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艷杰



本文從對海南省博物館藏各類珍貴出土、出水文物的分析出發,論證了海南島及南海諸島自古以來就是古代海上絲綢之路的重要組成部分。
以南海為中心的航路,即南海海上絲綢之路,是海上絲綢之路的重要組成部分。早在唐代,“廣州通海夷道”舟楫往來頻繁,這是對中國古代海上絲綢之路最早的命名。明代,鄭和七下西洋,遠達東非和紅海,標志著海上絲綢之路發展的高峰期。南海海上絲綢之路從中國經中南半島和南海諸國,穿過印度洋,進入紅海,抵達東非和歐洲,是古代中外貿易往來和文化交流的海上大通道。
海南島,明代名臣丘濬引明太祖朱元璋敕語,稱其為“南溟奇甸”,雖孤懸海外,但歷史悠久,文化豐富。南海諸島嶼,蘊藏著豐富的水下沉船遺址和遺物。海南省博物館是海南省內唯一的國家一級博物館,收藏有一系列海南島和南海諸島相關珍貴文物,它們是南海古代海上絲綢之路的重要實物見證。
域外移民的孑遺——珊瑚石墓碑
海南省博物館收藏有數塊珊瑚石墓碑,用海南本地海域所產珊瑚石所制,均為單面雕刻,正面雕刻阿拉伯文或波斯文,內容為死者姓名和死亡日期或《古蘭經》經文。其中兩塊極具代表性。一塊墓碑上雕刻有兩只飛翔的小鳥,其形狀由阿拉伯文雕刻拼接而成。通過對阿拉伯文書體造型的研究,推測此墓碑的年代應為公元11世紀至15世紀。“飛鳥”應是中東地區古代神話傳說中的“神鳥”或“長生鳥”形象,飛鳥圖案造型及藝術風格,具有鮮明的阿拉伯半島公元10世紀以前的藝術風格。墓碑上還裝飾有星星、月亮等圖案。碑面雕刻“Z”字形的飾帶圍繞于銘文四周,在銘文的右側雕刻一顆星,與之類似的雕刻常出現在伊斯蘭地區公元10世紀以前的碑刻中。另一塊墓碑,墓碑正中雕刻圓圈,周邊呈齒狀,圓圈象征著太陽,周圍植物托起太陽,組成典型的“生命樹”圖案。這種造型的圖案在西方伊斯蘭世界很早就有出現,在公元13世紀至14世紀的波斯細密畫(Persian miniature)中被大量應用。雕刻圖案下方為阿拉伯文,刻有死者名字。兩塊墓碑都是頂部突起,呈五峰,最中央峰稍高于其他四峰。墓碑裝飾附加在銘文的下沿,這些特征與阿拉伯地區公元9世紀時一些墓碑的做法類似。
珊瑚石墓分布于海南東南部沿海的陵水和三亞地區,均為幾十座甚至數百座集中分布的墓葬群,已發現的主要有藤橋番嶺坡墓群、梅山八人轎坡墓群、羊欄回新村墓群、福灣墓群、干教坡墓群、崖城大蛋墓群等六處。從墓碑的形制、裝飾等特征來看,具有明顯的伊斯蘭教文化特征,推測其為伊斯蘭教徒墓應無異議。
唐代,來自波斯和阿拉伯地區的商船頻繁往來于廣州、泉州、揚州、寧波等港口,進行海外貿易,海南島是這條古代“廣州通海夷道”上舟楫往來的必經之地,這些信仰伊斯蘭教的穆斯林也開始在海南島駐留、定居、繁衍,并最終安葬于此。珊瑚石墓碑的發現證實,他們最遲在唐宋時已生活定居在海南島。他們的到來和寓居,與古代海上絲綢之路的興盛及中外海上文化的交流都有著密切的關系。
南海漁民的天書——南海《更路簿》
《更路簿》是歷史上特別是清代以來,中國廣東、海南沿海漁民在南海海域長期往來航行、漁獵作業的航程記錄和航行指南,據漁民傳說是明代“三寶公”——鄭和時流傳下來的。每當出海時,此為每艘漁船所必備。在流傳過程中,《更路簿》經過了各個時期漁民在生產實踐中不斷的傳抄、修正、補充,內容時有增刪和修訂。據不完全統計,現存的各種清代《更路簿》抄本多達十余種。
2011年,海南省博物館從海南島內征集到一本《更路簿》。該更路簿封面用墨書寫“順風東西沙島更路簿”字樣。全簿為線裝抄本,部分冊頁殘缺,現存共16頁。冊頁朱色印刷而成,雙魚尾(順),版心白口,空白處印有吉語字樣——“一本萬利”和“丄”“英興造”。全冊以毛筆墨書,字體為行書,繁體豎排。冊中另夾有一枚手繪二十四等分羅盤圖式。根據制版、裝訂、紙張可推斷此簿為清末線裝抄本。
正文內容由三部分組成,共記更路260條,包括“東海更路”(42條)、“又東海更路”(49條)和“北海更路”(169條)。每一條更路都包括三個基本內容,即航行的始發地和目的地的地名、航行時所遵循的針位和航行的更數。
