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嘉
這期雜志的后期制作就要收尾的時候,我想到一個假設:假設2020年沒有出現新冠疫情,我們的生活會是什么樣?比如說,健康碼這個事物是不是還會如此出其不意又順理成章地出現?
武漢封城后第11天,一款名為“穗康”的微信小程序在廣州上線,具備疫情線索上報、預約購買口罩、在線問診等功能,當晚訪問量1.7億次。該程序核心開發環節只用了36小時。一周后,阿里巴巴技術團隊基于余杭區政府“數字化防控”的要求,獨立開發出類似的解決方案。
如今,回溯下這個過程,健康碼的速度、它的效果、它帶給我們的改變,像是一夜間發生的。大約從2月中旬起,200多個城市陸續落地健康碼防疫管理方案。最近,有個輿論關注點是不少老年人無法順利在手機上完成認證獲得自己的健康碼,某種程度上他們被排除在了社會運轉體系之外。這恰好說明這個新事物已經嵌入我們的生活。
問題是,嵌入的不僅僅是個二維碼。快速監測每個人的健康生態并給出結果,這個簡單的工作背后,包含了至少14項數據來源,比如個人層面的移動終端定位信息、交通出行信息、疫情社區及重點活動場所,以及衛健部門所掌握的確診感染者、發熱門診信息等。這正是讓人感到困惑的地方:我們每個人的行動軌跡和消費信息,都可能成為被抓取的數據。繼健康碼之后,人臉識別也在悄然改變我們的行為習慣。
2020年,可以說是疫情之年,也可以說是個人數據集納“元年”。
事實上,即便沒有如此特殊的疫情,健康碼沒有普及,借助移動互聯網,我們的個人數據也早已成為被集納、分析的新時代“石油”。這個比喻并不恰當,石油是存量有限的天然資源,數據卻是用之不盡的人類行為信息的匯總,它們只在一個地方能找到相似點:泄露的時候,以及因泄露引發的不可預估的損失與災難。
最近5年,人工智能行業等來了一些里程碑事件。
如果進一步回想一下,疫情之前,引發全球關注的事件有多少?一定包括2016年擊敗人類圍棋冠軍的AlphaGo。它由Google旗下公司DeepMind開發,它的勝利讓全球見識到“深度學習”的能力。這個輾轉了半個世紀的行業迅速邁出商業化的步伐。人臉識別、語音識別、人工算法,種種功能被植入與我們緊密相關的機器——智能手機里。約有80%的App具備了所謂的AI功能。
被譽為能改變社會演進方向的人工智能技術,其商業化都建立在一個前提之上:需要無窮無盡的數據。其中一部分用來探究人類行為特征,據此建立算法;另一部分數據用來調教算法,提高其精準程度。
AI對數據天然的饑渴,激發了各類機構獲取數據的野心。但隨著數據在一條不那么透明的鏈條上傳遞,我們能感受到的最鮮明的變化卻是接到了更多的廣告短信與電話——這個鏈條如何形成的?個人的數據被如何獲取,怎樣被解讀與使用?哪些地方可能觸及我們的隱私?本期封面集中探討了這些問題。我相信,這也是半年來在很多人頭腦中閃現過的問題。
關于隱私,也許是我們最為關注,卻也最找不到完滿答案的一個話題。令人感慨的是,法學界第一次提出隱私權概念,是在1890年的《哈佛法律評論》上,文章的作者認為,個人信件、日記、照片不僅是一種財產,更涉及人權,個人有權不讓這些信息被他人知曉。但技術的發展使這種權利更易受到侵犯。可見,技術與隱私的話題幾乎貫穿歷次工業革命,并持續到當下的信息社會,也必將出現在我們的未來。
所以,你不妨把這一期雜志看作1890年的延續,同時也是NONO年的起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