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要】 《漢魏六朝碑刻校注》作為漢魏六朝石刻文獻整理的巨著,是研究語言文字、歷史、宗教、文化等的重要學術著作。本文主要對其中所收五則造像記的錄文或注釋中的問題進行分析,有助于揭示造像記蘊含的歷史文化信息。
【關鍵詞】 《漢魏六朝碑刻校注》;造像記;札記
【中圖分類號】K87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0)19-0050-02
一、東魏武定元年《道俗九十人等造像碑》 (7/342)[1]①
1.太子淂道,諸天送刀與太子[時]。
按:“[時]”,《語石》亦作“時”[2]。《校注》拓本模糊,無法辨認,注釋曰:“《八瓊室金石補正》(簡稱《八瓊室》)作‘剔’,《金石續編》作‘別’,或作‘時’,作‘時’為確。”
據《中國北朝石刻拓片精品集》拓本,此字作“ ? ”[3],《八瓊室》無誤,《魯迅大全集》(簡稱《魯迅》)[4]《全北魏東魏西魏文補遺》(簡稱《魏補》)[5]亦為“剔”。此句對應的是“太子剃發出家”的典故,此句右側的圖像惟妙惟肖地描繪了這一場景,從圖像中可以看到,太子長發垂至面前準備剃發,飛天從左上飛下。《釋迦譜·釋迦降生釋種成佛緣譜》:“菩薩自念欲作沙門至山水邊,定止天王知心持刀來,帝釋受髪,則成沙門。”[6]
2. 此婆羅門婦即生恨心,要婆羅門乞好奴婢□去時。
按:“□”,《語石》亦缺。《魏補》此字與后“去”合作一字“”。 此字拓本作“ ? ”,《魯迅》作“走”,《道俗九十人造像碑故事解讀》作“遠”[7],備參。
3.三年少□婆羅門婦時。
按:“□”,《語石》亦缺,《魯迅》作“ ? ?”。《魏補》作“嘆”。《道俗九十人造像碑故事解讀》作“議”。據《中國北朝石刻拓片精品集》,作“ ? ?”,《魯迅》摹寫無誤,即“笑”字。
以上兩句及本造像記碑陰所涉及的佛本生、佛本行故事12幅,共三層,包括:
第一行:太子得道,諸天送刀與太子剔。定光佛入國□□菩薩花時。如童菩薩赍銀錢與王女買花。
第二行:摩耶夫人生太子,九龍吐水洗。想師瞻□太子得想時。黃羊生黃羔,白馬生白駒。此婆羅門婦即生恨心,要婆羅門乞好奴婢□去時。三年少笑婆羅門婦時。
第三行:五百夫人皆送太子向檀毒山辭去時。隨太子乞馬時。婆羅門乞得馬時。太子值大水得渡時。
基本已在秦志芳《道俗九十人造像碑故事解讀》一文中進行了介紹。但第一則“太子剃發出家故事”未在文中敘述,以及“笑”誤判為“議”,故在此簡要補充。
二、梁中大通元年《□景光等造釋迦像記》(3/188)
復愿□□,早成員□,智照現在。景光母子,并一切眷屬,百命延遠,善緣果遂,三鄣永除。
按:對照拓片,“員、智”間無字,當衍一“□”。“照”拓本作“ ? ?”,當非“照”,而為“”或“ ? ? ”,即“愿”。梁普通四年《康勝造像記》(3/184):“愿現在眷屬常安隱”,“愿”作“ ? ?”。 北魏正光六年《曹望憘造像記》(5/319):“愿[以]建立之功,使津通之[益],仰為家國,己身眷屬,[永]斷苦因,常與佛會。”作“ ? ?”。因石面泐蝕,以及“員”“智”間衍文,導致與“照”相混。整句當為“復愿□□,早成員智。愿現在景光母子,并一切眷屬,百命延遠,善緣果遂,三鄣永除。”
三、北魏太和二十三年《劉文朗造像碑》 (3/310)
劉(下殘)主帝延壽,亡祖父(下殘)。
