利與Junior的和平共處,就像是《臥虎藏龍》中玉嬌龍定格在天地間的一種共存;《斷背山》中,恩尼斯將自己的衣服護于的衣服之上;《綠巨人浩克》中布魯斯·班納與綠巨人的精神相遇,《比利林恩》中帶著一顆赤誠之心走上戰場的年輕人,經歷了“夢”的破碎,還是要重新拾回自己的初心;《少年派》中“老虎”在回到文明世界后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之于李安本人,也是如此。
《雙子殺手》中,李安選擇將兩個“我”直接呈現出來,沒有再通過不同角色性格的差異、或是變身的方式、甚至是一人一獸的設定,也無疑讓觀眾面對一個更直觀的思考,個體的存在感與意義。你想成為什么樣的人?現在的自己是你所想成為的人嗎?正如李安在采訪中的勉勵,“多一份努力,少一份閑晃”[4],成就夢想還是需要實力的加持。
二、弒父?閹割?
父親,又是一個李安電影里繞不開的話題;《臥虎藏龍》中李慕白之于玉嬌龍,以及片中玉嬌龍九門提督的父親,不曾在場卻無意識的父權,同樣也出現在《斷背山》和《少年派》中。《雙子殺手》中,“父親”克雷一角在46分鐘出場,通過言語間可以看出他于Junior的權威,正如拉康所稱;也預示著之后“幻想”崩塌后,Junior對自身的懷疑,“他們一直叫我Junior,現在我也不知道該叫什么了……”影片1小時25分左右,當亨利談及生父與直面人生的失敗時,從5歲“父親”離家,經歷遺忘、參軍到如今自己本應是“丈夫、父親”的年紀,“所有因為這份工作無法去做的事,我錯失了這一切。”父親形象的位置與缺失,指向弒父與閹割情節。“俄狄浦斯并不是神話,而是結構[5]。”它是一種缺乏的渴求;“主體能指的缺乏首先被指為父親名字的缺乏,而父名的缺乏被認為主體將最終面臨意義的缺乏。”“它是主體顯現在欲望里的方式,近乎特權的能指,它讓主體陷入焦慮,而具有此焦慮的主體才能夠強盛或追尋與成為操控
者[6]。”影片結尾,Junior完成了從父名缺失到主體匱乏的一次自我重構;而亨利從“弒父”到成為象征Junior的“父親”形象,完成了一次能指的關聯的改變。但這是否又會陷入另外一個弒父與閹割(缺失)的循環,也因此影片最后,兩人以一個主體的“我”的形象,“我正和我自己說話。”
三、結語
關于《雙子殺手》的正面評價,更多是在于其3D/4K/120幀+CGI減齡的技術突破;此舉也確推動了電影在拍攝和放映上的一次產業升級與革新。在《比利林恩的中場戰事》第一次以3D/4K/120幀上映時,全球能夠全規格放映的影院只有5家;三年后的《雙子殺手》,全國已經約三十家影院支持3D/4K/120幀的頂配格式,超過五十家影院支持3D/2K/120幀格式,及上百家支持2K/3D/60幀版本的影院[7]。但就像文章開頭所提,《雙子殺手》僅僅是一次沉浸式的電影體驗嗎?在這個不再只是二維畫框、而是三維的空間下,李安將主人公又一次置于一個不得已的情境中,并以一種直接的二元對立的方式——自我與我、父與子,探討了人之存在這一哲學命題。
參考文獻:
[1]Pamela McClintock.Box Office Bust:Gemini Man Faces $75 Million Loss[EB/OL].https://www.hollywoodreporter.com/news/box-office-bust-gemini-man-faces-75-million-loss-1247292.2019-10-20.
[2]劉文.拉康的鏡像理論與自我的建構[J].學術交流,2006(7).
[3]陳越.形成“我”的功能的鏡子階段[J].世界電影,1995(6).
[4]鵝斯卡X李安:想讓20歲的自己醒醒[EB/OL].https://www.bilibili.com/video/av73322985/.2019-10-25.
[5][法]穆斯達法·薩福安.結構精神分析學[M].懷宇,譯.天津:天津社會科學院出版社,2001.
[6]南野.結構精神分析學的電影哲學話語[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
[7]騰訊網.如何選擇最適合《雙子殺手》的影院?[EB/OL].https://new.qq.com/omn/20191018/20191018A0J9KR00.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