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夏
(成都大學外國語學院,四川成都 610106)
翻譯過程中的歸化與異化早已成為翻譯領域的重要議題之一。采用歸化策略指盡可能從譯本目標讀者的角度出發,充分考慮該類讀者所在的語言環境、文化環境和其他背景情況,使譯文做到符合目標語的相應規范,盡可能消除目標讀者的閱讀障礙[1]。異化與歸化相反,意味著譯者在翻譯的過程中充分尊重原文本的特點,包括其表達方式、風格,以及原文本所在文化領域的文化特色,盡量使譯文貼近原文本原有的模樣[1]。
關于歸化策略,翻譯學家嚴復提出的“信達雅”中的“達”正好與之形成呼應。“達”是嚴復翻譯標準的核心[2]。它要求譯者充分考慮目標語的語言特性、文化背景等,對譯文做通順化處理,使其在忠實于原文的基礎上做到語義明晰,對目標讀者來說具有較高的可讀性。翻譯學家尤金·A·奈達(Eugene A. Nida)提出的動態對等理論(Dynamic Equivalence)也與歸化策略相吻合。奈達認為,譯者應充分考慮到讀者的心理反應,做到讓譯文在譯文目標讀者處的心理反應與原文在原文目標讀者處的心理反應保持對等。[3]這也就意味著,譯者應根據目標語言的語言功能以及文化背景對譯文做適當的調整,使其適合于目標讀者。對于翻譯的異化,劉英凱則曾指出,歸化策略之于翻譯是歧途,人們以存異為基本原則,了解到的外來文化信息才是非常真實和深刻的[4]。
歸化策略與異化策略具有各自的優缺點,譯者的選擇會對譯文目標讀者的閱讀體驗形成決定性的影響。此現象在中國古典文學的英譯領域中也可窺見。
文學翻譯,尤其是古典文學翻譯,其原文的語言應用和文化信息均頗具特色。以我國古典文學代表作《紅樓夢》為例,它飽含中國古典文化的方方面面。如何體現原文中的特色成為了翻譯該書過程中的一大重點。
現存譯本中,部分譯者選擇以歸化策略為主導,力求譯本更加貼近目標讀者;有的譯者則傾向于異化策略,盡可能保留中文原文的語言特色和其中包含的文化信息,力圖向目標讀者傳遞原汁原味的中國古典文化之美。本文接下來將以大衛·霍克斯(David Hawkes)和約翰·閔福德(John Minford)所譯The Story of the Stone,以及楊憲益、 戴乃迭(Gladys Yang)所譯A Dream of Red Mansions 兩版本的部分節選為例,對比兩種不同翻譯策略帶來的不同效果。
《紅樓夢》中對各個人物的外貌描寫極其細致,每個人物的長相特質符合該角色的身份特點,展現了我國的古典審美標準。人物長相所傳遞的文化符號亦在兩組譯者的筆下呈現出不同的翻譯結果。

表1 《紅樓夢》原文節選及其對應的霍克斯、楊憲益譯本
以表1 這組翻譯對比為例。讀原文可以發現,其中“腰圓背厚[5]”是中國古典文化中對男性體型健壯的一種評判標準,“面闊口方[5]”體現出該男子面容的大氣,而“劍眉星眼,直鼻方腮[5]”則描述出該男子的英氣。以上對男子外貌的正面描寫均基于我國古典審美標準。針對上述語句,霍譯本選擇模糊原文的具體描寫,將該男子的整體面貌特點提取總結成“fine[6]”“manly[6]”“handsome[6]”“wellproportioned[6]”。此處,譯者對中國特色文化信息做了歸化處理,即,考慮到英文版目標讀者對中國古典審美標準并不熟悉,翻譯時先對原文進行提煉,再以目標讀者能夠接受的表達方式,將原文的主要意思表達出來。這樣一來,讀者既能體會到人物的“英俊”,又不必處理大量文化理解障礙。但歸化的翻譯策略也在一定程度上丟失了原文中的細節信息。
針對同一句人物外貌描寫,楊譯就更加直接,更符合原文原貌。楊譯本并沒有刻意隱去或模糊中文原文中特有的文化符號,而是以異化的方式盡可能在譯本中還原原文的審美標準。但與此同時,對于并不熟悉中國古典文化的英文版目標讀者來說,密集的文化點的還原會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他們的閱讀流暢度,阻礙他們對原文信息的獲得。目標讀者能夠根據英文的遣詞用句,在腦海中構建一個具體的男性形象,但很難體會到該人物形象的英俊帥氣。

表2 《紅樓夢》原文節選及其對應的霍克斯、楊憲益譯本
觀表2,原文中賈母將林黛玉一把摟過,稱其為“心肝兒肉[5]”。這一稱呼充分體現了賈母對林黛玉的疼惜。在中文里,人們會稱自己所珍愛的人為“心肝兒(肉)”,而英文中沒有完全對等的表達。霍克斯將其核心含義析出,用“My pet[6]”和“My poor lamb[6]”取而代之。目標讀者在讀到上述英文表達時,能夠理解賈母對林黛玉的心疼。但從另一個角度上來講,讀者就無法感受到“心肝兒肉[5]”這一中文語言表達的架構。
而楊譯本則用“heart[7]”“flesh[7]”兩詞將“心肝兒肉[5]”在譯本中進行了重建。英文中有將親愛的人稱為sweetheart 的習慣,heart 一詞也有“被人重視”之意,但譯本中的“heart[7]”和“Flesh of my child![7]”難以讓目標讀者理解到“心肝兒肉[5]”對所感嘆對象的心疼和疼惜這層含義。楊譯本選擇異化策略,還原了原文的用語特點,但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了目標讀者的理解難度。
從霍、楊兩譯本中的案例對比可窺見,譯者對歸化、異化策略的選擇影響著最終的譯本呈現。采用歸化策略的譯本之于目標讀者通常具有較高的可讀性,閱讀障礙較小,但其在原文信息傳遞時造成的損耗是不可忽略的。
異化策略則能夠最大程度地保留原文的特點,包括源語言本身的特點,原作者的寫作風格,原文的文化特征等。異化策略可以將原文原貌在很大程度上展現給目標讀者,但這就意味著這類譯文對目標讀者的要求會更高。它們要求目標讀者對譯文有更高的接受度,并有一定能力和知識儲備去解讀原文的語言表達特點、文化特征在譯文中的體現。
故,翻譯過程中對歸化和異化策略的選擇應做到平衡。不能夠過分異化,導致譯文的可讀性降低。也不能過分歸化,造成譯文對原文信息和特點的重建率過低。必要時,譯者可采用添加腳注等方法來調節歸化策略和異化策略間的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