按:“亡”拓本作“ ? ? ”。《北朝佛道造像碑精選》[8]《涇渭流域北魏至隋代道教雕刻詳述》[9]《北朝關中地區造像記整理與研究》[10]均作“亡”。此字字形可辨認,當非“亡”,而為“七”。同篇“亡宗祖”之“亡”作“ ? ? ”,“亡祖”作“ ? ? ”,“亡父”作“ ? ? ?”,可以看出與“ ? ? ”的明顯區別。同為道教造像記的北魏太和二十年《姚伯多兄弟造像碑》(3/287):“上為帝主,下為七祖眷屬,敬造皇老君文石像一軀。”與此處用法相似。此篇雖殘損較多,但根據“主帝延壽”,仍可判斷此處為發愿內容。在道教經書中,為“七祖父母”發愿常見,《上清大洞真經》卷二:“令七祖父母長得安寧,解脫宿罪,共登上清。”卷三:“七祖父母,得道登仙,入南極宮。”《無上秘要》卷三十七:“七祖父母,早升天堂。我得真道,升入無形。”卷四十一:“七祖父母,去離八難,上登九天,衣飯自然。”②“七祖”為“父、祖、曾、高、傳支之祖、開林之祖、立姓之祖。”[11]
在這一例中,初看似乎是因字形形近致誤,但更深層次的原因或是對于造像記這一類文體的把握不夠準確,在造像記中,有兩類對象,一是實際的造像對象,如為“亡父母”、“亡妻”“亡夫”“亡女”等造像,一類是發愿對象,如“皇帝”“百官”“七祖先靈”“七世父母”“現世眷屬”“眾生”等發愿。在本造像記中,“ ? ? ? 祖父(下殘)”是跟隨著“帝”的,可知此處當是發愿對象,而非造像對象,從另一個方面印證了此處當為“七”。
四、北魏正光四年《法險造像記》 (5/171)
愿女躰住[1]□[2]康,眾惱永息。
按:[1] “住”拓本作“ ? ? ?”。《校注》前后不一致,錄文作“住”,而注釋則認為為“任”,通“妊”。《魏補》錄作“住”,是也。此處“住”為“長久”義,在敦煌寫經題記中,有“康住”的用法。隋開皇三年《大方等大集經卷廿六武侯帥都督宋紹題記》:“又愿家眷大小康住,諸善日臻,諸[惡]云消,福慶從心。”[12]
“住”的這種含義當由其“居住、停留”意引申而來。除此之外,“住”還有“信受”、“信仰”義,也是由此義引申而來,黃征先生在《敦煌語言文獻研究》中曾做過探討[13]。
[2]“□”拓本作“ ? ? ”,《魏補》亦未釋。此字當為“多”,同為河南洛陽的北魏永安二年《元維墓志》(6/264):“然其博聞多識,覩奧窮源”,“多”作“ ? ? ”。故全句為“愿女躰住多康,眾惱永息。”
五、北魏孝昌三年《比丘僧慶造像記殘石》 (6/118)
飛流泉寺比丘僧慶,為亡母、未亡妹神珠,現存父、繼母及巳(己)慶身、弟等,居家大小,愿生生世世,□離三涂,師僧□□,普同其福。
按:“未”,拓本作“ ? ? ?”,《山東臨朐明道寺舍利塔地宮佛教造像清理簡報》[14]《明道寺舍利塔地宮出土的佛教造像》[15]《魏補》[5]亦作“未”。此字當非“未”,而為“亡母”之名或姓氏,據字形當為“榮”或“宋”。若為“未亡妹”,其位置當處于“現存父、繼母”之后,而不會緊跟“亡母”后。死者為大,只有為“亡妹”,記文中的排序方合理。此外“現存父、繼母”均未留有名字,而只有“妹”后有“神珠”名,知對于此記,只留下亡人的信息。
故整句當為:“飛流泉寺比丘僧慶,為亡母□、亡妹神珠,現存父、繼母及己慶身、弟等,居家大小,愿生生世世,□離三涂,師僧□□,普同其福。
注釋:
①指此造像記出自《漢魏六朝碑刻校注》(簡稱《校注》)的第7冊第342頁,后文均同此,不再出注。
②《上清大洞真經》與《無上秘要》,參“中國基本古籍庫”。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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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孫穎,女,湖北廣水人,蒙古族,西南大學漢語言文獻研究所碩士研究生,主要從事漢語言文字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