這里的“更”是《更路簿》中的標準核算單位,它是中國古代計算航程的單位。清代陳倫炯在《海國聞見錄》中記載:“以風大小順逆較更,每更約水程60里,風大而順則倍累之,朝頂風逆則減退。”因船只大小不一,構造各異,海流、風向和風力大小不等,航行速度不盡相同,所以“更”只能是個約數。學術界一般認為一“更”合60里,也有一“更”合10里、一“更”合50里、一“更”合40里等說法。
該《更路簿》中記載的針位,是按二十四等分羅盤方位來讀出方向,即按圓周將羅盤分為24等分,每等分15度,用四維、八干支來確定方向。該《更路簿》所載針位多種,主要有單針、縫針、對針、兼線針等。《東西洋考》中“舟師考”有載:“或單用,或指兩間,憑其所向,蕩舟以行”。“單用”即“單針”“指兩間”亦稱“縫針”。單針如單丁、單午等,縫針如丁午、丙午等。單丁為今195度。單午為今180度。縫針則是丁午之間變化、丙午之間變化之類。對針是指羅盤中直徑兩端相對的兩個方位,如“子”與“午”相對。縫針亦可相對,如“丙巳”與“壬亥”互為對針。該《更路簿》中大量使用對針的表述。在實際帆船航行中,兩地之間的航路受風向、海流等因素的影響,來向的針路和去向的針路并非完全重合。只有往返航行線路基本重合,才能用對針來表述。
《更路簿》是海南漁民在長期航海實踐作業過程中,根據經驗和記憶記錄下的關于南海諸島及其附近海域的航海針經書,是中國漁民(海南漁民)最早開發和經營南海諸島的直接歷史實證。它的內容絕大多數是用海南漁民方言記錄,尤其是對南海諸島礁的命名最能體現南海漁民文化和地方性知識。其中關于西沙、南沙諸島礁的不同地名就有九十多個,涵蓋當前西沙、南沙群島的絕大多數地理范圍,這些地名具體而又形象,同海南漁民的日常生活和文化息息相關,有的即為漁民自行命名并世代沿襲。這些地名俗稱不僅很多保留在中國政府的官方稱謂中,而且還有一些被國外航海者使用,常見于國外航海圖文資料中,這更有力地證明了南海諸島是由中國漁民最早命名和開發的。
西沙沉船的記憶——“華光礁Ⅰ號”
西沙群島位于中國南海西北部,古稱“千里長沙”,是古代海上絲綢之路南海航線的必經之路。西沙群島海域埋藏了大量歷代沉船遺跡和文物。“華光礁Ι號”沉船,1996年由中國漁民出海作業時發現,兩次進行水下考古發掘,共發掘出水船體構件五百多塊,陶瓷器、鐵器等各類文物逾萬件,大部分保存在海南省博物館。
“華光礁Ι號”沉船出水文物眾多,以陶、瓷器占大部分,又以青白釉、青釉居多,還有少量醬釉器。器形主要有碗、盤、碟、壺、粉盒、盞、瓶、罐、缽、軍持等,裝飾手法和紋樣豐富。裝飾手法有刻畫、模印、堆貼、雕塑等;主要紋飾有荷花、牡丹、菊花、寶相花、纏枝花、折枝花等各類花卉紋飾以及“福”“壽”等吉祥文字。
青白釉瓷器,釉色介于青釉、白釉之間。主要有碗、碟、盤、罐、瓶、執壺、粉盒等。有的胎質細膩、釉面瑩潤、紋飾精巧,菱口碗、菱口盤、蓮瓣紋乳釘罐、花口瓶、乳釘紋器蓋等,應產自宋代景德鎮湖田窯;而有的胎質較粗,釉色泛灰,制作簡單草率,碗、瓶、執壺、粉盒等器物和宋代福建德化窯的產品近似。
青釉瓷器胎較厚,釉色泛灰,釉面光潔,可分為青黃釉和青灰釉兩種。器形有碗、盤、碟、瓶等,以刻劃花為主,多為花卉紋樣。青黃釉瓷器中的碗、大碗、大盤、瓶、小罐等器形,應是出自宋代福建松溪回腸窯、同安汀溪窯、南安羅東窯及晉江磁灶窯和浙江龍泉窯等窯場。青灰釉瓷器中各類碗,當與福建宋代南安東田窯、德化窯的產品較相似。
醬褐釉瓷器,質地較粗,胎色灰白,釉層較薄,釉色呈黑或泛褐色,絕大多數為素面,下腹及底部一般不施釉,器類多為瓶、罐、軍持等。此類器物應出自宋代福建晉江磁灶窯。
經對“華光礁Ι號”沉船出水瓷器分析,大部分是屬于粗瓷產品,大都來自福建沿海地區的各地宋代民窯。出水前,這些瓷器成批地堆積船艙內,一般都是包裝成摞,應是海外貿易時大規模外銷的陶瓷商品。另有少量青白瓷是江西宋代景德鎮湖田窯的產品,胎質細膩,胎體很薄,釉色光潔明亮,造型規范。因此初步推斷出水瓷器的年代應為南宋。此外,“華光礁Ι號”在船體特征上符合宋代福船的特征。由此,華光礁I號應是一艘南宋時海外貿易商船,證明西沙群島海域自古以來就是東西方商貿往來的交通要道,是南海海上絲綢之路的重要組成部分。
海南省博物館館藏的伊斯蘭教徒珊瑚石墓碑、《更路簿》、“華光礁Ι號”沉船及出水船貨等珍貴文物,從人群遷移、航海指南、外貿商船等不同角度,充分證明了海南島及南海諸島自古以來就是舟楫交匯、商貿往來的重要節點和途經地,是古代海上絲綢之路的重要組成部分。
作者單位:海南省博物館