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維微







核心閱讀:根據2017年中央1號文件“率先在長江流域水生生物保護區實現全面禁捕”的要求,重慶啟動了先期試點,并于2018年持續推動退捕禁漁。
重慶市農業農村委漁業處的數據顯示,長江流域重慶段重點水域禁捕工作取得積極成效,截至目前,重慶已有2128艘漁船退捕,其中,保護區1681艘漁船已全部完成退捕工作。
從高空俯瞰,江津區石蟆鎮的中壩島宛如一尾在長江遨游的魚,似乎暗合了此前島上人家世代的生活方式一2018年4月前,這個常住居民700余人的島上,擁有漁民證的有9戶人家,趙澤倫家是其中一戶。
隨著退捕禁漁政策推出,2018年4月,在長江上捕魚26年的趙澤倫上岸了,成為江津區石蟆鎮羊石社區第一批退捕上岸的漁民。對于近兩年的上岸時光,趙澤倫說:“說句老實話,配合、支持退捕禁漁,最開始還是有點接受不了,感情上舍不得,也擔心不打魚了生活怎么過。但看著長江越來越好,又覺得個人做些犧牲也不算什么,算是我們這代人對母親河的反哺吧。”
去年,江津區所有漁民已全部上岸。
三代人的水上生活
趙澤倫家離江邊不遠,是一棟看上去有些年頭的兩層樓磚房。趙澤倫有些感慨,“1999年,我花了五六萬塊錢建起了這棟房子,當時是村里最漂亮的房子。”院子很有點江上人家的特色,周圍被漁網圍了起來,這些漁網,是過去他打魚的家什。
據趙澤倫所知,從他爺爺那一輩開始,家里就已經靠江上捕魚為生,“聽爺爺講,那時候中壩島上就已經人多地少,祖輩們就把眼光放到了江上,打魚是個技術活,累。但比起種地,我們漁民的生活其實要優越很多,所以我初中剛畢業,就跟著父親和爺爺的腳步,成了一名漁人。”
上世紀九十年代中后期,是長江捕魚行業最鼎盛的時期。據趙澤倫說,1995年以前,長江捕魚的方式還很傳統,漁網要自己織,船也是小木船,偶爾有機動船,馬驢也很小。大約從1996年開始,長江捕魚進人了巔峰時期,“那時候各種機械化的捕撈工具都進人江里,一天捕上百斤魚可以說輕輕松松,長江里的魚,就像怎么捕都捕不完一樣。”
變化出現在2000年。這一年開始,趙澤倫發現,捕上來的魚“個頭越來越小,數量也越來越少”。看著江面上轟隆隆的捕魚船,向來愛琢磨的趙澤倫隱隱有些擔心,“這樣一直捕下去,魚會不會被捕絕?
終于,趙澤倫第一次尋找新的出路。憑著多年捕魚累積起來的經驗,他開始網箱養魚。“我做銷售還是有些厲害,網箱養的魚養得好,批發給魚販子的價格不錯,總體來說,日子還是很滋潤。
網箱養魚的同時,趙澤倫并未放棄捕魚。不過,到2016年左右,江里的魚已經越來越不好捕,很多時候,一天下來也開不了張。趙澤倫最后一次收網時,捕到了一條最“不值價”的鯉魚。
從捕魚人到護魚人
2018年底,江津區中壩島一帶開始禁捕。而在2018年4月,趙澤倫就已上交了漁證,成為第一批退捕上岸的江上漁民。
從水面到地面,生活還要繼續,日子還得延續,怎么辦?
趙澤倫主動轉換了自己的身份角色,從捕魚人搖身一變成了護魚人。他以志愿者身份加入了長江漁業資源保護隊,“我家幾代人積累的對長江水性和長江魚的了解,浪費了可惜,不能捕魚了,用來護魚正好。”
石蟆鎮二溪碼頭,是一片平靜的洄水區,面積不大,但這里對魚兒來說至關重要,每年春季,魚兒會結伴到這里產卵。冬天開始,趙澤倫會和工友們在這里扎“魚巢”。這些工友中,不少是當初一起在長江上捕魚的“漁友”望著江中的“魚巢”,趙澤倫說,“到了春天,水草發了芽,有利于魚卵孵化,等于給魚兒們安個家。”
長江生態環境的治理,讓趙澤倫感覺時光仿佛回到了二十多年前。“江面變清了,漂浮垃圾也少了,以前長江水一年起碼有兩百天左右都是渾濁的,現在除了洪峰時段,整個江水都很清澈。”
這只是表面上的。在趙澤倫看來,他最愿意看到的變化,是江中的魚類資源正在恢復。“數量變化最明顯的,應該是鯉魚和胭脂魚。鯉魚的性成熟時間短,一年不捕撈恢復得就很明顯,春天經常能看到'魚巢’來產仔的鯉魚。胭脂魚曾經因為過度捕撈而瀕臨絕種,被列人國家二級保護動物名錄,隨著長江生態環境的改善以及增殖放流等,現在已經不稀罕了。不過,還是有一些魚種恢復得比較慢,相對少見。”趙澤倫說。
文獻資料記載,重慶共有魚類183種,包括青、草、鰱、鳙“四大家魚”和國家一級保護動物白鱘、中華鱘、達氏鱘。重慶加大力度推進增殖放流、水生生物跟蹤監測、河道管護、水污染防治等,打出恢復長江水生態環境“組合拳”,嚴格執行全面禁捕,成效正逐步顯現。
上岸漁民的新出路
趙澤倫第一次聽到長江流域可能全面禁捕的“風聲”,是在2016年。“當時我感到意外,也曉得這一天肯定會到來。我在長江上風里來雨里去快三十年了,好多魚都快被捕絕了。”
接下來的一周多時間,趙澤倫每天都對著江水,抽著悶煙發愁。終于有一天,他摁滅抽了一半的煙,起身,自言自語:“上岸就上岸,我祖祖輩輩靠長江活了多少代人了,輪到我這一代來反哺長江,該!收人肯定會減少,但犧牲一點個人利益換長江生態的恢復,值!”
那一年,趙澤倫開始尋找新的出路。也是從那年開始,他響應政策一步步減少網箱魚的養殖數量,到最后完全停止養殖網箱魚。
生活來源怎么辦?
他把曾經作為副業的農家樂調整為主業,“我打了一輩子魚,也做了一輩子跟魚有關的菜,手藝還可以。”趙澤倫的農家樂里,豆花飯和魚火鍋成了客人的必點項目,生意好的時候,一年的毛收入能有5萬元左右。
“但是,規模不能搞大了。”趙澤倫說,隨著中壩島被劃人長江流域保護核心區,對農家樂也有一定的限制。“既然政策來了,就積極配合嘛。”趙澤倫的語氣中略有遺憾,但他說“必須要配合”。
雖然上岸了,但感情里總割舍不下江面上的日子。趙澤倫的農家樂里,還裝飾性地擺放著一些打魚物件,如破漁網、鐵錨、網墜、螺旋槳等,原先漁船的牌照,擺放的位置最為醒目。
趙澤倫說“正好是農家樂的裝飾”,或許,這也寄托了他對江面上的日子的一種感情,以及未來的另一種期許。
農家樂只是經濟來源的一種。趙澤倫家中,還有二十來棵樹齡近百年的桂圓樹,也能增加一些收人。家里近一畝地的甘蔗,“當成水果賣,一年毛收人能有兩三萬,比賣給白糖加工廠收入高一些。”
上岸后,趙澤倫還有新想法,“我正在找水質和環境都好的地方,想辦精細化魚養殖場,不過這樣的地方不太好找。所以我也在想,如果有條件,就去城里開一家跟魚有關的餐飲店。
對趙澤倫的想法,江津區石蟆鎮政府也很支持,“我們了解到趙澤倫有去區里開魚館子的想法后,積極對接了一些學習班,后期會安排他去參加廚藝技能培訓。”
上岸的,并不僅僅是趙澤倫。針對那些上岸的漁民,石蟆鎮政府在保護島上自然人文資源、優化島內環境的前提下,鼓勵他們發展農產品種植業、農副產品加工業等生態產業,并開展了多項有針對性的技能培訓,逐步為他們打開“綠色發展”的生存之道。
江津區也通過鼓勵漁民自主擇業、職業培訓、困難幫扶等措施,探索公益性崗位向退捕轉產漁民傾斜等政策,確保漁民“退得出、穩得住”,全面鞏固漁民退捕轉產工作成果,讓更多上岸漁民走上“青山綠水”變為“金山銀山”的希望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